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

    清泉白石,绿荫碧草,千里荷塘,蛙声一片。

    青色的大蛙坐在碧绿的荷叶上面。

    荷叶上、水面上、荷花上、水石上,众神或神形或原形,或坐或站,姿态各异。

    ——不少的神灵都是蛙身,祂们是神王的众多神子神女,楚雍和的兄弟姐妹们。

    银白蟾蜍坐在荷叶上,爪子戳着叶上露珠。

    青色的大蛙、此世的太阳、碧落天之主——神王开口道:

    “前几日,魔王破关而出,前往人间界时,一掌将一处仙朝打入地底深渊数十万里,造成死伤无数,生灵涂炭,我神界的摇光神女经过此处,与其交战,也被魔王打伤,只能逃离。”

    听到人间仙朝的名字,楚雍和爪子一顿。

    回想起那日谢仙君身边的黑衣男子,心里涌起奇妙的微妙感觉。

    仙界的谢源仙君,素与魔王叶修睿交好,常年往来魔界。

    那黑衣男子,神采奕奕举止非凡,难道就是魔界之王?

    “据说魔王闭关后已突破了新的境界,成为了前所未有、无敌于天地的一代魔神。”

    神王沉声道:“众神们,你们谁愿意前去魔界,打探消息虚实?”

    “祂根本就没有仔细出手。”摇光神女面色惨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崩溃和打击:“我竟不堪一击,我竟惨败在祂的手下!”

    摇光神女的战力,在神界虽不是数一数二,也是排在前十以内。

    楚雍和问道:“如果沧澜哥哥与魔神交手,会有几分胜算?”

    摇光冷笑道:“大王兄虽然是神王长子、神王之下第二神,但是他不喜杀戮,出手处处留情。而魔神出身于魔界最底层,魔界弱肉强食,祂靠着厮杀坐上王位,出手必是杀招——你说谁会赢?”

    楚雍和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去?”

    “我并没有这样说过啊!”摇光淡淡说道。

    *

    魔界和楚雍和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波澄如镜的水面上,两岸青山,清幽如画,小船顺流而下,直到流下那万丈断崖大瀑布。

    眼前一片空灵——

    像是人间仙境一样美丽空灵的世界,徐徐在她眼前展开。

    上古之时,神龙与神凤相争,双双陨落,神凤化作神界碧落天,神龙则化成了魔界,死前怨念变成魔气催生了魔族——自称为长夜族的存在。

    神龙本是司水之神,尸体化为魔界之后,祂身上的每一片龙鳞、每一处血肉都化为了无数的水滴,每一滴水中都拥有着一个不同的小世界,无数的水滴、无数的水镜,相互倒映、投射,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或聚或散,散时,是一滴滴的小水珠的单独小世界,聚时,却又汇为江,为河,为湖,为海,为雪域、为冰山……毫无规律毫无定数,展现出无穷无尽的迷离梦幻。

    参天古树,漫路荒藤。

    楚雍和在宽阔的枝干间行走着,走得十分平静安稳。

    她欣赏着四周形态各异的奇花异草,感到新奇愉快。

    鲜红如血的大果生在一棵树上,是一种很美味可口的甜果,楚雍和伸出手去。

    远处,一只硕大的眼瞳瞪着这里,眼神残忍暴虐。

    一只山岳一样巨大的怪兽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举起了那巨大无比的兽爪。

    楚雍和转身看着那怪兽,身形在巨兽的衬托下,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她看着怪兽,眼中带着好奇的神采,澄澈天真,不知世事。

    巨兽一掌拍下。

    “小心!”

    剑光一闪。

    无比华美的剑光。

    巨兽一分为二,化作一团烟雾消散。

    楚雍和抬头看着这一幕,眼中泛起明亮的澄澈光芒,赞叹道:

    “好美的剑!”

    半空中,黑衣男子持剑而立,凛然高大。

    楚雍和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啊!是你啊,墨莲!”

    叶修睿低头看她:“墨莲?”

    楚雍和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微笑着说道:“听说你是人间界有名的剑客,剑法高超,行踪神秘,向来不喜与人交谈,不知姓名来历。见过你的人们只知道你喜欢身着黑衣,在衣上绣着墨莲,于是便称你为‘墨莲’。”

    黑衣男子落在巨树的枝干上。

    楚雍和走近他的身边,看着他忍不住微笑道:“你记得我们曾在人间有过一次照面吗?从那一天起,我就很想再见你一面,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就像……就像……”

    她皱着眉,自己也感到疑惑和莫名其妙。

    叶修睿开口道:“可我并非是你想象中的人族,而是魔族。”

    楚雍和眨了眨眼:“没关系呀,我也不是人族,我的身上也有着一半的魔族血脉——我是神王与魔王的女儿,我是楚雍和。”

    她轻轻地微笑着,感到一种轻飘飘的轻盈的快乐:“墨莲,你虽然是个魔族,但我觉得你很温柔,就像魔界一样——这里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它很美丽,既好玩又有趣,我觉得自己很喜欢这里。”

    叶修睿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魔界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有趣,而且并不算安全,你是神界碧落天的公主,为什么会到这样的险境来?”

