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

    沈冬野并没有找他,魏尧之所以头也不回地离开,是因为不想让池念看出他现在的不自在——耳根子正冒着火。

    从小到大,魏尧很少不好意思。

    向来对特殊情况都淡然处之的他,像现在这种处境实属罕见。

    如果坐在那儿再听她讲下去,魏尧不确定自己的脸会不会也染上红。

    片刻之后,一股久违浓烈的羞耻感漫上心头。

    十班门口的走廊上,迎面吹着徐徐微风,他茫然地想:“这些成绩好的,是不是都很会夸人。”

    -

    晚自习放学回到家,池念在卧室思量着结合这次考试的弱项,再整理一份新的资料给魏尧。

    刚下笔,却听方思衡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我念,煮了点面,要出来吃吗?”

    池晓曼最近加班,经常忙到很晚到家。不过平时两人回来也就随意垫些点心草草睡下。

    今天出奇的,方思衡去煮了宵夜。

    池念有点困惑,应了声出去,简单收拾完餐桌就去厨房帮忙端碗。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落了座,她随口一问。

    因为是成绩放榜的日子,她本能猜测是方思衡又突破新高,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能让他做出反常行为的事。

    对座,方思衡没吭声,只摇了摇头。

    池念犹疑:“那你?”

    方思衡问:“听说你们班要来转学生?”

    “嗯。”池念反应迟钝了一秒,才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的?”

    方思衡故作轻松地哼了声:“因为那是我以前同学,叫温凝心。”

    仿佛收到了惊吓,池念夹着一筷子的面僵在了半空一瞬,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方思衡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干咳一声:“你那什么表情?”

    自然是听八卦的表情。

    池念敛起笑说:“知道了,所以你喊我吃宵夜是准备?”

    为了不显得着急,方思衡随便塞了两口面,才说:“没干嘛,就是想让你照顾一下。”

    说完,他起身收拾残羹进了厨房。

    紧接着,就听到身后餐厅里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方大少爷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了下眼。

    在心里挫败地骂了句:“靠!”

    -

    池念本来就对转学生好奇,更别提方思衡还特意提供了消息,所以她也加入了格外期待新同学的队伍中。

    魏尧天生对许多事不感冒,不太能明白那种凑热闹的心情,但还是听池念课间和他念叨两句。

    终于在三天后,这个热闹达到了顶峰。

    周胜这个情报员为了一雪前耻,一有进办公室的机会,时刻都留了心眼,得了空就去盯梢,几次被许晴在门口抓包。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让他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哼哼,你们猜男的女的?”他进班,毫不掩饰的得意。

    这么没品的问题,也没有实质性的消息,自然不会有人搭理他的话。

    除了池念。

    她神兮兮地偏头告诉魏尧:“是女的。”

    “……”

    魏迟琢磨了下,冲对方认真负责的辅导功课,痛快地选择配合她:“你遇见了?”

    池念摇头:“内部消息。”

    魏尧:“你认识?”

    “不是。”池念说。

    事实上,除了名字和性别,池念没能从方思衡的嘴里套出其他的消息,因为后者的嘴实在严实。

    “转学生名字叫温凝心。”她继续说。

    闻言,魏尧面色难得怔愣了下。

    不过池念刚巧扭头听后面的同学喊她帮忙递作业,没有注意到。

    门口,周胜见大家兴致不高,干脆放了相对而言重磅的消息,扯着嗓子宣布:“转学生是个漂亮妹子,明天就到!”

    说时迟那时快,大家的精光唰得聚集到他身上。随后便有人“哎”了一声起哄:

    “恭喜五班新添一枝班花!”

    “哦呼,恭喜!!”

    “班花!”

    ……

    一片欢呼雀跃中,只有魏尧静静地坐在那儿,满脸写着“呵呵”。

    他稍作回忆,心道:班不班花不知道,但知道是个鬼灵精。这鬼灵精突然从国外回来,又是打算来折腾谁……

    魏尧的脊背,忽然间发了凉。

    当池念见到温凝心的第一眼,毫不夸张地说,仅用了眨眼一瞬就被这个妹子俘获了芳心。

    与池念柔和温顺的相貌大相径庭,温凝心生得一张短圆脸,皮相额骨饱满,圆润的小翘鼻加之一副横亘在大眼上的平行双眼皮,愈发的娇俏可爱。

    一阵热烈的掌声结束,紧接着是一声软糯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温凝心。”

    说完,她眨了眨无辜的大眼。

    池念注视着她,心道:她一定知道自己长得可爱!

