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蕴拍拍姜清引的肩,拉着她起身往外走,正好遇见穆迩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怎么了?”穆迩一身灰,便没凑上前,站在门口问道。
“外面有法力波动,我想去看看。”祝新蕴望向门外,夜色如墨染,无星无月,沉静之下,似有暗潮涌动。
法力波动,莫不是苏家人追过来了?穆迩和姜清引纷纷看向她,正忙活饭食的莫顾也放下手中事闻声而来。
“感觉人不多,似乎只有一个。”祝新蕴见大家都这般紧张,补充道。不知来人是谁,不能自乱阵脚。
“一个人?”莫顾发出疑问,苏致瑾为人张扬,在这穆城之内,他想做什么都光明正大,无需偷摸,更不会大晚上一个人来到这等荒凉之所。
还有谁会找过来?
“我先出去看看。”穆迩摆手让他们留在屋内,孤身出门。
来到屋外,并不见人影,穆迩全神贯注留意四周动静,可好半晌过去,都未有任何发现。
但他又相信,祝新蕴的感知不会出错。
结界外寒风凛冽,吹得枯枝嘎嘎作响,连带着内里三人,都感受到些许冷意。穆迩又向外踏出几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清晰。
恰于此时,一旁石堆附近黑影一闪,一个人倏忽出现在穆迩眼前,隔着结界幽幽望着他。
“这位公子,先来后到,这里我先来的,你设下结界是什么意思?”虽是质问,语气却甚是平淡无波,仿若在谈他人之事。
“你先来的?”听起来不是苏家派来抓他们的,不过穆迩仍未松懈,戒备地盯着眼前男子。
“没错,我已在此地住了大半年,今日出趟远门,回来便被你鸠占鹊巢,”男子说着,又嘟囔了两句,“没想到这个地方,有这么强的空间术士。”
“你住在这儿?”穆迩疑心,这破败的屋子,哪里像是有人住的,还住了大半年。
“是啊,你能布下这么强的结界,总知道幻空,我平时在幻空里休息,这房子只是掩饰之物,可现在,我的掩饰被你夺走,这实在不公。我本来都打算在石堆里过夜,你既然知道了,快放我进去,我也不赶你走,咱们互不干扰。”
幻空……穆迩听祝新蕴说过,她初开始修炼时,日日要在大长老的幻空中适应晕吐之症。
“你是何人?”穆迩又问。
“我是何人——”这人听此问,却低眉犯起了愁,他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想出去,结果好端端一座城被封,这身份,又该如何说明。
“萍水相逢皆过客,机缘到了,即使不说亦能知晓;没有机缘,即使说了也是徒劳,又何必多问。”
穆迩眼神一凛,说这么多,全是无用话。那人见他不肯罢休的模样,连声叹气摆手:“罢了罢了,你先让我进去,进去就告诉你。”
穆迩回头看屋内,莫顾从里面走出来,借着屋内一丝微光上下审视,此人一身寻常粗布轻衫,头发散乱,面上尘垢点点,倒也不像是苏家人。
莫顾朝穆迩点头,拿出玉简给结界开了一道门。男子见又出来一个人,张嘴讶异片刻,一溜烟钻进来,抱着双臂搓手取暖,跟他们进屋。
“原来还不止你们两个人,这结界如此厉害,也不是你们设的。”男子进了结界,感知不受阻隔,一下探得此地有四人。眼前二人根本不是空间术士,也就是说,高手在里面?
他大踏着步就要进去见那位高手,忽而颈边一凉,长枪长剑分别自两侧搭上来,只要稍一动弹,就能见血。
讲不讲理?他才是先占的好么?
“你是谁?”穆迩接过他先前的话问道。
“把武器放下,我说就是,”男子抬手要扯开这一枪一剑,却又怕伤到手,“我叫陆眠。”
姓陆……莫顾说过,五大家族之一陆家,便是效忠于徐家。思及此,二人戒备更甚。
感受到颈间力道又重几分,陆眠淡淡喊停:“不是徐家手下的陆家。”
穆城虽有禁令,但进来之人皆可得一住处,眼前这些人却偷偷摸摸来这里和他抢一幢破房子,那就是在躲着苏家人,自然也把他当作苏家同盟陆家的人了。
所幸他日日混迹于市井之间,对当今世道了解了不少——
陆眠突然想起,掌权人之一的莫家,不正是练枪的么?
那莫家人怎么会进这座城?