    “是谁逼迫你来魔界的?”他的眉间凝聚着怒火:“神王?”

    “不是啊!”楚雍和解释道:

    “众所周知,魔王叶修睿乃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对他难免有着好奇之心,他既然破关而出,我总得过来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啊。”

    “再者——”她说道:“据说他已经突破境界,成为魔神,无敌于天地,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一样厉害。”

    叶修睿沉默:“……”

    这时,一声轻笑。

    白衣高洁的青年男子,面带微笑行来:“雍和公主。”

    他手中拿着几个鲜红如血的大果,“雍和殿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果子?”

    “谢仙君?”

    楚雍和面泛疑惑,看着自己手上一模一样的鲜红大果,好奇道:“什么果子?”

    谢源把玩着果子,玩味道:“这是幽灵魔兽的心脏,这种魔兽浑身剧毒,心脏更是毒中之毒,以至于不得不将自己的心脏放置在体外,既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也是为了进行捕猎。”

    楚雍和拿着‘果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吸干了里面的‘果汁’,傲然道:

    “谢仙君,你在看不起谁啊。”

    谢源像是看着刚刚破壳出生的鸟族幼崽,浑身冒着傻气:

    “殿下,比这巨兽更加险恶毒辣的存在,可多的是啊。”

    仙界的谢源仙君,恶毒,狡猾,虚伪,心机深沉,笑面狐狸,十分讨厌。

    楚雍和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墨莲会和他是挚友。

    谢源与魔神叶修睿乃是挚友,二者相交莫逆,关系非同寻常。

    传说中的魔神,冷傲无情,凶狠残暴。

    而墨莲脾气又好,性格又温柔。

    虽然同样是魔族,但他们完全不一样。

    楚雍和一开始是这样想的,虽然隐隐约约有着几分疑惑,但墨莲对她过于温柔的态度迷惑了她的判断。

    ——直到他们越来越靠近魔宫的时候。

    魔族的最中心处,空间极为辽阔,由无数的水滴、无数的小世界汇聚成巨大的空间,海洋一样辽阔的大世界,广阔无垠,浩瀚无边,只独属于魔王的领域——魔族王宫,长夜宫。

    ——空气中的压迫感越来越强,深不可测的威压无时无刻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能力强大的大魔,行走在魔宫的外围,有时稍不注意,也会感受到压抑窒息之感,能力稍差一些的,难免更加狼狈;而若是能力更低微一些的,只会被空气的威压直接挤爆,爆体而亡。

    离魔宫更近的地方,已没有魔族生灵胆敢踏足——进者即死。

    楚雍和停了下来,看着神色从容,气息丝毫不乱的黑衣男子,神情莫测。

    “你是谁?”

    叶修睿沉默着,神色肃然,开口说道:

    “你可以叫我墨莲,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父亲——我是叶修睿。”

    楚雍和沉默了更久。

    “坏蛋!”

    楚雍和满脸怒火,恨恨地骂道:

    “你这个坏蛋,坏魔,欺骗我的感情,辜负我的信任,叶修睿——你这个坏蛋!”

    叶修睿解释道:“我并没有欺骗你的意思……”

    “废话少说。”楚雍和手中持剑,指着叶修睿道:

    “实话告诉你吧!魔神叶修睿,我的真正实力已经超过了我的神王母亲,你既然号称无敌于天地,那么便让我们看一看究竟谁更厉害吧!”

    叶修睿神情冷淡:“雍和,我不想和你打架。”

    “非打不可!”楚雍和冷冷道:“你这个骗子,该——讨厌的家伙!”

    感受到她身上那强大得诡异的莫测力量,叶修睿的神情变了,充满战意:“好!你要打,那便打吧!”

