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蕴扭头望去,这不正是此前追她的那批紫衣弓箭手!
说话的那人得意盯着莫顾,明显来者不善。
“跑。”
莫顾低声对二人说着,转身就跑。祝新蕴原以为他与紫衣人合伙追捕她,谁知他自己先跑了,留下她措手不及。
她可不要命丧于此!祝新蕴提腿跟上,穆迩殿后,只身拦住身后十余人。
等终于甩开那群人,祝新蕴已是气喘吁吁,莫顾也没好到哪去,才恢复些许的脸色复又苍白起来。穆迩见无人再追来,转头看向他,一脸杀气。
莫顾察觉到他的目光,满不在意:“别拿这眼神看我,杀不死人的。”
“你故意的。”
那些人的目标明明是莫顾,他倒好,拔腿就跑,让自己去应付。虽然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可被人当工具利用,穆迩无名火起。
“呵,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们和我一起走。”被拆穿,莫顾不仅未生出一丝愧疚之意,还颇有算计得逞的自豪。
他就是看中了穆迩实力不凡,特意让他跟着好当保镖。至于这祝新蕴,虽然废物一个,但有穆迩在,她只要会跑,能有什么事。
“所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祝新蕴喘过气来,问道。
“当然不是,”莫顾“嘁”一声,“怎么,你见过他们?”
“见过一次,原来他们也抓你。”
误会了人,祝新蕴实在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又是一个得罪周家的人。
转头见穆迩在一旁,仍是冷脸不服气,祝新蕴转念一想,就算同病相怜,他也不能这样利用他们,穆迩生气才是情理之中。有了发作的理由,祝新蕴欲再质问,却被穆迩打断。
“现在在哪里?”
穆迩压下心中火气,不想和莫顾多说,这笔账,之后再算。
“前面,是长云城。”莫顾嘴上回他,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祝新蕴,似乎期待她会有所反应。
祝新蕴抬眸远望,前方的确依稀可辨一座城池。按理说,她家在怜丘湖附近,他们出来也没多远,可祝新蕴从未听过长云城这个地方。
“我劝你们别去,像方才那帮人,里面有更多。”莫顾“好心”提醒。
“那帮人是专门抓你的?”穆迩想起方才那些人喊他“莫少主”,似乎压根没注意祝新蕴的存在。
“嗯。”
“他们不是周家请的帮手吗?”祝新蕴一时懵,若是专门抓他的,追她做什么?
“周家?什么周家这么大脸面,请得动他们。”莫顾嗤笑。
祝新蕴无言,周家在秣云城也算有权有势,在他眼里这么不值一提么?
“那他们追的是你,与我们何干?”穆迩反问。
“就凭你们刚刚救了我,要不了多久,到处都是你们的通缉令。”
祝新蕴和穆迩这才明白,他们是彻底被他算计,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你到底是什么人?”穆迩眼神凌厉,再度发问。
“你们未免演得太过了。”莫顾又避而不答。
“我们,不,是,戏,班,子。”
祝新蕴一字一顿警告,成天说他们演戏,她看他才是唱戏成瘾,整日卖关子。若非看他是个病人,这样一张淬了毒的嘴,她指不定要拿针缝起来,再给上一耳光。
莫顾和祝新蕴对视半晌,见她眼神分外认真,收起方才作态,露出一丝疑惑,旋即转身。
“先走吧,再被发现就麻烦了。”
二人无奈,只能跟着他走,毕竟他们都不认路,盲目前行可能自投罗网。
穿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祝新蕴这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被紫衣人拦住的那片旷野。
“怎的又回到这里?”祝新蕴不解。
“我要回去,必须走这边。你们毕竟是被我所拖累,何不随我一同回去,我可不会派人通缉你们。”莫顾难得耐心地回应她。
“你是想让我们继续当你的保镖吧。”穆迩一语道破。
“是又如何,那些人不遗余力地抓我,当然不可能放过你们,不如护着我回去,届时我还能为你们请赏。”
“莫公子来头不小。”祝新蕴一歪头,搜遍脑海也未想起,整个山河朝哪个莫家有这般能耐。
“来头大呢,不比你们差。”莫顾丢下这句不明所以的话,继续往前。
什么叫不比他们差?祝新蕴不懂,穆迩亦不懂,但他们皆知,如今只能和这莫顾捆绑在一起。
真是飞来横祸!
孰料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如履薄冰。短短七日,他们碰上十六批紫衣人,一回生,二回熟,再见紫衣人,祝新蕴和莫顾拔腿就跑,穆迩在后负责打退他们。
七天下来,穆迩的脸色愈发冷峻。
“这辈子没跑过这么多路,再这样下去,我的腿要废了。”祝新蕴顺着路边一株树坐下,声声控诉哀怨,她自小养在深闺,原以为逃婚那几日已受尽磋磨,谁知后面还有更惨的!
“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你?”穆迩靠在同一株树旁,手上抓了一把箭矢,一支一支往莫顾脚底投。
后者无视脚边一圈箭矢,回道:“紫衣持弓,当然是徐家人。”
徐家?
