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祝新蕴也是这般同他说“穆迩”的事迹的,可她比这陆眠有礼多了,才不会这样无理纠缠。
不知怎的,穆迩看这陆眠十分不爽。
祝新蕴招架不住陆眠这般殷勤,也心知他们一行人身份特殊,不可能随意结交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果断拒绝:“陆公子好意,可我们一行人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容耽搁。”
“放心,我说过了,不会妨碍你们的。”陆眠信誓旦旦。
“我们也不熟。”
“多相处一段时间,不就熟了吗?”
“我没有时间与你相处。”
“没关系,我等你有时间。”
“……”他有点烦——祝新蕴忍住心中不快,将事情挑明,“陆公子既非那陆家之人,是因何在穆城?又为何住在此处?你已知我们的身份,我们却不知你来历,如何敢与你相处呢?”
这个问题真把陆眠问住,他突然神情迷惘,自顾自走向角落坐下,口中喃喃不断:“是啊,我为何在此?如此玄幻之事,谁人能信?未知,一切都是未知,没有答案……”
这大堂未经打扫,灰尘满布,那个角落更是阴暗肮脏,四人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这人实在怪异,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神神叨叨不知所云,且那样脏兮兮的地方,也待得下去。
姜清引凑近祝新蕴耳畔:“新蕴姐姐,他会不会受过什么刺激?”
上一秒还对祝新蕴死缠烂打,下一秒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去了,姜清引总觉不太正常,眸中不禁流露出怜悯之色。
“不知道啊。”祝新蕴亦是茫然。
“别管他了,”莫顾径直往里走,“饭还没吃呢。”
这么一提醒,大家都察觉到饿意,便也不再理会陆眠,随莫顾进去了。
这废宅后有井,穆迩打了水来供大家盥洗,顺便将他们要住的两间房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通。收拾好时,莫顾饭也做好,正赶上热乎。
“这个人,好生奇怪。”姜清引端着碗筷,眼睛偷偷往外瞄,似乎害怕嚼他人舌根被逮个正着。
“嗯,不过我觉得,他应该真不是那个陆家的人。”祝新蕴思忖道。
“说说看。”莫顾不予置评,让她解释。
“第一,这是师傅的结界,那些人根本感知不到,陆眠却能找来,除非他一直追踪我们,否则应当如他所说,他早就住在这里了。第二,苏岚琦能一眼认出你的青云枪,可见青云枪已十分出名,那么作为徐家手下两大家族之一的陆家中人,不应该认不出,可他对此毫无反应,至多不过凭枪知晓我们是莫家来的。第三嘛……”
祝新蕴停顿片刻,扶额苦笑:“他好像对你们的事根本不关心。”
全程围着她转,祝新蕴都羞于启齿,怕他们觉得她自恋。可事实如此,那陆眠甚至从头到尾没想过问其他三个人的名字。
这第三点,大家自然都有所察觉。
“确实有道理。”莫顾肯定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穆迩,后者只是边扒饭边静静听着。
“不过还有一点,”莫顾收回视线,补充道,“陆家状况你们应该不清楚,他们一部分人修空间术,一部分修操纵火的自然术,修炼自然术的人更多,而当前的空间术士中,并没有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空间术士。”
陆眠看起来二十五六七年纪,已会幻空术,这样有天赋的人高低得宣扬一番,陆家却从未放出过相关消息。
“陆家怎么修两种法术啊?”姜清引不解,脱口问道。
“据说陆家祖上是修炼空间术的,本朝归属徐家后,开始研究自然术,修炼自然术的也就越来越多,逐渐超过了空间术士。其实修炼多种法术的家族多的是,各人各凭本事而已,只有发展到一定规模的家族,才会去专研某一种法术。”
姜清引了然点头,能够操作火,听起来神气极了。祝新蕴亦是了然,不过操纵雷电的她都见过,火已经激不起她的兴致。
这一通分析下来,陆眠暂且被他们划入非敌方行列。
吃完,默不作声的穆迩朝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一番,起身离席。
“我再去看看。”
来到大堂,不见陆眠身影,穆迩生疑,正要返回,右手边的空房蓝光一闪,传来陆眠淡然无波的声音。
“有何事?”
穆迩向蓝光走去,却见陆眠身后一道虚空之门悬浮着,想起此前他说在幻空中休息,看来是才从里面出来。
“陆公子吃了晚饭吗?”穆迩心中纠结,虽不爽此人种种行径,他人日常饱暖,却无法忽视。更何况,确实是他们鸠占鹊巢。
“吃了。”
“那便好,今日是我们打搅了你,事出有因,多有冒犯。”
“公子客气,此地只是个遮掩,大家目的相同,自便就好,你们想如何做都成,反正我只对那位祝姑娘感兴趣。”
穆迩双眸微眯,语气亦锋利起来:“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过了吗,祝新蕴鼎鼎大名,我是一定要结识你们的祝姑娘的。至于她方才所问,我明日告诉她便是,虽说太过玄乎,也许会吓到她,可这何尝不是缘分?”
陆眠一会儿挣扎,一会儿坚定,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同祝新蕴把话说明白。
缘分?穆迩琢磨着这个词,道:“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何须如此?”