    那是一场充满了诡谲、诡异、恐怖、可怕的争斗,并不只是躯体间的打斗,更是精神、灵魂、意志等方面的交锋。

    不可名状,不可想象,那样的可怕,那样的无声无息。

    最后,楚雍和手中持剑,指着叶修睿的眉心处。

    “为什么不接着刺下去呢?”叶修睿微笑着。

    “这可不行啊。”他叹息道:“雍和,我儿,你太心软了。”

    “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可若是不够狠毒,不敢下杀手,是很容易会吃亏的。”

    “刚刚你停手的那一刻,就足够我绝地反杀,就此翻盘了。”

    “闭嘴!谁要你说话了。”

    楚雍和狠狠地瞪了叶修睿一眼,眼里涌上泪来,“你只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你这个骗子……我讨厌你——”

    她含着满眼的泪,冷哼了一声,跳进了魔宫的冰湖里,化作了其中的无数个水滴之一。

    叶修睿看着冰湖下的无数水滴,神情难辨。

    *

    次日,魔神叶修睿与神王楚青约战。

    神王战败,宣布闭关修行,传位于神女楚雍和。

    叶修睿传魔王之位于魔界公主楚雍和。

    神魔两族订下盟约,楚雍和坐拥两族王位一日,两族永结同盟,互不侵犯,共享太平。

    “怎么样?开心吗?”叶修睿靠在冰湖上,手里拿着结盟书,神情和蔼温柔: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两族的王了,度量稍微大一些吧——我可是从来没想过要欺骗你、利用你去达成什么目的,相反,为了你,做出任何的退让,在我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

    一只银白色的蟾蜍从水中跳了出来,跳到了叶修睿的手上。

    叶修睿捧着这小小的银蟾,他的小小的女儿,像是捧了一颗最珍贵最珍爱的宝珠,心中升起无限温柔。

    他和银蟾轻轻地抵着额头,微笑道:“雍和,我为你重新取一个名字吧。”

    碧落天中,神王楚青战败之后,叶修睿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给她取名‘雍和’。”

    雍和,一为‘融洽;和睦’之意。

    二来,为上古传说中的恐慌之神,是不祥之鸟,见之有大恐怖。

    神王与魔王的女儿,身兼神、魔两族的血脉,取这个‘雍和’之名,似乎理所当然。

    ——当神王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时,就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女孩的身上似乎有着极为晦暗、阴森和恐怖的因果联系,一种必然会来临的险恶命运。

    如果过分靠近这个女儿,在来日,可能会为自身招致来极其可怕的不幸厄运。

    神王为她取了‘雍和’之名,提醒自己注意和这女儿保持距离,刻意地疏远着对方。

    楚雍和——这样好听的名字,却如此冰冷。

    叶修睿轻轻叹道:“就跟我姓,叶无双,字天弈,怎么样?”

    天弈,与天博弈。

    叶修睿从不信命。

    如果有,那就反抗它,打败它。

    “天意?”

    银蟾的眼里是纯净天真的柔软——她的母神乃是至高神界的至高女神,是‘天’的代称——她依恋着母亲,热烈地爱着她,顺从着‘天’的意志。

    于是她欣然应道:

    “好,那我以后,就叫叶无双,字天意。”

    ——一切遵循着命运的轨迹发展着。

    叶修睿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缠绕在心上,灵识疯狂震动,不断地预警。

    “天意。天意。”

    他说着,眉目渐渐舒展,神采奕奕,大笑道:“好吧。好吧!”

    “意意,随你的心意吧!”

    他会为他的女儿去拼尽全力,去对抗这险恶的命运。

    至于叶无双,他的女儿,只需要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快乐长大,这样就够了。

    *

    魔族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自从知道预言之后,叶修睿便开始了对叶无双的训练。

    他教她杀敌,教她心计,教她心狠,教她作为强者的成熟心态,尽心尽力地照顾、训练着她,为她营造优越的成长环境和条件,使她各方面的发展都取得长足进步。

    叶无双,或者说冥的母亲——最高神界的至高女神——在未曾疯狂之前,为了保护爱女的安危,曾饱含怜爱地为她布下重重的保护禁咒。

    她疯狂之后,那重重的禁咒变得更加疯狂、扭曲、恐怖和诡异,任何胆敢危害冥/叶无双安危的存在,都会受到极端恐怖的惩罚。

    除此之外,叶修睿在见到叶无双之后,就在她身上设置了无穷无尽的诅咒,使她一举一动、一个念头一次呼吸,都能够杀敌于无形之间。

    魔族以大为美,以邪恶、恐怖为美,以力量为美。

    新任神王与魔王,此世月亮的化身,【银蟾玉兔】楚雍和。

    ——极天际地、硕大无朋的银白蟾蜍,身上的剧毒可以毒死一切魔族,身上萦绕无穷无尽的诅咒之力。

    ——多美丽!多可爱!多伟大!

    ——魔界的魔王,魔神的女儿,大蟾万毒万咒公主!

    ——叶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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