没听过。
祝新蕴和穆迩四目相对,纷纷摇头。
“徐家和莫家是死对头,你们不知道么?”莫顾神情严肃,眼中满是试探。
“你家死对头,我们为何要知道?”祝新蕴理直气壮反驳。
不过随随便便就能通缉人,比周家还不好惹,这徐家如此,莫家又能好到哪儿去——这是目无法纪、做上土皇帝了。
山河朝归李氏所统,繁盛一千五百年,如今天子脚下竟有这等狂徒。
“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莫顾低声一笑。
“真有意思也好,假有意思也罢,带我们快些脱身才是要紧。”祝新蕴却是听见了,回怼他。
“快不了,我现在法力损失大半,怎么也得走上几个月。”
祝新蕴心中叫苦不迭:等她回家,她必须要父亲向县衙告状,最好诉状能达天子,参这些狂徒一本!
穆迩这时开口:“秣云城在哪个方向?”
祝新蕴一怔:“你问我家作甚?”
“先送你回去。”
“我?我才不回去。”她方才虽那般想,那也得是她能够摆脱联姻之时,而非此刻。
现在回去,她便要被拘束一生了。
“他是觉得你拖后腿了。”莫顾看热闹不嫌事大,讥道。
“谁拖后腿了?”祝新蕴不服气,怒气渐上眉头。
“呵,我虽法力未恢复,尚有自保能力,而你,”莫顾瞥她一眼,“娇生惯养的千金,不会法术,亦不会拳脚,届时路上他还要分出心神看顾你,可不是拖后腿么?”
祝新蕴被他这么一说,无语凝噎。他说得没错,她确实帮不上忙,还只顾着自己不能回去,没有考虑他们身上的压力。委屈、惶恐、羞愧,祝新蕴一时间百感交集,无力辩解。
“我没这么说。”看她杵在原地,穆迩一个眼刀剜给莫顾。
“你是这么想的。”莫顾全然忽视。
“我也没这么想,”穆迩走至祝新蕴身侧,无奈问她,“你为何不想回去?”
“和你们无关。”祝新蕴偏头。
不过认识几天,根本没必要将自己的事情告知他们。更何况,他们怎能理解她的处境与想法?
“不想说也无妨,我只是觉得比起跟着他,你回家会更安全。”
穆迩的确未想过谁会拖后腿,他无非是想少一个人冒险,多一个人平安。
“我……”回家无疑是跳进另一个火坑,可祝新蕴找不出能让自己留下的理由。
“若实在不想回去,便不回。”穆迩眸中黯淡一瞬,转身背对二人。
“你真要把她留下?”如此轻易就答应,莫顾倒是惊讶。
“她不会拖后腿。”
莫顾阁楼的暗箭,徐家的箭矢,以及这几日的追兵,每一次祝新蕴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反应甚至快过他。穆迩相信有她在,或许能让他们避开很多危险。
穆迩如此笃定,祝新蕴不由得心中一颤。
“那便走吧。”莫顾催道,祝新蕴是走是留,他都无所谓,穆迩能留下就行。
东行踏出荒野,有了寻常村落的遮掩,徐家人不敢贸然打扰,他们也得以喘息数日,祝新蕴颓靡许久的脸色终于渐渐明亮。暮色四合,又甩开一批追兵,他们走到村中麦地,青青麦浪起伏,蔚为壮观。
祝新蕴未曾见过农家劳作,探身至田边眺望,等她看够了,穆迩到她身侧轻声提醒:“该赶路了。”
闻声回首,只见穆迩眉眼往身后一挑,某人眉头深锁,甚是不耐烦。
“好。”
祝新蕴点头挪开留恋目光,刚跟上穆迩走两步,忽而转头,朝不远处丛生的杂草中跑去。
“诶你……”
莫顾见状无可奈何,埋怨的话到嘴边又咽下,瞅了穆迩一眼,二人一同跟上。
拨开高草,只见祝新蕴蹲在一个昏迷的姑娘身旁,轻摇她的肩膀唤着。
这姑娘污垢满面,却遮不住清秀,只是她的衣着太过怪异:
深褐麻布织成的上衣下裳,缝有零星禽羽兽毛,针脚粗疏,发间亦别着几缕褐羽,腰间挎个小袋。
蛮荒期后,应该不会有人这样穿了吧。
几人正奇怪,少女于混沌中睁眼,瞧见眼前与自己如此不同的三人,顿时如惊弓之鸟,坐起身连连后退。
祝新蕴知她害怕,没有贸然上前,开口道:“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她屈膝抱紧自己,黑褐瞳眸死死盯着他们,就是不出声,看起来可爱可怜。
莫顾见她这副模样,嫌恶蹙眉,转身就要走,一旁穆迩却纹丝不动,祝新蕴更是只顾眼前人,未理会他们一分,便只能留下,冷眼相待。
祝新蕴迈出一步,语气放得更柔:“我们路过此地,偶然发现你昏迷不醒,这才过来看看,并无恶意。”
少女绷紧的身躯松懈不少,双臂慢慢垂落身侧,接纳祝新蕴的靠近。
“你们是谁?”
“我是祝新蕴,”祝新蕴笑答,回头见二人皆一脸冷淡,也不指望他们会说什么,一一为她介绍,“左边那位是穆迩,另一位是莫顾。”
木耳?蘑菇?!
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