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溟不知自己还要被软禁在这扶宣阁多久,关于陈翀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何,他也没有身份能去揣度。
一直到楚宣给他带来的消息后,魏玄溟的心才有所波动。
“宝竹斋的女店主回来了。”
这是魏玄溟托楚宣办的唯一一件事。
可要如何才能让陈翀放人?
思索间,他想就这样去求陈翀,转眼间,他的视线却落在一幅画上,这或许就是他目前的转机。
荷花,漓夫人最爱。
昔日,漓夫人是陈翀最宠爱的一位夫人,她的样貌极其摄人心魄,是带有攻击性的,可性子却是温婉贤淑,不争不抢。
后来小公子不慎早夭,她悲痛万分,整日以泪洗面,对待陈翀冷漠至极。
这世间漂亮花数不胜数,更何况美人。很快,她的地位就被取代,而这漓夫人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她偶然间见到了魏玄溪,同她的孩儿一般年纪,就连长相也有几分相似,或许是出于对思念之情的排解,她格外照顾他们。
如今也只能去求求她了。
楚宣将话带给了漓夫人,没过一会儿她便来了这扶宣阁。
虽不得宠爱,但陈翀也给足了她体面,身份地位俨然高于他身边的那些女人。
这一切尊荣的维持,漓夫人的父亲占据了很大一部分,阜都需要她父亲的镇守。
漓夫人不过是来见了他一面,什么话没说。她一身素衣,面容憔悴,但双眸却是平静的,仿若已经久居在灵魂的栖息地。
自小公子走后,她便无心再管任何事,整日礼佛祈祷,为小公子积福。
只是她还未曾得知真相,小公子早夭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如若那时她得知真相,又会作何选择?
漓夫人点头,她愿意去向主上开这个口。
让他放一个人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一个时辰后,宫人来通传,魏玄溟可以离开扶宣阁。
漓夫人淡淡道:“若是有机会,便别再回到这儿了。”
她自知已经被困住,所以寄托其他人,不要困在这如同牢笼的方寸之地。
“多谢夫人!”魏玄溟拜谢,他埋下头,嗓音低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何来的选择。”
魏玄溟离开后,回到了自己的宅邸。整日担心哥哥的魏玄溪根本不敢熟睡,察觉到他回来的那一瞬几近不相信,冲上前去大力抱住。
“嘶~”魏玄溟整个身体紧紧一缩。
魏玄溪骤然松开,意识到哥哥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的视线这才细细放在他身上。
不用想也能猜到,他被主上扣留那么久,很难全身而退。
“哥,你的伤……”魏玄溪上下打量着他,担忧又着急。
当时魏玄溟身上的每一寸伤口皆在微微结痂后又重新绽开,鲜血渗出将伤口包裹,好似千只蚂蚁在啃咬般牵动着他全身的骨肉。
魏玄溪小心扶着他进内室,一声冷笑仿佛要将夜撕碎。
萧风好手段,挥向他身上的鞭子是提前浸泡过药的,一种让伤口久久不能愈合的药,目的就是要让他尝尽痛苦。
“我去拿药。”魏玄溪扶着他躺下后,又匆匆跑去拿药箱,或许某一刻他也会害怕,担心他真有什么不测。
屋内的烛火昏黄,卧榻上斜躺的身影忽明忽暗,魏玄溟起身慢慢褪去外衣,洁白地里衣已经浸透血迹,布满一整件。
拿着药箱冲进来的魏玄溪目睹这一幕,眼眶瞬间猩红,恨意在咬牙间肆意疯长。
待给他上完药后,魏玄溟这才浅浅睡过去,这些时日他在扶宣阁谨慎小心,一刻也未曾松懈过,如今回到这令他心安之地,自然会松开了弦。
魏玄溟本意将那件血衣烧掉,可外出抓药的魏玄溪迟迟未归家,他有些担心,一直到他火急火燎回来告知苏娪的消息。
“约摸着走至何处了?”
“应该还有一会儿。”魏玄溪拍拍胸脯,自豪道,“我的速度……”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入耳。
魏玄溪的脸色一阵僵硬,她怎么会这样快。
魏玄溟无奈地抬眼看向他,随后便大跨步回了里屋。魏玄溪放下药材,又去江将扔掉的血衣捡回挂在了椸枷上,足够显眼。
苏娪站在门外叩了好几下门也未听到什么动静,就在她落寞之时,“咯吱”一声,大门从里打开了。
她见到是魏玄溪,焦急问道:“你哥呢?”
“在里面呢!”
