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困扰了我一天的难解之谜,总算是解开了。
彻彻底底解开了。
总结来说一句话。
——少爷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我迅速想说些什么来缓和场面,但脑子里冒出来的居然都是:那亲亲想要什么补偿呢?这边补偿您5张0元代金券您看可以吗?
......
我小心翼翼问,“那你想要什么祝贺呢?”
对面不紧不慢地说,“我怎么知道?”
顿了顿,懒洋洋扔出两个字,带着明显的情绪,“挂了。”
然后嘟嘟两声,电话切断。
我举着电话,风中凌乱。
心头好像爬过一群小蚂蚁,绕着一滩融化了的蜂蜜转圈。
甜蜜的,难言的,纠结的。
脸颊还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我看着和江隽的通话记录,像个不真实的梦,小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
好像,真的......好喜欢他。
*
不过叹气归叹气,这觉睡得倒是很好,一夜无梦。
毕竟脑袋每天都被巨大的信息量塞满,睁眼就是写不完的试卷和习题,再加上还要实施“劝学”的重任。
古代皇帝死得早,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冤。
我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听王梦娇一边刷牙一边抱怨。
“靠靠靠,今天中午还得去广播站值班,老子新买的漫画都没时间拆!”
“我这样活着跟狗有什么区别!”
我想说,这才哪到哪,等工作了以后才知道,狗比牛马幸福多了——
等等。
“等等,你说你要去广播站值班?”我火速下床,闪现在王梦娇旁边。
王梦娇被我吓一跳,“啊,我不每周都去吗?”
“咋了,你要替我?”
我弯起眼睛,嘿嘿两声,“姐妹不就是这个用处吗?”
*
时间过得飞快,中午替王梦娇值完班,转眼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
从同学们的激动程度上也能看出来,又到了两周一次的英语选修课。
这节课是在多媒体教室上,没有无聊枯燥的教科书,老师还经常给我们放电影。
属于是很少见的学生和老师双向奔赴了。
但对我来说,我喜欢这节课是因为。
这节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
也就是说,在我漫长的少女时代里,这节课是我和江隽的唯一交集。
江隽英文出奇的好,好到有时候轮到他发言,我都分辨不清是在放电影,还是他在说话。
他的声线清冷且沉,发音的时候还有好听的鼻腔共鸣,让我想起纽约纸醉金迷的钢铁森林,或者百老汇门前的霓虹碎金。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泉宜呢?
他应该生活在更大,更广阔的世界才对。
不过十七岁的我还管不了那么多,能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就非常满足了。
以及,希望老师的鼠标永远不要点到我。
我不想当着他的面丢脸。
我从后门钻教室,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座位——选修课老师排座也很粗暴,两个班学生都按照自己班级的排位坐。三班在左,四班在右。
所以平时我跟江隽的距离,大概也就隔个三四五列吧。
今天陈亦扬请假,我可以独享一台电脑。但教室里倒是和往常不一样,同学们窜来窜去,聊天的凑在一块儿聊天,热闹得很。
我抬头看过去,之前和江隽同桌的男生,换成了三班的团支书。
看来每次选修限定的抢座大战,今天是团支书胜利了。
我戴上耳麦,隐约听到有声音传出来:“......真服啦,她脸皮咋那么厚,我都不好意思串座。”
“反正这节课看电影,老师也不管咯。”
“无语......希望老师点名。”
我狐疑地把耳机摘下来,半晌,听到教室里有人哀嚎一声,“靠!你没关麦!!!!!”
离上课还有两分钟,老师已经在强调课堂纪律,但江隽的位置还是空的。
我打开手机,看到中午发出去的那条短信,也没有回复。
什么情况......
我摸出手机,点开和关悦的聊天框,看到她十分钟前发了消息。
G.:【晚上请客,U-store速热盖饭,来不来。】
波艾白:【来来来!】
波艾白:【这种好事怎么少得了我。】
这可是关悦第一次主动找我呢,是人类的一小步,我劝学计划的一大步。
我美美回完消息,顿了顿,打开浏览器搜索:暗恋对象不回消息......
