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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血字与倒流的时光

    夜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冰冷地敲打着车窗,将这座沉睡的小城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阴郁的水汽里。出租车在湿滑的街道上穿行,昏黄的路灯被雨水扭曲成流动的光斑,映在许眠苍白如纸的脸上。她紧紧攥着那枚生锈的铁戒指,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那尖锐的痛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活着的锚点。陈野那条冰冷的短信——“东西拿到了。老地方。”——像一道无声的指令,将她从崩溃的深渊里强行拖拽出来,推向一个注定更加黑暗的终点。

    “老地方”。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城西,废弃的铁路桥洞下。那是高中时,周迟、陈野他们那群“不良少年”的秘密据点。弥漫着潮湿霉味、涂鸦斑驳的水泥墙壁,散落在地上的空啤酒罐和烟头,还有桥洞外永远延伸向未知远方的、锈迹斑斑的铁轨。

    出租车在一片荒凉的、被杂草和瓦砾包围的空地边缘停下。雨幕中,远处那座巨大的、如同巨兽脊背般横亘在夜色里的水泥桥墩显得格外阴森。桥洞入口像一个黑洞洞的巨口,吞噬着微弱的光线。

    许眠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大脑一个激灵。她没有撑伞,任由雨水冲刷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的地面,走向那片熟悉的黑暗。

    桥洞里比记忆中更加破败。浓重的湿霉味混合着铁锈和某种动物粪便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墙壁上的涂鸦早已褪色剥落,只剩下模糊狰狞的轮廓。几根断裂的枕木横七竖八地堆在角落里。唯一的光源,是桥洞深处一盏被人临时接上的、功率极低的昏黄灯泡,在潮湿的空气中投下摇曳不定、鬼魅般的光影。

    光影的中心,站着陈野。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他背对着入口,微微佝偻着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听到脚步声,他才缓缓转过身。

    昏黄摇曳的光线下,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是一种疲惫混合着巨大悲怆的青灰色。那双锐利的鹰眼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浑身湿透、如同水鬼般踉跄走进来的许眠,目光在她布满血丝、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了她紧攥的、指节泛白的左手上。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雨水敲打桥洞顶部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火车驶过铁轨的沉闷轰隆声。

    陈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桥洞里的湿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终于动了。他抬起一只手,那只骨节分明、指节处带着几处细小疤痕的手,此刻也微微颤抖着。他摊开掌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拇指大小的U盘。

    那小小的东西,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的光泽,像一个浓缩了所有黑暗与绝望的潘多拉魔盒。

    “城西康复医院,”陈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铁锈的腥气,“他最后……待的地方。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病房。”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走廊的监控……还有……病房门口的……最后三天……都在里面了。”

    他往前一步,将那个冰冷的U盘,轻轻放进了许眠同样冰冷、摊开的掌心。U盘的金属外壳接触到她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密码……”陈野的声音更低,几乎要被雨声淹没,“……是你的生日。倒过来。”

    许眠的手指猛地蜷缩,将那小小的U盘连同掌心的戒指,一起死死攥住。冰冷的金属棱角和锈蚀的铁环共同挤压着伤口,痛感尖锐而清晰。她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雾和昏暗的光线,看向陈野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痛苦的眼睛。

    “你……”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早就知道?”

    陈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猛地别开脸,看向桥洞外无边无际的雨幕,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破碎的声音回答:

    “他……不让我说。” 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宣泄的憋闷和巨大的自责,“他求我……求我瞒着你……求我……等他走了……再把这个……交给你……” 他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动作粗暴,像是在擦拭什么无法忍受的污渍,“他说……让你……恨他……都比……让你看着他……一点点烂掉……要好……”

    恨他?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捅穿,再用力搅动。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愤怒再次席卷了她。他替她挡了深渊,自己跳了进去,却还要她恨他?好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她不再看陈野,不再看这令人窒息的桥洞。她攥紧掌心的U盘和戒指,指甲深深掐入皮肉,转身,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冲入外面冰冷的雨幕之中。