真要论缘分,他与祝新蕴本隔异世,却一同穿越到怜丘湖,又一路同行至今,那才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巧合,就是最大的缘分。”陆眠坚信不疑。
穆迩眉头一皱,双目审视:“不妨现在说,我等会儿转告她。”
陆眠摇头:“亲自说才有诚意,且此事说来话长,夜深寒凉,就莫要打扰祝姑娘了。”
“我可以明日说。”
陆眠严肃拒绝:“这位公子,我要的是亲自告知的诚意,你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穆迩低眉,心道我倒是想。
“说完之后呢?”
“祝姑娘定会震惊不已难以置信,我等她慢慢消化之后,再继续交流。”陆眠脑中构思着场面,似觉不大妥当,又别无他法。
“若是同行,你要做什么?”穆迩又问。
“自然是与她结交了,我本不想掺和莫徐两家的事,但看在她的面子上,说不定我会帮你们。”
一时静默后,穆迩客气道:“接下来我们还会多叨扰几日,也请陆公子守口如瓶。”
陆眠听此,心想能有数日时间同祝新蕴相处,爽快道:“放心,我在这里大半年都无人发现,安全极了。”
穆迩最后看了他一眼,作揖告辞。
回来后,见两位姑娘已关了门,莫顾在房间里留着一豆烛火。
“你们谈了些什么?”莫顾整理好他的地铺,坐下问道。
“没什么,就问了他的打算,他说明天会告知他的来历。”穆迩放低声音,就着另一铺上的茅草坐下。
“对此,你怎么看?”
“我想,祝新蕴分析得没错,你不也赞同吗?”
灯光微弱,莫顾看不清楚穆迩的情绪。
“非敌,不一定是友,你应当更清楚。”十八岁的穆迩也从军三年了,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嗯。”穆迩当然清楚,可这个陆眠看起来并非不善,又执着不休,待明天说明来历,祝新蕴便拿他当友了呢?
听他语气淡淡,看来情绪并不高,莫顾也懒得再问下去:“祝新蕴有些头晕,姜清引说是神识需要休养,她们便先睡下了。”
穆迩初听担忧,后又放下心来:“她们那里不冷吧?”
“生着火呢,而且我加了一层结界,别人进不去的。”
这个“别人”,自然就是陆眠,若陆眠真有不轨之心,也无法打破莫映天的结界。
“好。”
翌日,天尚未亮透,祝新蕴便迷迷蒙蒙睁开眼。昨日昏睡了一下午,晚上又歇得早,睡得餍足的她只觉通身舒畅,神清气爽。翻身坐起时,外侧的姜清引还贪恋地蜷在茅草榻上酣眠。
昨儿清引说她是个病人,非要她睡里面呢。
祝新蕴轻手轻脚起身下榻,拨弄着不远处的火堆。昨夜睡前莫顾给这火施了点小法术,即使一整夜过去,仍有火苗微微蹿动,这一下,火势又起了些,火光晃晃悠悠映在她的面庞,愈显柔和。
简单理了理妆面,祝新蕴悄声出门,打了水来梳洗。虽是寒冬腊月,这地下的天然井水却是温温的,并不刺骨,祝新蕴惊奇之余,又多打了些水上来为其余人备着。
这样忙活一通,天边逐渐泛白,视线亦清明不少。祝新蕴带着半身微寒入屋,烤了烤手,无聊之际,她开始回顾结界之术。
幸好,她俩前段时间的努力成果都放入了清引的小袋中带了出来,不然那训练场的结界要白研究了。
不过——
祝新蕴仰头环视,师傅的结界诶,肯定比苏家大小姐的更厉害吧。正好现在休养期间,她可以时时刻刻近距离观察莫映天的结界,没准儿就悟透了呢。
没错,就这么办!
才计划好,外头吱呀声响起,随即传来错杂的脚步声,看来他们二人都起来了。祝新蕴转头望向榻上睡得正香的姜清引,笑着摇了摇头,开门出去了。
来到屋后,穆迩和莫顾正盯着檐下几桶满满的水诧异,忽闻身后声响,一齐回头,只见祝新蕴已拾掇整齐,容光满面地站在他们面前。
“你早就起了?”穆迩上前一步。
“嗯,起了好久了,昨天休息得足。”祝新蕴笑答。
“这水是你打的?”莫顾在后问道。
“这不是起得早无事做嘛,便帮你们都备好了,”祝新蕴狡黠一笑,“不用客气。”
“你还是要多休息,这些事交给我们就好。”穆迩仔细观察她的状态,确认无虞,才叮嘱道。
“不碍事,我感觉现在很好。”祝新蕴打了个转,以示安然。穆迩着实担心过了头,离光散没有重创,她又能有什么事?
“你提前打水虽是好意,以后还是免了吧。”莫顾伸手试了试水温,微不可闻叹气:果然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怎么了?”祝新蕴疑惑,这话好似在说她好心办了坏事。
“这井水冬暖夏凉,刚打上来还是暖和的,你这样一放,岂不是渐渐变冷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祝新蕴快步上前,弯腰伸手点了点水面,又迅速缩回:真比刚刚冰凉不少。
她怎的如此蠢笨?
眼见着祝新蕴挫败、歉疚地一拍大脑,穆迩走至她身畔:“有火呢,烧一会儿就热了,挑水这样的体力活,叫我们来就行。外头冷,你既已洗漱好,就不要吹冷风了。”
祝新蕴心中愧疚消解不少,这两人,说话一冷一热,却都是在关心她,并无责怪,而屋里,还有个从不扫她兴的可爱清引。
“好,那我去看看清引起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