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吓得双眼瞪大的好音,没什么感情道:“名片,在我数到三的时候,扔掉,一……”
惯常慢吞吞的好音,一下子明白指令,动作快似闪电,伸出拿出刚才接过的卡片,慌慌张张地走到晕倒男人面前,俯身放回他手里。
刚乖乖站好,挎包被一阵大力扯了下来,她胳膊被包链勒到了,痛地小声“啊”了一下,蒋维则夺包的手一滞,动作没有方才那么粗鲁。
倒扣黛蓝色小包,口红、纸巾、手机……还有百十张,设计高档的名片通通摔落到铺着织金红毯的地面上。
“都扔掉。”
“哦。”
客舱的服务人员赶来,先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胖男人,惊魂不定的女人,然后转过脸对蒋维则说:“蒋总,对不起,把这种人安排在了您休息的三层是我们的失职,抱歉,余下的事,我们会妥善处理。”
蒋维则冷眼扫过地上男人的脸,没有说什么,拽过好音的手腕,大步离开。
“他会被扔进海里面吗?”路上,她亦步亦趋跟着她,抬起眼小心翼翼问道。
他刷开房门,撇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要去告发我吗?”
真扔进海里了,她面色刷得白了下来,腿有些站不直,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吧。”
他嗤了一声,眼中似笑非笑,“再敢接一张名片,你就是下一个。”
海景套房,视野绝佳,有一个半圆式阳台,阳台上一张双人吊椅,铺着厚软的毛毯。
在时刻要被丢在海里的恐慌中度过了一个小时,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些,好音才像慢慢出壳的蜗牛,试探地伸出触角,一寸一寸观察房间的格局与家具设施。
等蒋维则洗澡出来后,找不着好音的人影,他心中一惊,怕她将他的玩笑话当真,偷偷跑走了,在房间中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听见主厅阳台传来一声回应的“嗯”,才不太愉快地松了口气。
她盘着雪白双腿,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在吊椅上,慢慢悠悠荡着,在从前还是怀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时,父母常带她出海游玩,每到傍晚与早晨,她就喜欢窝在这里,慢慢看恢弘的日落与灿金的日出。
吊椅一沉,蒋维则坐了上来,她把腿往一侧收了收,只占据小小一点位置。
“喜欢这里?”
他搂住她的肩膀,嗅到她身上轻柔的香味,说不出什么味道,似乎镌刻在皮肤下的血液中,贴近时,更加清晰,令人动情。
好音感受到他在靠近她的脖子,很担心会被咬一口,扯起薄毯,像怕冷似的,把自己围了个结结实实,“还行,很安静。”
他穿着灰色宽松的浴袍,坐下时,露出宽阔紧实的小麦色胸膛,在特意调低的光照,明明暗暗间,一路延伸到令人心悸的地带。
所以好音眼睛僵直的好像一把直尺,向上会瞧见他轮廓硬朗的下颌,向右是他耸动,充满侵略感的喉结,向左是他玩弄她发丝与耳垂的大手,至于向下,那更加不堪入目了,她除了向前,别无选择。
“看电影吗?”
他嗓音沉沉,有虚虚实实的迷惑感。
看电影好,看电影的话,他顾不上她,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也是时候睡觉啦,她小算盘打的很溜,点头,“好。”
音影室内,有宽大的投影屏幕,舒适的软垫沙发。
好音怀里搂着一个方形抱枕,靠在墙角,注视选片播放的男人,在投影屏前投下一片高大的黑影。
选好,按下播放键。
他赤着双脚走在白色羊毛毯上,见她坐到角落,娇美面容仰着看向他,好像等着他拥抱。
“过来。”
他两条长腿敞开,懒散坐在沙发中,张开两条曲线健硕的胳膊,侧过英气的侧脸,对窝在角落的好音说道。
怀好音哦了一声,慢慢吞吞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怀里还抱着大大的抱枕。
嫌她木讷,他圈着她的腰肢,直接将她放在怀中,“看电影,老实点。”
“……”
一开始没什么不对,电影中的男主是个清秀的少年,说是自己做噩梦,梦到老家的事情,镜头晃晃荡荡,好音以为是怀念故乡的文艺片,这种影片通常节奏舒缓,意境深长,就是看起来容易犯困。
然后男主坐大巴回到了故乡,一个贫穷落后,被大山包围的小村庄,她心想这影片节奏蛮快,就是色调怪怪的,灰色暗沉,看得人心慌。
男主在老家住了几日,去了许多小时候记忆深刻的地方,村长家、儿时的伙伴家、小溪地……他们总说那件事情,脸上带着痛惜的神情。
原来是个悬疑片,好音昏昏欲睡的眼重新有了精神,看得入神,忘却了身下人的反应。
男主对发小说自己总忘不了她,想把她的尸体找回来,发小帮他聚集以前的伙伴,说是一起去找她的尸体。
爱情悬疑片,这个题材不太多见,她很想知道“她”是谁,怎么死的,尸体又在哪里。
直到看到——男主睡觉后,床底伸出了一只惨白浮肿的胳膊,看得聚精会神的好音,猝不及防受到惊吓,“啊”的一声,把头埋进身后男人的胸膛中。
是恐怖片!