    城西康复医院。

    名字带着“康复”二字,却更像一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等待腐朽的标本。外墙的油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水泥底色。窗户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有些玻璃碎裂,用脏兮兮的硬纸板潦草地糊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消毒水试图掩盖一切,却终究败给了陈年霉味、排泄物的馊臭,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和衰败的腐朽气息。

    许眠站在昏暗、狭长的走廊尽头。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布满污渍和裂纹,头顶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光线惨白而摇晃,将墙壁上斑驳的污迹和剥落的墙皮映照得如同鬼影。消毒水的味道在这里达到了顶点,刺鼻得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倒数第二间病房。

    深绿色的油漆木门紧闭着,门牌号早已模糊不清。门把手锈迹斑斑。这里安静得可怕,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只剩下她沉重的心跳和头顶灯管那令人烦躁的电流声。

    她缓缓地、近乎虔诚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病房很小,只有一张窄小的、铺着洗得发白、印着蓝色条纹床单的铁架床。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铁皮床头柜。一扇蒙着厚厚灰尘、透不进多少光的小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和更浓的霉味,还有一种……仿佛早已渗入墙壁和地板的、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气?也许是她的幻觉。

    这里,就是他最后呼吸的地方?

    那个在废弃铁轨上对她说“如果是你,我可以试试永远”的少年,那个在暴雨器材室里发着高烧揉她头发说“我又不会死”的少年,就在这个冰冷、破败、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方寸之地,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命?

    许眠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进去。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异常清晰。她走到那张窄小的铁架床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带着细微铁锈颗粒的床沿。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床头一侧的墙壁吸引住了。

    靠近床头的位置,那原本斑驳、肮脏的白色墙漆上,似乎……有一些异样。

    她凑近了些。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那片墙面上,布满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划痕。

    那不是无意识的抓挠。那些划痕,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执拗的意志。它们被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刻画着,力透墙皮,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底下的水泥灰。无数道凌乱、重叠的线条,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模糊的、却又能勉强辨认的轮廓——

    那是一个字。

    一个未完成的字。

    「许」

    笔画扭曲、颤抖,充满了痛苦挣扎的痕迹。尤其是最后一笔“竖钩”的位置,那道划痕只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留下一个突兀的、尖锐的断口。断口边缘的墙皮被抠掉了一小块,露出更深的水泥底色。在那断口下方,靠近床沿的墙根处,有一小片极其模糊、早已干涸、颜色暗沉得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污迹。

    许眠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剧烈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抚摸着那个未完成的“许”字。指尖划过那些深深浅浅、带着绝望力道的刻痕,划过那个突兀的断口,最后停留在墙根那片暗沉的污迹上。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穿了她的灵魂。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

    瘦骨嶙峋的少年,蜷缩在这张冰冷窄小的铁架床上。窗外是死寂的黑夜或同样死寂的白天。剧痛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骨骼和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苦。意识在剧痛和高烧中浮沉,混沌一片。只有那个名字,那个刻在骨血里的名字,如同黑暗中的唯一灯塔,支撑着他残破的意志。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枯瘦如柴、颤抖不止的手指,用指甲,一遍,又一遍,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刻画着那个代表她、代表他所有不舍与眷恋的字。

    “许……”

    每一笔都耗尽力气,每一划都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痛苦喘息。指甲劈裂了,指尖磨破了,渗出的血混合着墙灰,留下暗红的痕迹。他不管不顾,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写着。仿佛只要写完这个字,就能抓住一点什么,就能……离她近一点。

    然而,就在最后一笔,那个代表“眠”字开头的竖钩即将完成时……

    那只枯瘦的手,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

    指尖颓然滑落。

    在粗糙的墙面上,留下一个永恒的、带着血痕的断点。

    那个未完成的“许”字,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诘问,一个被命运生生掐断的呼唤,永远凝固在了这面冰冷绝望的墙壁上。

