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办法回到审神者的过去吗?”
“这都是第七次了第七次!你到底想让我说多少遍啊——”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女性身心俱疲,举着蔫下去的薯条有气无力地解释:“不可能。百分之一百不可能。就连时间溯行军也做不到。”
脸色发白、神情憔悴的女人手指勾住咖啡杯的柄,并没有因此释怀,眉眼间是会挥之不去的疑云迷雾。
三明治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将专业知识掰开揉碎,语速加快兀自说了下去。
“过去就是过去。在你回到过去的同时,过去成为了你的未来。”
“审神者看似穿梭在过去,她们所在的时间线却是遥远的不可触及的未来。”
“神道陷落、世界法则崩溃之前,时之政府举全国之力将废刀令以后的时空封锁,建立静默所有时空跃迁行为的时域,让短暂的历史偏差无法通过蝴蝶效应波及未来,而废刀令之前的时空陷入时政和溯行军双方频繁急促、旷日持久的争夺战。溯行军和审神者回到历史,相当于进入被阻截停滞的河流,可审神者自身的时间是在不断向前的。不可逆转,不可改变。”
“出生,成长,变老,从婴儿起就肩负审神者的职责,最后在本丸寿终正寝的人不在少数。”
“不然审神者早就被时间溯行军杀光了好吗。”
咖啡抿了一口杯中苦涩的液体,依然没有作声,把三明治气得够呛。
“假设!假设你回到历史之中,找到了目标审神者的祖先,杀掉了这个人。让你产生【杀掉这个人】念头的审神者必然存在,导致【这个人被杀死】的结果发生,所以你杀掉的这个人也必然不是审神者的祖先,而被抹去的后代也必然不是目标的审神者。”
女人的手指在空中移动的轨迹形成一个无限的莫比乌斯环。
“如果要拯救一个已死之人,你回到过去,阻止死因发生,那么让你回到过去的【那个人的死亡】必然存在。”
“而那个被拯救的人,也绝对不是你想拯救的存在。”
历史不可改变,关于审神者的历史尤其如此。
这就是一切。
“喂,你在听吗!”三明治气鼓鼓地凑到咖啡耳边,被咖啡喂了颗糖果堵嘴,温柔地推开。
还是咖啡味的,三明治摄入糖分,火气稍微消了一些,说道:“可别再让我解释一遍了!”
那个异常的刀剑直播间自时空风暴后不再出现,已经有一周。没有人能解开此刻咖啡的思索和疑虑。
咖啡揉了揉她的头,放过了这位惊世绝俗的天才,表示自己知道了,不再谈论这个学术问题,而是转而说新推出的抹茶云朵蛋糕不错,可以试一试。
所以,
过去只是过去。
Past is past.
调查组组长办公室内。
“太荒谬了,组长!”
“那个直播间销声匿迹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现在舆论一片哗然,都在骂咱们无能,或是阴谋论,揣测我们包庇暗堕刀剑。”
“因为最后一场直播一期一振杀敌无数,摧毁时间溯行军的中转站之一,竟然还有叫嚣着要给刀剑晋升职位颁发勋章的荒唐言论。”
“一部分人认为是我们单方面切断了直播,把异常刀剑私下处决了,聚集在官方楼下示威,让我们要么恢复直播,要么交出刀剑。”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吃饱了饭闲的!”组员咬牙切齿,没有别的,她今天上班的时候就被来堵人的审神者缠住,拉扯之间碰伤了额头,起了一个包。
“我们要是知道直播停止的原因,哪里还需要受那么多苦!结果现在好了,前期准备全部白费,还讨不到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夜队长,因为直播中招的事情复职不久就遇到这事,刚才在办公室里生闷气呢,气压超低,大家都不敢接近。”
八百拿着葡萄汁小口啜饮,姿态惬意悠然,不见一点慌乱。
“理解他们一下吧,新一代难免会浮躁,急于得到一个结果。”
这场仗打得太久了。不止时之政府,溯行军也显出疲软的势头。
大侵寇是重要的转折点,时间溯行军得到时之政府的坐标,大举袭击总部大楼和各个本丸。双方都投入了巨大的兵力,以最终决战的气势歼灭彼此,战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最后以时之政府死守防线逼退敌军,总部和审神者全体转移作结。从那以后,时政和时间溯行军僵持已久的局面悄然发生了改变,胜利的天平微弱地、不可逆转地开始倾向我方,战场正在急速收缩。
江之后,一文字、江户三作再到最近的鹈饲,新的刀剑付丧神人选由战斗专员逐渐过渡到志向不在战斗的辅佐类型就是官方释放的一个讯号。
和平的时代不久就会到来。
但在到来之前,有一段阵痛期。
敌军没有完全投降歼灭的现在,放出的军权和自治权无法立刻回收,可战役的需求正在缩减,多余的兵力,多余的精力,总会自己找地方发泄。
犯罪率的攀升和暗堕事件再次袭来可想而知。
人们需要娱乐,需要刺激,需要从战争上转移视线,却不能完全荒废战斗。
疲惫和迷惘之中,直播系统诞生了。
“组长为直播系统的推进和落地中贡献了许多力量吧,大家都在说您是主要的提案人。”
“您为什么会想要做出这个系统啊?还是说您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会发生了吗?”