造孽。
“哦?你知道不少?”莫顾收起青云枪,挑眉问,不过既已出枪,他的身份便不是秘密了。
穆迩的长剑还架着,陆眠耸耸肩道:“政局时事,想了解并不难,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姓陆的。”
莫顾在脑海中快速回忆一遍当前陆家形势,确未有叫“陆眠”之人,可这个名字,怎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你为何在这里?”穆迩对上莫顾眼神,收起长剑问道。
“为何在这里……世事难料,连我也不知为何身在此处,这也是命运的安排么?果然,一切都是混沌未知……”
又是这样毫无厘头一番话,听得穆迩与莫顾满头雾水,莫顾正要问话,却见往里走的陆眠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祝新蕴和姜清引在杂乱的大堂中等他们,外头对话均听了个大概,对这个陆眠说的话同样云里雾里。随着脚步声愈近,她们往外瞧时,正对上陆眠的目光,却不知为何,对方忽而立定不动了。
“新蕴姐姐,他……怎么了?”姜清引攥着她的衣袖,对这个怪异的人有些害怕。
“新蕴?你叫新蕴?姑娘你姓什么?”陆眠听到姜清引的称呼,一直波澜不惊的双眼迥然生光,紧紧盯着祝新蕴,迈开腿就要上前,又被身后的一枪一剑架住脖子。
穆迩和莫顾生怕他不怀好意,便顾不得此人怪异与否了。
祝新蕴亦被这阵势吓到了,此人看着是要直奔她们而来,若非他们拦住,还真不知这陆眠会做些什么。
陆眠站定,眼睛却仍一转不转注视着祝新蕴,口中喃喃自语:“像,像极了!”
“像什么?把话说清楚。”穆迩手腕一转,剑锋又逼近一分。
陆眠却不理他,对祝新蕴说道:“这外头的结界,可是姑娘布下的?”
祝新蕴摇头。
“居然不是么?”陆眠黯然神伤起来,又强打精神追问,“敢问姑娘名讳?”
祝新蕴斟酌着,一定是刚刚清引喊她的时候,被他听了去。她瞥了瞥陆眠脖子上的枪剑,淡然开口道:“祝新蕴。”
若是有危险,穆迩和莫顾定能拦下。
“同样的名字,同样是个空间术士……那你可知道,山河朝的祝新蕴?”
祝新蕴一愣:她知道得可太清楚了,不过穿越这种事,当然不能随意说出口。
“同名同姓,都是巧合。”祝新蕴作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样啊,着实巧合,祝新蕴可是最强空间术士,想必令尊令堂听过她的故事,才为姑娘你如此取名,并教你学了空间术。虽非本人,这形貌与书中描写真是像极了。世间奇事怪事,接连不断,妙哉妙哉。”
说着说着,陆眠又开始自顾自絮叨起来,全然不在意脖子边上那俩凉凉的玩意儿。
祝新蕴面上尴尬,无奈一笑。最强空间术士……她的故事,有这么出名么?看来得早日问莫顾要来史书好好读一读。
“祝姑娘,你在莫家做事吗?为何会来这座围城?你空间术同谁学的?这结界也出自那人之手吗?”陆眠一连串问题,问得祝新蕴又惊又烦。
转念一想,莫顾的枪已经暴露了,这个陆眠似乎不甚在意,反而抓着她问东问西,言辞间表露的,均是对“祝新蕴”和空间术的关注。
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听得陆眠吃痛地“嘶”一声,祝新蕴抬眼望去,抵着他的长剑又近了一点,几乎要割破皮肤。
穆迩举着剑一脸严肃,极为不耐。莫顾本未动,听见陆眠出声,撇了穆迩一眼,复又收起青云枪。
“他们都在为我做事,有什么事,不如问问我。”莫顾高声道,走至两位姑娘面前。既然对青云枪没反应,莫顾便暂且信了陆眠。
陆眠只知他是莫家人,听这口气,在莫家地位还不低,如今潜入这穆城来,怕是和那禁术有关。禁术现世可不简单,穆城中人对此三缄其口,他打探许久才知晓个大概,莫家都这样了,还敢派人来,勇气可嘉。
他本无心掺和这些事,可眼下有个神奇的人,牢牢摄住了他的好奇心。
陆眠顺着长剑朝身后一瞄,声音平平:“这位莫家公子且放宽心,我不认识苏家不认识陆家,更不认识徐家,来到穆城纯属意外。我在这里半年,平日偏爱凑些热闹,你们的恩怨我亦有所耳闻,绝不会插手妨碍。万物皆有因果,顺其自然便好。”
陆眠微微摇头感慨,倒逼得穆迩不觉蹙眉,不得不移开些许距离,最后索性也收了剑,冷冷站在莫顾旁边,挡住陆眠往后看的视线。
一直盯着祝新蕴看,惹得他烦。
“好啊,”莫顾浅浅一笑,“若是你插手,休怪我的枪不客气。”
“莫家公子安心就是,这个世界的风云变幻无甚趣味……除了禁术,我最好奇的便是祝姑娘,如若能允我同她说说话,更好不过。”颈上威胁不再,陆眠缺心眼儿似的绕过穆迩高大的身躯,凑到祝新蕴跟前。
“祝新蕴一名实在如雷贯耳,祝姑娘,相逢即是缘分,不知今后是否有幸同行?”
祝新蕴心道此人好生自在潇洒,都无人应他,他还如此理所当然。换而言之,厚脸皮。
“我可没答应,”莫顾呵道,“都说了不插手,你这样接近我的人,又是何居心?”
“你们不懂空间术之人便不要瞎搅和,祝新蕴是何等人物,所有空间术士的楷模好么?如今我能和与她同名的空间术士交好,这种心情你们当然无法理解。但是,祝姑娘,我们都是祝新蕴的信徒,你一定能理解我,对吧?”
看着陆眠殷殷期盼的眼神,祝新蕴讪讪,牵着姜清引后退两步: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还真不能理解。
穆迩越听越憋闷,这番话术,怎么有些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