    但没想太多,池念就敏锐的发现温凝心的目光投向她……的身旁。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

    池念循着温凝心的视线看向魏尧。

    魏尧的面上无波无澜,丝毫没有把众人津津乐道的转学生放在眼里。此时,他正转着随手摸来的一支笔,全神贯注地看着桌面上池念提供的新资料。

    或许是因为许晴就站在他的面前,不好做些出格的事,省得讨来一顿骂。

    池念寻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要上课了,许晴让新同学先找个位置坐下。

    温凝心的个子不算高,目测与池念相比还差了一小截。但班上空闲的位置基本靠后,她理应当只能在那些里挑一个。

    池念蹭了早来的运气,占了最前面的位置。

    可目前的情况是,这个转学生似乎比她更需要,而且方思衡也嘱咐过要照顾人家,她答应了。

    稍稍琢磨着,池念自觉站起身,要换位置给她。

    正准备开口之际,谁料后两排的男同学喜滋滋地抢先一步出声:“诶,温同学来这儿坐,我最近长高了,去后面!”

    有人唏嘘,有人拆台:“放屁!”

    讲台桌旁,温凝心抿嘴一笑:“谢谢。”

    “不客气!”男同学不管其他人怎么调侃他,忙不迭地揽起书本搬家,还不忘和温凝心报上自己的名字。

    池念:“……”

    在和谐的交友氛围下,她又默默地坐下。

    刚坐下没来得及觉得尴尬,就察觉有道疑惑的视线正看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

    魏尧的表情有点波动,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他似乎欲言又止,但短暂平静后没有出声,像是无事发生的又转回脸,继续刚才的知识地基建设。

    他大概是想笑吧。

    这么猜测,池念尴尬的,已经不好多问对方一句怎么了。

    待到课间,她就迫不及待地出了教室,打算去找方思衡交流探讨一番,关于这个新来的可爱姑娘。

    然而池念走出教室没过两分钟,魏尧就看到一个人影靠近,最后停在他桌旁。

    这么快就回来了?

    魏尧想着,无所谓地抬起头,正准备起身让她进来,但看清来人后动作一滞。

    就见是温凝心一脸友善地看着他。

    池念这一趟跑了空。

    因为方思衡正巧去办公室跟自家的班主任商讨关于竞赛报名事宜。

    本着八卦不能影响正事的原则,她走回教室,心里打算着等回家后再说也不迟。

    走进教室,第一排的那一桌空空荡荡,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道挺拔身影。

    她坐下,不自觉地偏头看了过去。

    魏尧背对着她,低垂着头,站在邻组第三排的过道,温凝心的桌旁。

    就见两人嘴唇张合,大多时候是温凝心在说,魏尧不时回应两句。

    那边,温凝心注意到了池念的目光,黑瞳一转,视线越过魏尧的身侧,看向她的位置。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池念向来礼貌地对她笑了下,然后利索地收回目光。

    温凝心突然不说话了,魏尧问:“怎么了?”

    温凝心:“你同桌好像在找你。”

    听到这话,魏尧回头,看到位置上池念正襟危坐地在涂涂写写什么。

    “……”

    他转身说:“上课,回去了。”

    下午最后一堂是自习,魏尧发现池念有些心不在焉。有两次找她借订正材料,都是见她愣愣地答应两声,才反应过来。

    甚至于许晴进来通知事情:“下周学校组织校运动会,报名表在体委手里,大家都主动去报名,最后一次参加了。”

    说完,大家都有些兴奋地交头接耳,但反观池念,这次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始终默不作声地写作业。

    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魏尧对她的理解,应该是个很愿意凑热闹的性子。

    察觉到不对劲,他心有疑虑,几不可见地扯了一下薄唇,但还是没问出口。

    晚间放学,方思衡因为竞赛的事情比池念晚到家一会儿。他从冰箱里随手拿了瓶汽水,喝了一口去敲里间的门:“我念,睡了吗?”

