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杂乱回荡在空旷石廊间,沈砚清跌跌撞撞地奔逃。
身后,是疯狂涌动的流沙,宛如汹涌的浪潮,从甬道尽头蜂拥而来,吞噬一切。
她的肺仿佛烧着火,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上。就在下一瞬,她猛地冲进一道半掩的石门,背后轰然一震——
“咔哒!”
她眼疾手快,伸手按下门侧的突起符纹,只听机关沉响,厚重的石门骤然合拢,将扑至门口的流沙死死隔绝。
滚烫的沙粒在缝隙间簌簌掉落,沈砚清瘫坐在地,背抵石壁,大口喘息。冷汗浸湿后背,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还好还好,这条小命又保住了。
这该死的地方,真是一步一个坑,一步一重杀机。
可最荒谬的是,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一想到这里,沈砚清便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明明今早,她还在发掘现场,手握拓片和小铲,协助导师清理“姒帝陵”出土的俑坑。
可就在触碰一件新出土文物的瞬间,她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再醒来,便是这鬼地方。
四周尽是封闭石壁,高处隐没在黑暗中,见不到顶,墙上刻满晦涩的篆文与奇异星辰图阵,石像林立在壁龛之上,一尊尊面容模糊、却依旧威严的神祇,俯瞰着这间密闭的室内空间。
这是一座陵墓。
更准确地说,是帝王级主墓。
这些细节,她都太熟悉了。每一处都与她今天早上在图纸上标注过的“姒帝陵”主墓布局一模一样。
但眼前的这一切,簇新如初,毫无风化痕迹。
而她此时,身上穿着一袭极其华丽的长袍,朱红绣金,前襟一只神鸟凌空展翅,袖口银线盘绕、金丝细密。
正是今早发掘陵墓时,刚从棺椁中发掘出来的殉品。
她清楚记得,专家还猜测这是哪位帝妃或重臣的随葬衣饰。那时她蹲在一旁,指尖刚触过衣角,还在琢磨线纹走向。
没想到这再一睁眼,这衣服就穿在她身上了。
她拼命稳住心神,强迫自己思考,她得想办法出去。
她开始仔细打量四周,眼睛迅速从壁龛、壁画、祭坛、铺地的青石一一扫过。
墓室不大,却布局诡异,正中供奉神像,四角各立长明灯座,此时灯火尤明,静静地烧着,照亮了墙面上的浮雕。其纹路清晰,篆文缠绕,画风却异于中原历代帝陵,更似混合了巫教与北域异象。
她读过无数墓志铭、陵墓构造,也知道帝王陵从不只是为了埋葬,更是一场“人为封神”的巨大仪式,是死与生、神与人之间的界限缝隙。
她眸光忽然一震,走近左侧壁面,指尖颤颤触上那副半褪色的壁画。
她见过。
这是她在考古现场拓印过的图案!
画中女帝披发跣足,背倚日月星盘,手执镇神杖而立,脚下则是万民跪拜、山川俯伏。其面容已斑驳模糊,唯余眉心一道猩红宝珠,似乎还残留着炽热的温度。
她在现代时曾惊讶于这组壁画的“非礼法”之风——这种姿态、这种构图,在传统帝王陵墓中极为罕见,几乎等同于僭越。
“……是她。”
沈砚清喃喃出声。
这就是“姒帝陵”,传说中从未被盗掘、未曾开启的“姒帝陵”——千年前一代女帝的无字之墓。历史上几乎不曾留有她的生平,只有史官偶然记载一笔“无德无才,妄称天命”,死后被权臣除名,连陵名也讳莫如深。
很快,她注意到这组壁画的下方,有一块略显突兀的石板。
她蹲下去,伸出手指,仔细摩挲。
上面刻着极细的纹理,表面粗糙却分布规整,初看像是乱石堆砌,细看之下,却暗合“斗宿”之形。
“是……星图式机关?”她低声喃喃,思绪飞快转动。
按照古制,星图机关多为主墓内祭阵组成部分,或用于封闭式祭祀控制系统,也有可能是通往后殿的引路标志。若她判断无误,这个方向可能通向一处连接甬道的机关通道。
她小心拨动石板边缘,指甲触及一丝微弱凸起。
但是她却忘记了自己身上穿着繁复累赘的服装,长袖一扫,不小心触动了石板边缘的机关。
咔哒。
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地底传来,仿佛某种封闭了千年的齿轮,正在被唤醒。
“糟了……”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身体一僵。
