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沉砚舟从学校回来。
管家一脸喜色地接过他的包:“先生,夫人刚才来电话说,晚饭回来吃。”
沉砚舟操控着轮椅,面部表情地往屋里去。
赵琼阑回来的第二天就被赵老爷子叫回了公司,赵家珠宝起家,逐渐涉及金融,地产,医疗,酒店,教育等多个领域,产业遍布全球。
赵氏集团历史悠久,家族底蕴深厚,到了赵琼阑父亲这一代,嫡系只剩他们和他的弟弟,赵老爷子的小儿子,赵齐明两支。
赵老爷子垂垂老矣,权利的交接逐渐从暗里的斗争演变到白热化。
赵琼阑嘴上说着休假,对公司的动向了然于心,二代接班,他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敢懈怠。
赵老爷子将新一季的新品宣发,以及跟国家博物馆联名活动一并全权交由她负责。
“阿阑,几个孩子里,你最出色,不过一个人光有手段有能力还不够,还需要一个稳定可靠的形象,这才能让大众,让你的投资人信任你。”赵老爷子沉沉的目光看着她。
“我知道我给你选的这个丈夫你不满意,但赵家发展到了现在,也不是真的需要商业联姻来巩固家族势力,我要的是家族权利的平稳交接,是永恒的繁荣昌盛,所以你们几个的婚事,另一半都不需要过分出色,尤其是你,阿阑。”
赵琼阑站在老爷子的办公桌前,心思翻涌,面上也只做恭敬的聆听。
“我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年纪也不小了,玩归玩,主次要分清楚。”
“我知道了,爷爷。”
“出去吧。”
*
“夫人回来了,需要准备开饭了吗?”
“嗯。”赵琼阑进门,将外套递给管家,弯腰换鞋。
“我去喊先生吃饭。”
女主人回来,一向冷清寂静的别墅沾上了烟火气,一下热闹起来。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在这张餐桌上吃顿正餐。
西式的长桌,两人分坐两端。
“你的腿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
“嗯。”沉砚舟低垂着眉眼,安静吃饭。
赵琼阑看向站在一边的管家:“医生有来复查过吗?”
“有的,夫人,这两日孙医生一直有上门来替先生针灸。”
赵琼阑看了眼对面的人,没再开口。
两人吃完饭,各自回了房间,佣人们收拾好一切后纷纷离开。
别墅恢复寂静,静静伫立在夜色中。
沉砚舟拿着水杯从房间出来,恰巧撞见扒着冰箱门翻找什么的赵琼阑,她刚洗过澡,身上套着莹白的睡袍,带着潮气的大波浪长发坠在脑后微微晃动。
“喝牛奶吗?”
赵琼阑侧过身看了他一眼,从冰箱里拿出牛奶。
沉砚舟垂下视线,驱动轮椅来到餐桌边倒水。
“不喝。”
赵琼阑从他倒水的水壶边取过杯子,仔细看了他一眼,试探问:“听说你要办画展,我这里有资深的策展人和画廊可以推荐给你。”
“不用。”又是硬邦邦的两个字。
他拿着水杯,调转方向,轮椅驱动两步,就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挡住。
“沉砚舟。”
“你在……跟我生气吗?”
沉砚舟抬头,视线直直地撞在她含笑的眼睛里,迅速撇开眼。
真的在生气?赵琼阑挑眉,觉得有些新奇,又觉得有些疑惑,她似乎没做什么事情惹到他吧?
“我哪里得罪你了?”难道是因为参加婚礼的那三天受的委屈现在回想起来想发作了?赵琼阑上下扫视了眼坐在轮椅上那道孤高的身影。
他不能行走,可每次脊背都挺得笔直。
“我没有生气。”沉砚舟绕开她,脸色冰冷,唇角紧抿。
赵琼阑看着他的背影,抱着杯子悠悠跟着他进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生气,沉砚舟将水杯放在床头,便双臂借力想挪上床,轮椅没有刹车,按照惯性往后滑去。
赵琼阑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控制住轮椅。
沉砚舟扭到手腕,将将挨住轮椅的边缘,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你别乱动。”赵琼阑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找到轮椅的刹车固定好,才绕到他身前,“手。”
她拉过他的手环过自己的脖子,清新的沐浴露香萦绕过鼻尖,家里用的都是同一款,一时分不清是谁身上的味道。
沉砚舟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直,一动都不敢动。
“喂,你好歹借点力,不然我怎么扶得动你?”赵琼阑揽过他精瘦的腰,不由吐槽,站起来一米八几的高个,他难道觉得凭她完全能搬动他?
