姜旻白跟在父亲姜舜卿身后,低着头,盯着自己随着步伐露出裙裾的脚尖,走得很慢。
她今天穿着一身疏梅碧色绸袍,发髻上佩着的一对鸳鸯白梅青玉簪似乎跟着她的步伐悠出了几分清香。
今天是拓跋氏举办的围猎大会,不仅邀请了丹晖国内几乎每个有头有脸的宗族,更邀请了传言要与拓跋氏联姻的邪修大族——阮氏。
大家同为修炼之人,对邪修也并无特别的歧视,只是功法不同,门道有别,不为恶作乱便无可妄言。因此想要在今日和阮氏结交的宗族也不在少数,总得来说,这次围猎大会热闹非凡。
“舜卿兄,等等我啊!”
姜旻白一回头,看见辛纪云一路小跑着赶上他们。
“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姜舜卿皱皱眉,但还是停下脚步等辛纪云赶上来。
“辛叔!”姜旻白见辛纪云过来了,压力倍减,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
“哎呀,乖囡囡,今天日头这么烈,怎么也不让丫鬟们帮你撑把阳伞带个华盖。”辛纪云心疼坏了的样子,说着便朝后招招手,身后的仆从便递上来一柄伞。
“还华盖呢,少学拓跋氏那些招摇做派。”姜舜卿一声冷哼。
“舜卿兄,你这就不懂了,小女儿家爱美,晒黑了怎么好。”辛纪云说着便撑开了伞,给姜旻白举在头顶,又道:“对了,你岚姨特地叮嘱我给你带了她今儿一早亲手做的八宝酥,新鲜出炉,我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
辛纪云变戏法般拎出一个食盒递给姜旻白,慈爱地看着姜旻白打开食盒开心的表情:“还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吧?”
“嗯!岚姨做的我都爱吃。”姜旻白咬了一大口糕点,亲昵地挽着辛纪云的胳膊,一双眼笑成了月牙。
不远处太阳纹饰的旄旗招摇在晴日下,整齐地往阶陛下排列过去,青瓦金檐的行宫前,鎏金的牛角号随着隆隆的鼓声悠扬响亮地吹响,气势非凡。
金轮城宗族世家的公子小姐们本还在猎场里追逐玩闹着,震天的马蹄声在这号角声中也停息了下来——围猎大会开始了。
“裴公子,你……你今日也会参加围猎大会吗?”一个宗族小姐骑着棕色骏马跟在裴迟旁边,有些腼腆地低着头问道。
裴迟一双桃花眼柔柔地侧过去,笑道:“看心情吧。”
裴迟玉色的暗纹锦袍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头上簪着一朵素雅兰花,衬得他那张风尘外物的脸更如清水芙蓉般清丽动人、夺人心魄。
“琴儿,你怎么在这里?”还没等那女子继续说,又一名男子骑着马追了上来,喊着那女子的闺名,又警惕地看了裴迟一眼。
“哦,既然……琴儿姑娘有约,裴某便先行一步了。”裴迟早就想离开了,此刻得了由头,更是立马掉转马头,溜之大吉。
“诶,裴公子……”琴儿还欲说些什么。
“走了琴儿,伯父伯母还等着你呢……少跟裴迟这种贱种混在一起,谁知道他生母是怎么爬上裴载宗的床的。”
后半句话压得低低的,但还是落进了不远处裴迟的耳朵里。
这种话裴迟早已听得耳朵发麻,他也不甚在意,打着哈欠颠着马儿,回到了宴席上座。
姜旻白就坐在裴迟对面,举着阳伞和身后的侍女说着话。
“鬟云,你拿着,等会儿也分给秋宁尝点。”姜旻白把食盒往鬟云怀里塞。
“小姐……这是辛夫人特地给您做的,我们不能拿。”鬟云连连拒绝,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这有什么,我想吃的话随时找岚姨就行。”姜旻白笑意温软,“我当你们是我的朋友,别人才没有呢,好好拿着。”
其实鬟云也有点馋,便小心地从食盒里拿了两块八宝酥包在手帕里:“那……那我拿两块就行。”
“唉,瞧你这样。”姜旻白无奈地笑笑,“秋宁呢?她去哪里了?”
“秋宁临走的时候说等她的药丸制好了跟着第二趟马车来,现在应该也快到了吧。”鬟云踮着脚尖张望着。
“行,别等我被猎场里的妖熊拍死了她才到就行。”姜旻白笑嘻嘻的,张口就来。
“小姐,你别这样乱说自己!”鬟云一张脸急得通红。
“玩笑,玩笑……你是知道我的身手的。”姜旻白把手枕在脑后,轻松又惬意的样子。
“姜旻白,仪态!”低沉又严厉的声音倏地传来,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姜旻白都不用想,肯定是姜舜卿。
她只得悻悻地把手拿下来,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暗自不满地撅了撅嘴。
裴迟坐在对面看好戏,看到姜旻白吃瘪,笑得弓下了背,还没笑完,便被旁边飞来一掌拍在背上。
只一下,裴迟便“刷”地坐直了,假装没看到裴载宗同样恼怒的脸。他侧头看向上面,拓跋宏正和阮氏家主阮聃相谈甚欢,众宗族都已落座已久,不知还在等谁……
忽而一阵铃响,从远到近。
一台金顶软轿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旁边还有一个骑着骏马的青年,赫然是拓跋氏少主——拓跋昼!