制作直播系统不过是稳定犯罪率,钓鱼的手段。
八百扑哧一笑,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摔了。
“怎么可能。”
“我又不是神仙。”
她摇晃着玻璃杯,光影在眼中流转。
“娱乐大众、发泄焦躁、填补军需,文件上写的都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我只是希望,留下什么而已。”
她看向组员,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记住,不要忘记感谢的心情,珍惜和他们共度的时间,毕竟,这样的日子不会一直持续。”
生离或是死别,到来的那一刻从来不打招呼。
太鼓钟贞宗照例在山林地区狩猎。
他是任务中负责杀戮的角色,不放过侦察范围内任何一个敌军,所经之处皆是一片血肉狼藉。自身的损耗和精神的疲惫被他抛到脑后,三天三夜,他未进一滴水,也没动过任何补给。
再杀得快一些,再杀得多一些,他脑子只有这些想法,刃上的煞气浓稠如雾。
直到他彻底无法行动,才会停下,被队友带回。队友阻止不了他,便只能顺着他的同时保护他的安全。
这次走得有些远了,深入森林的腹地,距离其他两刃有些距离。短刀身上布满了刀伤,与直播时的伤又不同,是新得的。但他并没有休息片刻或是等待队友的意思,依旧搜索着敌人的踪迹。
到了这片地带之后,气息越来越少了,是藏起来了?
在那死寂的空气,林鸟振翅划过枝头,风摇灌木的沙沙声。
太鼓钟贞宗侧耳听着林中的动静,心上突然闪过一丝怪异的念头。
不该如此安静的,溪流和泉水,野兽或是走禽,应该会有更多的杂音。
刀剑出鞘。
这个林子里有人。
可他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
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了他的视野,而他的意识也随之迅速消散。
扑通一声,倒在了黑发独眼太刀的臂弯。
烛台切光忠手持致昏弹,凝重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挣扎和惊喜。
“抱歉啊,小贞。”
“但是——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金色耳饰在树影中闪烁。
她在铤而走险,万花比谁都清楚。但她赌对了。
时空风暴发生时没有画面标注的“信号中断”而非“直播结束”,官方内部感到一丝异样。
官方升级直播系统,扩大信号范围之后,陡然提高的直播频率。
没有信号,所以断开了直播。
有信号的话,直播就会一直继续直到刀剑返回本丸,才会结束。
那么,是否刀剑仍然在活动,只不过活动范围是信号之外,所以没有开启直播呢?
千叶提出了假设,并把假设告诉了万花。
她立刻想起了第二次直播时,压切长谷部提及的加州清光。
根据这几次直播的规律,一个时空存在数柄刀剑,相距甚远的情况下,直播画面会分屏,将所有刀剑都拍摄下来。
可为什么第二次直播没有见到加州清光的身影?
因为他在信号无法触及的地方,在时空风暴的风眼旁边。
所以,只要筛选出适合短刀单人作战的地形、时代、敌军分布密集之处以及时空不稳定的坐标,瞄准原先遭遇的时空的邻近盲区进行埋伏,太鼓钟贞宗就会出现。
万花选择守株待兔。
为了不引起警觉,她的刀剑们原地埋伏了五天,一根手指都没有动过。
这是全靠她庞大的灵力补给才能实现的战术。
然后,是千叶特意给她的致昏弹。
在第三次直播中后藤小队残留的弹匣,实质上的违反军纪行为,只要接下,便再无退路。
万花没有任何犹豫。
她在人前展现出惊惧从而退队的情态,淡出视野,可她真的放弃了吗?
她之前的决断让烛台切和鹤丸止步不前,让骨喰、物吉、小贞遭遇险境。
她可能是“应该”退缩的。
可是——
“骨喰他们遇到意外并不是小光和鹤丸的错。”
“但如果就此放弃的话,他们肯定会这样想吧。自责着、愧疚着,却永远无法得到问题的答案。”
“正是因为骨喰他们差点遇难,才更要弄清楚他们受伤是因为什么,是为了什么,而不是畏缩不前。”
“我拥有了很优秀的刀,很温柔的朋友和很忠诚的部下。这是我的荣幸。”
“所以,去解开心结吧。”
“把他带回我们的本丸,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