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师叔跟我讲了师父极可能去的几个地方,江南木渎的沈家,中原西陵的阮家以及塞外。
“师叔,我们先去沈家吧。”君山离木渎最近,其次是西陵城,塞外。
路上师叔见我并不会骑马,便要换成马车,我执意不肯,偷偷用大师兄给的银子从店家那里牵了两匹马。
“你……”师叔刚出客栈的大门,见我身后跟着两匹毛色不好的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摇摇头。
出了客栈不多久,我们行路便见偏僻,野外这时节正是秋来江南草未凋,目之所及只有隐隐绰绰的长亭和沿途经年未凋的灌木丛。
“骑马多好,一路的风光都尽收眼底。”我扬了扬马鞭,很是开心,虽然是第一次骑马,这马却有灵气丝毫不难为我。我侧过头看师叔在我身侧忽远忽近,风吹得衣裳猎猎作响。
师父曾允诺的江湖游历,如今与我双辔并马的却是被我拖累的师叔。
第二日中午便到了木渎沈家,引我们进门的是一个模样端正行事周全的一个婢子,带着我和师叔穿过扶手游廊,一路的花影扶树。偌大的庭院却寂寂无声。
离正厅愈来愈近,我急步上前牵住了师叔的衣角,愈近愈怕,我怕问不到师父的半点情况,我怕师父曾来过却又远走他乡,我怕师父早已不在人世,我怕以后这世间再寻不到他的踪迹和音讯,种种思绪齐齐压在心头,鼻子一酸,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喉咙里似卡着异物,腥热难受。
“师叔”我强装镇定地喊住那个带我带下山的人,牵他衣角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别怕”他似有是有所感悟,回过头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若此处问不出你师父的踪迹,我们便去西陵寻他,再不行,便去塞外,总能寻到他的踪迹。”
千言万语,见到了沈家的主妇,我反而无从开口,只默默地跟在师叔的身后,听他询问师父的情形。
“三年前,我曾托人请他下山帮忙。那个时候我夫君刚故去,只留下一个六岁的孩子。孤儿寡母的,偏又碰到了以前的死对头。”她掀了茶盖,刚准备呷一口,却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好在多年的情谊还在,他二话不说就下山帮我操练府里的家丁。”
“不可能!”我下意识摇头,“师父怕疼又怕死,怎么会生死不计去帮一个人呢?”
我这话说得委实真心,我记得有次同师父去顶峰采药,路上他只顾着跟我讲述他如桃李遍天下的红粉知己,结果被躲在草丛里的花斑蛇狠狠地咬了一口,那蛇并没有毒,但是被咬过的部分会肿胀起来。
于是师父抱着他那条水桶粗的腿,对着我嚎了大半天,说好疼。
沈家的主妇冷笑道:“你可别忘了,你师父是江湖上曾名动一时的侠士,虽然行事荒唐了点,但仁心侠骨哪个能及。”
我自忖同师父生活了十年,他时时展现在众弟子面前的泼皮无赖样儿是他有意为之或者又是本性使然,不得而知。
“结果呢?结果如何?”师叔微微抬眼看了我一眼,追问道。
“后来么,后来我们赢了。”既然是死对头,三年前的生死之战她却寥寥数语,简洁干脆得很,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要知道我的师父,他现如今去了哪里,过得可还好。
还未来得及细问,她便出去了,因为有客人来访,我和师叔便留了下来。
夜半师叔来敲门,我怔了怔,抹了把眼泪,披了件袍子便去开门。
深秋的夜里更深露重,我倚在门边裹紧了袍子。
“抱歉,半夜喊你起来,刚才我打探到了你师父的消息,。”师叔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发鬓上还挂着雾珠。
“师叔,我们走吧,我想在路上听你讲。”我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了踢门槛,见师叔答好,便转身收拾了包裹,同师叔一同去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