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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带的嘶鸣与高烧的谎言

    冰冷的月光,像一层惨白的霜,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切割着房间里的黑暗。许眠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沿。她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那个布满锈痕的旧随身听。

    时间失去了意义。从母亲那间弥漫着谎言与伤痛的老房子逃离,回到这个临时落脚点,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林漾离开前担忧的眼神,母亲崩溃的哭声,那两张并排的、冰冷刺骨的录取通知书……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唯有手中这个冰冷、沉重、带着岁月锈蚀痕迹的随身听,是她与那个被彻底颠覆的过去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连接点。

    她颤抖着,近乎机械地摸索着随身听的电池仓。仓盖早已锈死,边缘的金属氧化得如同枯死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她找来一把小螺丝刀,用尽全身力气,指甲在坚硬的锈迹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撬动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顽固的仓盖终于被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陈年塑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她屏住呼吸,用力掰开盖子。里面两节早已漏液的旧电池,像两块发霉的黑色膏药,牢牢地粘在触点上,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

    她小心翼翼地用螺丝刀尖刮掉那些粘稠的、具有腐蚀性的黑色污物,又找来酒精棉片,一遍遍擦拭着发绿的金属触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和压抑的颤抖。直到那些触点重新露出一点金属的光泽,她才从抽屉里翻出两节崭新的五号电池。

    “咔哒。”

    电池被塞进去,仓盖重新合拢。那轻微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她的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方,如同凝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那枚生锈的铁戒指依旧硌在掌心,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是更深的地狱?还是……来自地狱的回声?

    指尖落下。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电流爆音猛地炸开!紧接着是持续不断的、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嘶啦声,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像无数只无形的虫子在啃噬着耳膜。这噪音持续了足有十几秒,单调而折磨,将许眠本就紧绷的神经撕扯到了极限。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放弃时——

    噪音陡然减弱。

    一个极其微弱、遥远、仿佛隔着厚厚水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嘶啦的背景音中挣扎着浮现出来。

    “……喂……喂……能……听到吗……小哭包……”

    是周迟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质感,却异常虚弱,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来,又立刻被电流的嘶啦声吞没大半。背景里,似乎还混杂着一些更模糊的声响——金属碰撞的哐当声?模糊不清的人声?像是来自一个……极其糟糕的环境。

    许眠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猛地将随身听紧紧贴在耳边,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塑料外壳的缝隙里。

    “滋啦……我……我好像……有点……作弊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沉重的、压抑的喘息,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

    “说好……陪你……到老的……啧……真他妈……不划算……”

    一声低低的、带着浓浓自嘲和疲惫的苦笑,被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粗暴地打断。那咳嗽声透过劣质的麦克风传来,沉闷、破碎,像破旧的风箱在濒临散架的边缘疯狂拉扯,夹杂着令人心颤的、液体翻涌的汩汩声。

    “咳……咳咳……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更加虚弱,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濒临极限的痛苦,“……三年……其实……三年也……挺好……”

    录音在这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只有持续不断的嘶啦电流声和背景里那些模糊的噪音。许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

    “……别……别等我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飘忽,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令人心碎的温柔,“……找个……身体好的……别……别像我……”

    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比之前更加凶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录音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像是身体撞击到硬物的闷响,以及几声模糊的惊呼(“喂!37床!”“按住他!”)。

    “许眠……”在剧烈的咳嗽和混乱的背景音中,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清晰和急切,像是穿透了层层迷雾,直直刺入许眠的耳中,“……对……对不起啊……”

    “滋啦——!!!”

    一声更加尖锐、如同金属断裂般的巨大噪音猛地炸开!瞬间吞噬了后面所有可能的话语!紧接着,录音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彻底的空白。

    只有随身听马达空转的、低微的嗡嗡声,证明着它还在工作。

    结束了。

    那句戛然而止的“对不起”,像一个被生生掐断的求救信号,永远凝固在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许眠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将随身听死死按在耳边。时间仿佛被冻结。冰冷的泪水毫无知觉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她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沿着床沿缓缓滑倒在地。

    巨大的悲伤不再是汹涌的浪潮,而是化作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海。她沉溺其中,连挣扎的力气都已失去。那句“作弊了”、“三年也挺好”、“别等我了”、“找个身体好的”、“对不起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反复烫下新的印记。

    原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在那些她无法想象的痛苦和黑暗中,他想的,还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她道歉,让她别等,让她……去找别人。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终于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那枚生锈的铁戒指深深陷入掌心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深处那灭顶的绝望。

    随身听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外壳上那些斑驳的锈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泪。

    * * *

    “轰隆——!”

    惊雷如同巨大的战鼓在天际擂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浓墨般的夜空,将破旧器材室里堆叠的体育器械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狰狞的鬼魅。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密集的鼓点,疯狂地砸在屋顶的铁皮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空间彻底淹没。

    许眠裹着周迟宽大的校服外套,缩在体操垫的角落里。衣服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青草气息,勉强驱散了一些湿冷带来的寒意。但更让她心焦的,是身边人的状况。

    周迟靠墙坐着,闭着眼,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形成一个痛苦的川字。他的脸色在每一次闪电亮起的瞬间,都呈现出一种骇人的、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短促,带着一种灼热的、不祥的气息。

    许眠的心揪紧了。自从他刚才替她挡了那阵兜头浇下的冷雨,把干燥的校服给了她之后,他的状态就肉眼可见地急转直下。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碰了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背。

    入手一片滚烫!