沉砚舟手忙脚乱地想靠自己站起来,可腿部完全没有任何知觉,越动越乱。
“你让我坐回轮椅上,帮我把轮椅推过来一点,我可以自己来。”
赵琼阑叹息,没理他,用尽力气将他拖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好在就在床边,柔软的大床接住了两人东倒西歪的身体,不至于大半夜打120。
“你该庆幸我有锻炼的好习惯,不然今天非把腰闪了不可。”赵琼阑从他身下钻出来,将他扶好靠坐到床头。
沉砚舟低下头:“对不起。”
他的视线落到自己无知无觉的两条腿上,他就是一个残废,生活上只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赵琼阑坐到床边,即便他不抬头,她都感受到了他的难过和自厌。
“要是摔伤了,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她重新拉过他的手仔细检查,手腕没有红肿也没有破皮,“我让家庭医生过来给你看下手。”
沉砚舟愣愣地看着她:“我没事。”
“你确定没事吗?手腕要是真扭伤不及时医治,你可就真的只能呆床上当废人了。”
“嗯,真的没事。”他刚适应自己瘫痪那会儿,很多时候不会正确借助手臂力量,时不时总是扭伤,他知道真的扭伤会怎么样。
赵琼阑见他这么肯定,也懒得操心,将他的手放回去,抬眸看他。
沉砚舟的骨相比例完美,他皮肤很白,下颌线棱角分明,眼窝很深,睫毛又长又翘,琥珀色的眼珠望着人的时候,有一种既无辜又深情的错觉。
只是他平时都低着头,气质阴郁,常常让她忽视他的长相,他其实是最对自己口味的那类。
“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生我什么气吗?”
沉砚舟卷缩起指尖,慢慢躺下去拉过被子:“我要睡觉了。”
赵琼阑歪头,嘴巴还挺严。
她伸手拉他身上的被子:“沉砚舟,你晚上把所有人都赶走,一个人住这里,要是再出刚才那样的事情,你怎么办?”
沉砚舟阖上眸,遮住眼里的暗淡,闷闷道:“不用你管。”
又倔又别扭。
既然人家不用她管,赵琼阑站起身,拿过床头自己的杯子,替他关掉灯。
卧室门被合上,屋内陷入黑暗。
沉砚舟动了动,忍不住睁开眼转头看向卧室门的方向。
赵琼阑回家的次数变多了,有时候一周四五天,最近甚至连着一周,都能在家看到她。
门口的灯不知什么时候每晚都会被点亮,无论她多晚回来,家里总有一盏灯为她亮着。
客厅传来动静。
赵琼阑撑着桌子倒水,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
“喝酒了?”沉砚舟驱动轮椅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精美的礼服上,应该是刚从某个晚宴上回来。
赵琼阑仰头将杯中的水喝尽,看了眼自己十次晚归里就能撞见八次出来倒水的人。
“醉了吗?”她没说话,他不由接着问。
赵琼阑背身抵住桌子边沿,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有点头晕。”
沉砚舟一同将手中的空杯子搁置在桌上:“我给你煮醒酒汤。”
“你每天晚上都在等我吗?”她突然问。
沉砚舟顿住,回过头来,冷峻的脸看不出表情。
“没有。”
赵琼阑直起身,向他走去。
沉砚舟敛下眸,视线留意到她光裸白皙的脚背,喉咙有些干涩。
“怎么不穿鞋?”
赵琼阑在他身前停下,闻言笑弯了眉眼,那双黑宝石般漂亮的眼瞳闪烁着星光。
她俯下身,看着他轻声问:“管我?”
随着她的靠近,沉砚舟忍不住后仰,喉结上下吞咽。
“嗯?”赵琼阑眨了眨眼睛。
沉砚舟忍不住控制轮椅后退,被她眼明手快地摁住两边的扶手制止:“跑什么?”
“我给你拿拖鞋。”他偏开头,避开她的目光,却暴露了通红的耳朵。
赵琼阑抑制不住地低笑,肩膀轻微颤动,这个弟弟还真是纯情得可爱。
她伸手点了下他高挺的鼻尖:“不逗你了。”
沉砚舟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惊了一下,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扩大,呆了一瞬,随即立刻低头后倾,指节在腿边紧紧攥紧。
“不早了,快去休息吧。”赵琼阑慢慢站直,打了个哈欠,“对了,晚上少喝水,容易浮肿。”
沉砚舟抿紧唇,看着她拽过随手扔在桌上的包,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咚咚”
赵琼阑拉开门。
沉砚舟抬眸,她刚洗完澡,身上换了莹白色的吊带睡裙,睡袍没有系带,微微滑落肩头,露出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
他迅速垂下眸,将搁在腿上的托盘递过去:“醒酒汤。”
赵琼阑闻到他手中飘着水果清香的汤水,也不伸手接,就着他端着的手,拿过勺子尝了一口。
甜甜的,又很清爽,入口似乎便抚平了鼻腔中的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