还没搜完,忽然身边一暗。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落下来,“上课玩手机,没收了。”
我条件反射收起手机,转头看向旁边。
桌上多了副熟悉的白色耳机,旁边人一身纯白t恤,带着冷淡的杜松香,正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水。
他晃晃额前微湿的碎发,对着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怔在原地,连梦都没敢这样做过——我喜欢了很久的人,居然会以这样一个方式,猝不及防地闯进来。
我抬头看向教室前方。
教室的蓝色窗帘已经都被拉上,老师正在介绍今天的电影。讲台旁边开着窗户,风轻轻扬起窗帘,露出外面满墙青翠的爬山虎。
屏幕画面转暗,色泽浓郁的蓝莓派流出白色奶油。Norah Jones慵懒的女声响起,爵士乐伴随着光影慢慢摇晃。
是王家卫的《蓝莓之夜》。
一切都朦胧唯美得恰到好处。
但显然,江隽坐在隔壁班一个普通女生旁边这件事,比电影更具有吸引力。
我能感觉到静谧的教室内暗流涌动,不停有人往这边探寻地看过来。
我心如擂鼓,赶紧低下头。
这种难耐的心情前所未有,甚至不同于我和他一起去海边,一起看日出。
因为这个地方有太多双眼睛。
因为这是学校。
因为我们本来是,绝不应该出现在一起的人。
可江隽就那么无所顾忌地坐下了,看都懒得看前面,把耳朵塞上耳机,懒倦地趴到桌子上。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小声提醒,“她们......?”
江隽淡淡打断我,“别管。”
他轻阖眼皮,冷白的腕搭在眼睛上,“困,睡会。”
他好像真的有点累,说完这句话,就这样直接睡了。
我默默戴上耳麦,把音量调到最低,耳边心跳和旁边的呼吸声参半。半晌,我听到江隽在旁边低低淡淡开口。
他说,“祝贺收到了。”
“花——还不错。”
*
三个小时前。
午休时间,吃完午饭的学生们三两成对,悠哉在操场闲逛。体育馆里依旧喧闹,球鞋在地板摩擦出轻快的声响。
体育馆外的梧桐树下,身形单薄的少年倚着外墙,冷冷垂着眼皮打电话。
视频中的女人留着漂亮养眼的波浪长发,似乎正在车里,车窗不停驶过巨大的广告屏幕,还有闪耀的霓虹街景。
“诗淇已经回L.A.了,阿隽你也真是的,人家专程来给你庆生,你也不好好陪人家。”
少年懒懒抬眼,“我还得怎么陪?”
女人语气责怪,声音仍是温柔的,“怎么也不能把朋友留在party上,自己找不到人呀。”
她笑了笑,“不过妈妈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下个学期你就能回L.A.上学,正好和诗淇——”
“妈。”江隽没有任何情绪地打断她,“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
或许是声线太冷,也或许是车不慎颠簸,女人旁边突然传来了女孩稚嫩的哭闹。
女人立刻俯下身去,满口sweetheart地哄着,说我们马上到家了,再坚持一下。
江隽眼底不经意闪过一丝疏离。
那是他素未谋面的,同母异父的妹妹。他们本流着相似的血液,是至亲。可因为她的存在,他永远不能生活在他亲生母亲的身边。
女人重新回到视频里,不再强调刚才的话题,只说让他安心学习,缺什么都和保姆及时说。
江隽轻慢地勾了勾唇角,恢复成那个优秀听话的天之骄子,说好。
挂了电话,江隽走到体育馆外的长椅上,漠然地躺了下去。
他想到十三岁那年,自己像垃圾一样被继父扔出来,独自回到泉宜,也是这样躺在机场冰冷的凳子上,等着保姆带他回家。
他的存在,对当时所有人来说,是负担。哪怕他一直很努力做到最好。
而现在他即将成年,又要因为一句话放弃泉宜的生活,回到L.A.。
江隽冷冷地勾起唇角。这就是他被规划好的一生。
阳光透过树叶照到他冷白的眼皮上,一片红热。
时钟恰好指向12点,广播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开始徐徐播放午间歌曲。
是熟悉的迷幻旋律。
“Where the weeds stay root/
(野草在那里生根发芽)
Slowly we unfurl/As lotus flowers/
(我们慢慢地迎风招展/像荷花一样)
Cause all I want is the moon upon a stick/
(因为我想成为枝头那轮明月/照亮你的夜空)
Do what we want /”
(做我们喜欢的事吧)
是《Lotus Flower》,Radiohead最温柔的歌之一。
轻慢柔和的调子,仿佛灵魂都在风中恣意奔跑。这种歌颂自由的另类乐队,并不是广播台平时会放的风格。
不知为何,江隽突然想起一个人。
一个在海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
温柔坚定地给他讲,‘蜉蝣撼树’这个词真的很浪漫的人。
在海边拉着他许愿的人——
江隽闭了闭眼,默默骂了句“神经病”,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手机嗡嗡震动,他随手拿起来,是一条最新收到的短信,还附带了一张卡通图片。
是一只手捧莲花的,笑眯眯小白鸽。
【或许这朵花能让你心情好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