    那热度透过皮肤传来,像烧红的炭,烫得许眠指尖猛地一缩!

    “周迟!”她惊惶地低呼,声音在震耳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你……你在发烧!好烫!”

    周迟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冷硬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混沌的雾气,眼神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在许眠写满担忧的脸上。

    “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依旧试图扯出一个他惯有的、满不在乎的笑,“瞎……瞎叫什么……淋了点雨……有点……有点热而已……”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压抑不住的、沉闷的咳嗽打断。他偏过头,用手背死死抵住嘴,身体因为咳嗽而剧烈地弓起、颤抖。

    许眠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看着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绷起的青筋,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巨大的恐惧和心疼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我们去医院!”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伸手想去拉他,“你烧得很厉害!不能再拖了!”

    “不去!”周迟猛地挥开她的手,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无力,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抬起脸,眼神因为发烧而显得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凶狠,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说了没事!我……我身体好得很!”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试图用凶狠的眼神和语气掩饰身体的极度不适和虚弱。

    “你骗人!”许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你都烫成这样了!你……”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凶狠眼神下极力掩饰的痛苦,看着他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是不是……是不是又……吐血了?”她问得小心翼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别开脸,避开许眠探究的目光,看向器材室角落里堆放的、蒙着厚厚灰尘的跳马垫,声音更加生硬:“没有!说了是打架磕的!小伤!”他顿了顿,似乎想转移话题,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好”,他撑着墙壁,试图站起来,“你看……我……”

    “别动!”许眠几乎是扑过去,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入手依旧是一片滚烫的灼热。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未干的雨水,“周迟……我求你了……别硬撑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害怕……”

    少女带着哭腔的哀求,像一根细小的针,轻易就刺破了少年用凶狠和谎言筑起的脆弱外壳。

    周迟撑起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眼中深切的恐惧和担忧,那股强撑的凶狠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眼底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重新靠回冰冷的墙壁,任由许眠按着他的肩膀。

    器材室里只剩下外面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和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过了许久,久到许眠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他才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被她按住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虚弱的迟滞感。他没有去擦自己额角的冷汗,也没有去捂因为咳嗽而疼痛的胸口。

    那只滚烫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极其笨拙地落在了许眠的头顶。

    掌心灼热的温度瞬间穿透了她微湿的发丝,烫得她微微一颤。

    他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生涩地、一下下地,揉着她柔软的发顶。动作僵硬得像个第一次接触新玩具的孩子,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要被雨声吞没,带着高烧特有的混沌和一种近乎叹息的无奈,那强行支撑的强硬彻底消失,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温柔,“……我又不会死。”

    “滋啦……滋啦……”

    随身听空转的马达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单调地回响,像一个停不下来的、绝望的计时器。许眠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颊紧贴着粗糙的水泥地面,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冰凉。

    那句“我又不会死”,跨越了十年的时空,与录音带里那句戛然而止的“对不起啊”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在她空洞的脑海里掀起无声的风暴。巨大的讽刺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她早已枯竭的血管。

    骗子。

    彻头彻尾的骗子。

    从音像店递过来的那颗糖开始,到暴雨夜滚烫的掌心,再到铁轨边关于“永远”的承诺……他一直在骗她。用满不在乎的笑容,用凶狠的眼神,用强撑的谎言,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那个早已被命运宣判了死刑的、千疮百孔的真相。他甚至骗她,让她去找别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愤怒,如同地底深处被压抑了十年的熔岩,在极致的悲伤和绝望中,猛地冲破冰封,轰然爆发!

    “啊——!!!”

    一声凄厉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尖啸,猛地从许眠喉咙深处撕裂而出!那声音不似人声,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绝望和质问!她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双目赤红,像两团燃烧的、血色的火焰!她抓起地上那个该死的、锈迹斑斑的随身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次又一次地砸向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

    “砰!砰!砰!!”

    塑料外壳瞬间碎裂!零件飞溅!磁带从裂开的缝隙中被挤压出来,脆弱的光亮带基被扯断、扭曲、缠绕成一团绝望的死结!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破碎的嘶喊:

    “骗子!”

    “周迟!你这个大骗子!”

    “说好……说好要试试的……你试了什么?!你试了什么啊?!!”

    “啊——!!!”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那随身听彻底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塑料和金属碎片,散落在她周围,像一场微型爆炸后的残骸。她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跪倒在碎片之中,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肩膀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破碎的塑料边缘划破了她的掌心,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那些扭曲的磁带碎片上,混着上面的锈迹,留下暗红的印记。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她粗重的、破碎的喘息声,和她掌心伤口滴落血珠的轻微声响。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上亮起。

    屏幕幽幽的光,在这片狼藉和绝望中,显得格外刺眼。

    许眠像是被这声音从疯狂的边缘拉回了一丝神智。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向那点亮光。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的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储存的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几个字:

    **「东西拿到了。老地方。陈野。」**

    许眠盯着那行字,瞳孔在涣散和聚焦之间剧烈地挣扎着。陈野?东西?老地方?

    什么东西?还能是什么东西?!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最后一丝燃烧殆尽的、不顾一切的疯狂,瞬间攫住了她。她撑着地面的手猛地攥紧,掌心被破碎的塑料边缘更深地刺入,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一个提线木偶,踉跄着冲向门口。甚至顾不上擦掉掌心的血,顾不上看一眼地上那堆象征着她十年迟来悲恸的碎片残骸。

    真相。

    她需要最后的真相。

    哪怕那真相会将她彻底焚毁,她也必须亲眼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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