苏娪想要绕过他往里走却被拦了下来。魏玄溪一脸难为情道:“苏姐姐,我哥交代过,他不想见任何人。”
这是何意,莫不是在生她的气?
“弟弟乖,你先让我进去看看。”苏娪很轻易地便推开他。
魏玄溪这小子还假意追在后面阻止。
苏娪很快便来到魏玄溟的内室,见他的门虚掩着直接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很轻,但卧着的魏玄溟还是能察觉到她正在慢慢靠近,就连她身上独特的绿竹清香也随之被带来。
苏娪站在屏风旁,视线往里探去,他靠在床头,一侧手臂撑在软枕上,那张脸上的英气俊朗恍若被削去了傲骨。
她的目光往旁边偏移一寸时,映入眼帘的血衣让她的呼吸瞬间一窒,他竟受了这样重的伤,满身伤痕累累,定是隐忍了好些折磨。
周遭没有任何声音,两人间的距离把心跳加快的动静都隐没了去。
苏娪那鸦羽般地长睫轻颤着,双眸瞬间发酸,眼眶很快湿润开来。
那一刻,苏的的满脑子里都是自责。
她来此,明明是来救他的,如今却让他处于这样的境地。
床榻上的魏玄溟顿时慌到手足无措,可是吓到她了?
明明是自己存下私心,想得到她的一丝关心,怎的会闹成这样,还把她惹哭了。
他掀开薄被,套上皂靴,步伐笨拙地走向苏娪。
她双眼妃色,眸底好似落了一地桃花,惹人怜爱。
魏玄溟口吻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我甚是担心你……”苏娪的嗓音很细很软,甚至在说这话时后知后觉地匆忙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魏玄溟抿着唇,强压着嘴角的弧度,他背过身去,嘴硬道:“这点小伤。”
苏娪自然是没有听进去。
此时的魏玄溪为了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独自在熬药。
估摸着也该将这碗汤药端过去,也好让苏姐姐喂他喝。
这话本上都是这样写的,能增进两人的感情。
可当这碗药放置她面前时,苏娪瞧着热气升腾,顺手搁在了一旁:“放凉了你再喝。”
她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喝???
很显然,这让魏家兄弟俩都始料未及。
或许吹一下也是能喝的。
苏娪木然一瞬,不理解他们的表情怎么同时变得僵硬。
紧接着魏玄溪仍旧不动声色地退开。
“你这伤是不是要养很长一段时间?”苏娪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焦急地问道。
魏玄溟也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吓到她而自责:“我这儿有上好的金疮药,没你想的那般严重。”
苏娪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碗,试了一下碗壁的温度后递到了他面前。
“先喝药吧。”
魏玄溟不想再自私地让她担心,接过来后一饮而尽。
放下碗时,右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其实他双手臂上的伤是最严重的,萧风动了恻隐之心,不想让他再拿剑,谁料最后一刻还是失了机会。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一阵风轻轻拂过,透过木窗能瞧见那绿叶随风而动相互摩挲着发出声响。
苏娪微微抬起下巴,侧颜的轮廓清晰可见,从额头至眉峰,从鼻梁再至下颔。
魏玄溟盯着她入了神,猛然间才反应过来这样实属冒犯,随后便掩盖似的自然挑开这一刻的静默。
“宝竹斋走水,你可找出那幕后之人?”
苏娪收回视线与他对上,摇头回道:“那日我未在,不知从何查起。”
此前月棠已经尽全力去查,可对方真有意隐瞒,怕是要找到蛛丝马迹会有些难度。
“看你镇定自若,想必已有对策。”
“他在暗我在明,唯一的方法只有引蛇出洞。”
魏玄溟立马精神起来:“我也可以帮你去查,或是你有何需要我去做的……”
“你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养伤。”苏娪直接打断了他。
与她作对的就那几家,只是没有证据去当面对峙。这次将此事闹得如此之大,宝竹斋的损失必须让这些人付出代价,否则日后更加难以收场。
“之前在鹤县,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
魏玄溟委屈巴巴道:“所以你现在相信我没有杀王县令了吧。”
“我一直都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苏娪无奈地解释道。
哪怕是按照原书的剧情,他还是杀了王县令,可在得知真相后他懊悔不已,至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反派,而是错误地站在反派的一边。
两人相视而笑,某种情愫莫名开始萦绕在他们的周围。
眼瞧着天色逐渐变得灰暗,苏娪也不便再多待。
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时,魏玄溟先她一步开口道:
“你这么在意我的伤势,是否日日都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