她绝对不看恐怖片的。
蒋维则胸腔处传来闷闷的低笑声,手掌按住她的后脖颈,轻轻捏了捏,“不敢看?”
“还是不看了吧。”好音白细的胳膊搂住他厚实的肩膀,闷声道。
没想到男人直接扭过她的头,一转头,视野中就撞入一张恐怖异常的鬼脸,她吓得眼睛忘了闭上,惊慌大叫。
“不是喜欢向前看吗?”他笑容淡淡,手掐着她下巴,姿态优雅,力度坚硬。
好音紧紧闭上眼睛,耳朵里还是传来心弦崩裂的音效声和见鬼的惊悚尖叫。
“嗯,我没有……我不看了,我害怕,蒋维则……维则,老公——”自从发觉叫这几个称呼,会让他宽容一些,她总会在情况需要的时候,小声都叫一遍。
但这次没有换来他的心软。
两个半小时的恐怖电影,她从头到尾被迫看完,耳边传来他不冷不热,弥漫讥诮的话语。
“你喜欢的事情,还真多呢,看油画、收名片、参加宴会、欣赏男人对你的渴望……嗯,说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
“自由的日子很好吧,那个姓齐的,电话号码留了吧,当着我的面,胆子不是很大吗。”
“以为叫几声老公,就哄得别人晕头转向了是不是,怀好音,你为你是谁呀,人见人爱,身份高贵的怀家千金?”
他羞辱的话,字字句句,毫不留情割着她心肺,有隐隐作痛的窒息感蔓延至心胸,她闭上的眼睛,溢出一滴一滴饱满透明的泪珠。
蒋维则,真的很讨厌。
她恨死他了!
他将她抱出音影室,她仍紧闭着眼睛,不想看见他的脸,不想看见他眼眸中的欲望与讥嘲。
背脊触碰到暄软的床铺,脸颊传来轻轻触碰感,泪水被人一滴一滴揩掉。
然后灯关了,她听见海面波涛时而温柔时而激烈的起伏声。
几场云雨过后,她哭累了,脑袋昏昏沉沉,侧脸陷在蓬松的枕头里,侧身背对身后男人,海面的微微摇晃感,让她恍惚觉得自己一个人浮在深黑无际的海面上。
忽然,男人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脖颈,另一只胳膊搭在她腰身,她全身紧绷起来,不想再来一次,耳边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睡吧,晚安。”
她这才安心地沉入梦里,睡得不安稳,梦见一只黑色鲨鱼,她在它面前微小的像只虾米,黑鲨张开充满锋利牙齿的血腥嘴巴,一口要将她吞进去,她只能拼命游啊游啊。
直到长而软的水草缠住她的脚踝,她用力挣扎也挣扎不开,回头发现鲨鱼已经不见了,眼前出现血色的水,一张浮肿苍白的鬼脸猛然出现,死死贴在她眼前。
“啊——”
好音猛地坐了起来,哆哆嗦嗦,脸色苍白。
蒋维则被她突然的尖叫惊醒,跟着坐了起来,看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身体某处泛起细微疼痛感,他抱住她,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
“好音,只是一场噩梦,醒了,就没事了。”
真的能醒吗,好音呆呆地抓着被子。
“梦见什么了?”
“鬼。”
看一部恐怖片就吓成这样,他难得生了些悔意,把她一点一点收到怀中,他好闻的雪松味,让她激烈跳动的心脏,渐渐缓和下来,攥着被子的手松开了些。
他抓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在唇边亲吻,温热触感让她生出荒谬可笑的被爱感。
“好音。”
“……嗯。”
他捏了捏她的耳朵,想说“我在这里”,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要喝水吗?”
怀中人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想看恐怖片了。”过了一会,两人重新躺会被窝,她脑袋拱在他胸前,声音低微,像摇摇欲坠的露珠。
“再也不看了。”
“那名片,我没有想要,是他们给的,我不好意思拒绝。”
“我知道了。”
“那个人,真扔进海里了吗?”
“没扔,骗你的。”他胳膊搭在被子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音一直吊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