拓跋昼面无表情,目空一切地看着远处,众人无不屏息,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软轿被稳稳地放下,轿帘中伸出一只涂着豆蔻的纤白素手,悬在空中。拓跋昼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托住了那只手。
旁边的侍女撩开轿帘,露出里面一个娇媚惊人的女子,玉面莹白,唇胜杜若,左颊一颗细小的红痣点缀,明眸闪动间自带万种风情。
在座的每个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只见那女子走了出来,微风吹动,她的乌发轻轻拂在拓跋昼扶住她的手上,杏眼望去,对拓跋昼盈盈一笑。
拓跋昼看也不看,直接松开手,朝拓跋宏说:“父亲,人带到了,我先回位了。”
“诶,给大家介绍一下。”拓跋宏拦住了拓跋昼的动作。
拓跋昼终于看了那女子一眼,她正对着他笑,眼里是不冷不淡的笑意。
“这位是来自阮氏的阮慈。”拓跋昼终究还是妥协了,向在座诸宗族介绍了阮慈,惊起一阵嘈嘈切切的议论声。
“阮慈?哎呀,想不到阮氏还有如此漂亮的一位女儿啊。”
“她不会就是要和拓跋氏联姻的……?”有人悄声低语。
“多半是了!之前怎么没见过阮氏宗主带出来参加宴会?”
“嘿,带出来岂不是向阮氏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哈哈!你可就别肖想了,人家要和拓跋氏联姻的,就你?边儿去。”
这些嘈杂之声尽数落入了拓跋昼耳里,他不禁握紧了拳。什么联姻,我才不会喜欢这个女的。
“父亲,我入座了。”拓跋昼抱手一礼,抬脚朝上走去,把阮慈一个人丢在原地。
“昼儿,快来坐。”季海兰温柔地朝拓跋昼招手。
拓跋昼满腹委屈,刚在季海兰身边坐下便抱怨开了:“什么联姻?我怎么不知道?母亲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季海兰勉强地笑笑:“你父亲也不是什么都和我商量的……”
“来!阮慈你去和昼儿一起坐,你们两个年轻人多交流交流。”拓跋宏大手一挥。
阮慈柔柔地行礼,便朝拓跋昼娉婷而去。
拓跋昼赶紧起身,又是一礼:“父亲,围猎大会是时候开始了。”
“好,那便由你向诸位讲明规则吧。”
裴迟坐在下面打哈欠,只觉得好笑,他看着拓跋昼跟阮慈呆得难受,心中冒出了他的七字箴言:谈情说爱皆有病。
嚯,拓跋氏在林子里放了这么多名贵灵兽,谁家猎得了就可以带走,大手笔啊!什么噬魂蜂,魇梦狐……每一种都在黑市价值不菲嘛。赢家还可得一千金?拓跋氏果然有钱。
裴迟点点头,颇有点想参加的冲动。
“当然,林中也有许多非常危险的生物,虽然可以在其身上获得更多灵珠,但也希望诸位参赛者量力而行,如陷入危险,还望可以及时朝空中发信号求救。”拓跋昼说完便走下去,翻身上马,一身戎装在身,飒爽飘逸,“诸位参赛者换好衣服后跟我从这边入场,围猎大会将在一刻钟后正式开始。”
姜旻白站起身对鬟云说:“等着吧,我赚到零花钱就请你在金轮城最好的饭店吃香喝辣。”
“怎么?不请我?”一个带着笑意的清冷声音传来。
“秋宁,你怎么才来……等得我眼睛都酸了。”
“这不是给大小姐你准备金创药去了吗,还有内服的、外敷的、各种治疗功效的都备了一份,出了意外我可担待不起。”秋宁耸耸肩,青碧的衣裳飘摇。
“辛苦你了。”姜旻白潇洒抱手一礼,又朝她们挥挥手:“走了,等会儿就看我的吧。”
你也跟着去。阮聃暗中朝阮慈传音。
我?……父亲,我不太会猎杀妖兽啊。阮慈不禁有些害怕。
谁指望你赢了?蠢货,我是让你跟着拓跋昼。这个姻你不想联也得联,少给我摆出一副矫情模样。
我……阮慈绞着衣摆,犹犹豫豫地站起来。
“哦?阮慈姑娘也想尝试一番?”拓跋宏颇为惊讶。
“啊……小女也想参与参与,只是还有些腼腆。”阮聃笑呵呵的。
“那便去吧,海兰,去给阮慈姑娘准备衣服。”
季夫人站起来行礼,领着阮慈退下了,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才低声说:“阮姑娘,你真的可以吗?不要勉强自己。”
阮慈低着头,不敢看季海兰,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