    完成作业后,池念洗完澡换了睡衣,刚打开读一本课外阅读,就听到他的声音。

    池念:“还没有,有什么事吗,可以进来说。”

    方思衡也不客气,得了允许就开门进来:“你在做什么?”说着,走到桌旁。

    池念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傻子。

    方思衡浑然不觉自己的演技拙劣,继续说:“学习啊,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嗯,”池念开门见山,“你找我是什么事吗?”

    方思衡沉吟几秒,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才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转学生怎么样?”

    闻言,池念的八卦之魂死灰复燃,放下书,看着他说:“她长得是真的可爱,我白天准备和你说来着。”

    方思衡轻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池念:“你今天有见到她吗?”

    “没。”

    池念一脸天然地问:“你们不是同学吗?为什么不聚一下叙旧?”

    方思衡:“很早以前的同学,没什么要叙的。”

    忽地,池念狡黠笑了笑。

    方思衡鼻孔出气,哼了声:“你笑什么?”

    池念说:“下周学校要办运动会,你那段时间有空吗?”

    方思衡想了想,“暂时没有事,应该有空,怎么了?”

    池念激动地站起来:“来五班玩吧。”

    “……”

    方思衡:“也不是不行。”

    -

    “诶!还有没有人要报的?”

    第二天大课间,早操结束后,郭书棋站在讲台上,手里挥着一本名单,大声招呼。

    台下有人唏嘘:“没了,郭书记赶紧退下吧。”

    “切!晴姐都说今年是最后一次了,你们还不给点力。”郭书棋说着,视野内闪过池念的身影。他眨了眨眼,走到她面前。

    池念回来的慢,这时刚坐下,不太明白对方的来意,抬头问:“怎么了?”

    从她转学进来到现在也快半个月了,平时话不多,也很少起哄,不过偶尔会听大家谈一些八卦,不知不觉也渐渐融入这个集体。

    “那什么……”找人办事,郭书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眼神瞟了一眼别处,“池同学,校运会的方阵差了个人……”

    池念听明白了,温软地说:“是需要我帮忙吗?可以啊,帮我报上名字就好了。”

    “好嘞。”郭书棋另一手就拿着黑笔,立刻在报名单的空栏填上池念的名字。

    写完了,他双手合十,笑着说:“感谢——”

    池念浅浅一笑:“没事。”

    郭书棋满意转过身,想回到讲台继续催促其他人,不料撞上了正巧进门的一道欣长身影。

    郭书棋:“诶,抱歉兄弟。”

    魏尧:“没事。”

    他绕过郭书棋,坐到位置上,身子往后仰了仰,看着台上,好像是随口一说:“他刚才站这,做什么?”

    池念把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知道是在问她,正要回答,却听到附近传来一声:“是问方正的事情。”

    池念顺着话音侧过头,说话的是温凝心。

    对方朝这里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见她看过去,冲她略微点了点头。

    池念回了个笑,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听到回答,魏尧则斜睨了温凝心一眼,没再说话。

    温凝心:“……”

    得,敢情是她多嘴。

    “还有没有人啊?”郭书棋仍在尽职尽责地喊。

    温凝心眼珠子一转,举手示意:“这里!”紧接着她指着魏尧,“他要报名。”

    除了全体活动,似乎没见魏尧主动报名参加什么。

    郭书棋犹豫:“尧哥?”

    此言一出,池念也看向魏尧。

    离得近,见他轻叹了口气:“项目还剩什么?”

    郭书棋瞄了一眼报名册子:“呃,长跑和跳远。”

    “那就——”

    就在这时,温凝心这个可爱姑娘突然打断他,豪迈放话:“两样都报!”

    魏尧眉心不耐地皱起,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温凝心拍拍他的肩打住,微弯下腰,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大家都看着呢,男人不能说不行。”

    说完,不是男人的那位就乐呵呵跑了。

    留下郭书棋一脸希冀和周围人看戏的目光。

    不知道是温凝心的话起了效果,还是不想让谁失望,魏尧抿了下唇,妥协说:“嗯,都报。”

    明知道是坑,他还是心甘情愿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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