    而他的生命,也如同这未完成的笔画,在无尽的痛苦和无法言说的遗憾中,戛然而止。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许眠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她猛地用手捂住嘴,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悲伤不再是汹涌的浪潮,而是化作了无数把冰冷的、细小的刀子,从内而外,将她寸寸凌迟。泪水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

    她蜷缩在墙角,脸深深埋进膝盖,紧攥的拳头抵住剧痛的心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枚生锈的铁戒指冰冷地硌着皮肉。冰冷的U盘和戒指硌着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锈迹,留下粘腻的暗红。她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在周迟生命最后停留的角落里,无声地碎裂。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只剩下细密的沙沙声。走廊里死寂依旧,只有头顶那盏苟延残喘的灯管,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滋滋电流声。

    那声音,像某种催促。

    许眠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芜,却又在最深处,燃着一点冰冷的、不顾一切的火焰。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每一步都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走出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走出这条令人窒息的走廊。她没有回头。医院门口湿冷的空气裹挟着雨后的土腥味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冰冷的清醒。

    她需要一台电脑。

    她需要打开那个U盘。

    她需要亲眼看见……他最后的三天。

    她在医院附近一家破旧不堪、弥漫着劣质烟味和泡面气息的网吧里,找到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油腻的键盘,闪烁的屏幕,隔壁传来激烈的游戏叫骂声。这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却又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插上U盘。

    输入密码。

    她的生日,倒过来。

    冰冷的指尖敲击着油腻的按键,发出沉闷的声响。

    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名字是冷冰冰的数字日期,指向十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六月。

    她点开标注着“0610”的文件夹——那是他失踪的第三天,也是他生命日历上倒数第三天。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双击。

    播放器窗口弹出。

    画面是黑白的,像素很低,布满了闪烁的雪花点,视角来自高处,带着一种冰冷的俯视感。画面正中,是一条深夜空旷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地闯入镜头。

    是周迟。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校服外套,身形在镜头下显得异常单薄和摇晃。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微微佝偻着,一只手死死地按在腹部的位置。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额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肩膀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剧烈地耸动。即使隔着模糊的像素和无声的画面,许眠也能感受到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

    他要去哪里?

    许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镜头随着他移动的方向缓缓转动(这是一个路口监控)。许眠死死盯着屏幕,看着他踉跄着,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熟悉的街景在模糊的画面中掠过——拐过那个卖报刊的小亭子,穿过那家早已倒闭的音像店门口……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条路的尽头……是她十年前的家!

    他……他在去她家的路上?在她高考前三天,在他留下那张“别等我”的字条之后,在他独自走向那个为他设下的死局之前……他挣扎着,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走向了她的家?!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痛楚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许眠的心口!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画面中,周迟终于挪到了那条熟悉小巷的巷口。巷子深处,那扇属于她家的、刷着绿色油漆的木门,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他甚至已经抬起了一只手,似乎想要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院门……

    就在这时!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按在腹部的手骤然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他整个人痛苦地弓起了背,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巷口,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压抑着无法忍受的痛苦。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他没有再试图推开那扇门,也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近在咫尺的、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

    他只是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向巷子深处,而是朝着来时的路,更准确地说,是朝着与那个废弃修理厂完全相反的方向——城西那片荒凉的、铁路纵横交错的区域——踉跄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速度,一步一步,消失在了监控镜头的边缘。

    画面定格在他最后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单薄,摇晃,却挺得笔直,像一把即将折断却依旧不肯弯折的锈剑。

    视频结束。

    网吧角落里,油腻的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映着许眠惨白如鬼的脸。隔壁激烈的游戏声浪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她置身于一片真空般的死寂里,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震耳欲聋。

    他去了。

    在走向为她设定的死亡终点前,他拖着残破的病体,忍着噬骨的疼痛,像个亡命的赌徒,压榨着生命最后的力气,走向了她的家。

    他想做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隔着窗户看一眼灯光下的影子?还是……想留下只言片语?想……道个别?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停下了?为什么他抹了一把脸(是汗?是泪?还是……血?),然后像逃避瘟疫一样,决绝地转身,走向了更深的黑暗?