下一刻,墓室中原本寂静如死水的空气猛然浮动。
她屏住呼吸,只听一连串细微齿轮声在寂静中如潜蛇蜿蜒,渐行渐近。头顶上的石穹仿佛也活了过来,一道道古老纹路隐约亮起微光。
紧接着,墙角那具最靠近她的陶俑竟忽然动了起来。
“咔”的一声,脖颈缓缓扭动,空洞的面孔竟转向她,发出沙哑的咯吱声。
沈砚清瞳孔猛缩,汗毛倒竖。
陶俑动了。
不止一具。
随着机关彻底唤醒,四壁之中,那些本应沉寂千年的甲胄俑、持戟人、执印吏……仿佛从沉睡中睁眼,一具接一具开始复苏。他们无声行走,面容模糊而诡异,脚步却如潮水逼近,散发出不容置喙的敌意。
沈砚清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惊叫。
她自认熟知图纸、手札与出土记录,也曾实地参与野外发掘。但眼前这一切,远比书本上更复杂、更残酷。
这是典型的帝王主墓“封御系统”开启迹象,说明墓道已被视作破坏区域,所有守卫机制将进入驱离或灭杀状态。
而她现在,已经被判定为非法闯入者了。
石俑开始移动了,齐整步伐,齐齐转向她。
她猛地转身,凭记忆寻找西南方向的墓道缺口。
陵墓西南角多设回转通道以供修建者撤出……那里可能有备用通道!
她顾不得其他,抬脚便冲,俑兵突地提戟,刃影如雨。
“呃!”
她扑倒滚出,一柄石戟从她耳侧贴过,割破一缕发丝。后背剧痛,衣袖被利器削下,露出血丝。
她踉跄起身,冲进通道尽头,指尖已然摸到嵌在墙面上的一块微凸机关。
“青龙七宿,左转三下,逆时针两格……老天保佑别是我记错了……”
她咬牙对准顺序,一点点按下那七颗星纹。
咔哒!
一道细微缝隙浮现于石壁之上,石门慢慢滑开。
她几乎是被身后风声逼迫着,飞快钻了进去。石门在她身后轰的一声闭合,仿佛切断了一切追兵。
她跪坐在新通道中,大口喘息,冷汗湿透后背。
太近了。
差一点,她就死在了那群古俑之下。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梦,也不是什么文物幻觉。
她真的穿越了,真的成了这座千年帝陵中的陪葬者。
她尚未理清思绪,喉间却骤然一寒。
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已稳稳抵住她的咽喉。
剑刃贴肤,冷意刺骨,仿佛能割断呼吸。她稍一动,脖颈便渗出一线血珠,顺着肌肤滑入衣襟。
执剑之人立于昏暗之中,黑甲覆身,身影犹如石像般肃然。他的面容被半缕幽影遮住,仅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冰冷幽深,仿佛能看透一切生死真假。
“你是谁?”
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如同地宫深处沉沉传来的一声敕令,“擅入帝陵,意欲何为?”
沈砚清心跳如擂鼓,嗓子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却强自镇定,强作平静地看向他。
怎么这里还有其他活人?
“我……”她勉强开口,却一时说不出理由。
那男人盯了她半晌,见她迟迟不开口,剑锋忽然又压近了半寸。
“哑了吗?”他冷声,“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说我是穿越过来的你信吗?
沈砚清脑中灵光一闪,话未过心便已出口:“我……我是陪葬品!”
对方眼中寒光一闪,眉峰微挑,剑势却并未松动:“陪葬之人?还能活着说话?”
经过方才剧烈的跑动,她此时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却强撑着平稳呼吸:“……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陪葬坑看看,我……我是从那里出来的。”
一时间,墓室中只剩下火光微晃与彼此的呼吸声。
沈砚清却已在心中翻江倒海。
她还不知道这陵墓里藏着什么,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必须活下去,查清这一切。
而眼前这个冷面男人,恐怕就是她能不能活下去的第一道门槛。
他凝视她良久,终于缓缓将剑收回,冷声道:“你若引我入陷,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