    那个未完成的“许”字,那个戛然而止的转身……像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了许眠的心脏,反复灼烧、拧绞。

    她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点开了下一个文件夹——“0611”。

    画面跳转。

    这一次,视角很低,光线更加昏暗。画面晃动得厉害,充斥着大量的噪点和雪花,像是偷拍的、或者设备极其糟糕的记录。背景是冰冷的、布满污渍的灰色水泥墙,墙角堆着一些看不清的杂物。画面中心,是一张狭窄的铁架床的床尾。

    一个人影蜷缩在床上,盖着一条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薄毯。只能看到被子下拱起的一个极其瘦削、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的轮廓。镜头似乎被固定在了某个位置,对着那个方向。

    时间在无声而压抑的画面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十几分钟过去了,那个蜷缩的身影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突然!

    那身影猛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是剧烈的、无法控制的痉挛!薄毯被掀开一角,一只枯瘦如柴、青筋暴起的手猛地伸出,死死地抓住了冰冷的铁质床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

    镜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是拍摄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画面变得更加模糊混乱。

    那只抓住床沿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背上布满了暗紫色的针孔和淤青。手的主人似乎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剧痛,整个身体都在薄毯下疯狂地扭动、弓起!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却仿佛能穿透屏幕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般的嗬嗬声!

    痉挛持续了将近一分钟。那只手终于无力地松开,颓然垂落在床沿外,像折断的枯枝,微微晃荡着。床上的人影停止了挣扎,重新蜷缩起来,只剩下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起伏。

    画面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似乎是护工)的身影匆匆走进了画面边缘。他走到床边,弯下腰,似乎查看了一下,然后动作有些粗鲁地掀开了薄毯的一角,露出被子下的人——

    许眠的瞳孔骤然缩紧到极致!

    尽管画面模糊晃动,尽管角度刁钻,尽管那张脸瘦得脱了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灰败……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周迟!

    那个护工似乎想给他翻个身或者做点什么,动作间,他深蓝色制服外套的袖子蹭到了床头冰冷的墙壁。

    就在那一瞬间!

    一只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从薄毯下伸出!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地、死死地抓住了护工那只蹭到墙壁的袖子!

    那只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暗紫的淤痕触目惊心。它抓住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

    护工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明显僵住,下意识地想挣脱。

    而那只枯手的主人,周迟,他似乎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一点意志力,艰难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模糊晃动的画面中,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原本死寂的、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在抬头的瞬间,竟爆发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回光返照般的亮光!那光芒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更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到极致的渴望!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干裂的唇瓣开合,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气息,无声地、一遍遍地嘶喊着什么。

    许眠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他无声开合的嘴唇,整个灵魂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在喊什么?

    他在喊什么?!

    是她的名字吗?

    还是……别的?

    就在这时,那个护工似乎不耐烦了,猛地用力一甩胳膊!

    那只枯瘦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抓住他袖子的手,被粗暴地甩开了!

    周迟的身体随着这股力道猛地一晃,那颗刚刚抬起、眼中还燃烧着最后一点光亮的头颅,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断线木偶,重重地、绝望地砸回了冰冷坚硬的枕头!

    他眼中的光,在砸回枕头的瞬间,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死寂。

    画面定格在他最后砸回枕头的那个瞬间,像一个残酷的慢镜头,在许眠眼前反复播放。

    视频结束。

    网吧昏暗的角落里,许眠像一尊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僵在油腻的电脑屏幕前。屏幕上,播放器已经自动跳转到了最后一个文件夹——“0612”的预览界面。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图标,像一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那枚生锈的铁戒指深深嵌入皮肉留下的伤口,混合着U盘金属棱角硌出的新痕,一片血肉模糊。暗红的血和褐色的铁锈黏腻地交织在一起,如同她此刻被彻底碾碎的心。

    她颤抖着,沾满血锈的指尖,悬在那个标注着“0612”的视频文件上。

    那是他生命日历上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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