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江隽的语气,这个补救措施应该......还可以?
别人祝贺暗恋对象都是送鲜花,我只能朴素地送首Radiohead的《荷花》,勉强算朵电子花。
但不管真花假花,能把人哄好就是好花。
我胸口又美滋滋开始扑腾小麻雀,不经意抬头,余光正好扫到三班团支书。
在男女主暧昧对视的背景里,梳着斜刘海的团支书拧着眉,隔两秒就目光炯炯地回头瞪我一眼,和整个背景的画风迥然不同。
“......”小麻雀瞬间吓哑巴了。
还好她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减弱了杀伤力,不然这一节课过去,我估计得直接被盯成花洒了。
我看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当然一无所知,以一个极其松弛的姿势睡着。
修长的右臂松松地摊在桌上,左臂微弯,半张冷白漂亮的脸就埋在臂弯里。
这样的姿势,让我刚好能看到他的眼睛。
平时见谁都不正经抬的眼,现在彻底合上,没了那种冷冽的倦怠,不知怎么,居然透出两分乖觉的意思。
我看两眼屏幕,看两眼江隽。
屏幕上,裘花一双桃花眼对着女主含情脉脉,屏幕外,江隽睡得像位清澈动人的白雪公主。
我最终被白雪公主打败了。把笔记本立在屏幕旁边,挡住外面的一切干扰,专心致志地观察起江隽来。
就算是在船上那晚,我也没机会这么近地看他。
江隽对我而言永远是遥不可及的一抹剪影,遥远卓然地立在人群里面,稍一眨眼,就只能抓到个冷白的影。
原来离近了看,他的睫毛很长,皮肤也薄,薄到眼皮上都能看到青色细小的血管。眼尾有颗淡到看不清的痣。
大多数时候,他懒怠地耷拉着眼皮,睫毛就把这颗痣盖住了。
还有,他的瞳仁并不是纯正的黑,在迎光睁开的时候,会罩上一点浅浅的灰,显出一种厌世的疏离感。
这一点我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就在我看得专注的时候,这双眼睛缓缓睁开了。
后来我对电影里的一段台词印象特别深刻,是男主坐在吧台上说,“你知道吗,每晚打烊的时候,芝士蛋糕和苹果派总是卖光了,胡桃派也卖得七七八八,但总有一个蓝莓派没人碰。”
女主问,“蓝莓派有什么问题?”
男主端着蓝莓派摊手,“蓝莓派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人们选了其他的。”
“你不能只是因为人们没选它,就说蓝莓派有问题。”
放着这段台词的时候,我和江隽正好四目相对。
风扬起蓝色的窗帘,和他对视的那刻,我的心脏有一瞬骤缩了一下。
我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勾起唇角,慢悠悠问,课代表,你怎么看电影还不老实啊?
但出乎我意料的,江隽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睛还罩着层冷水似的光,迷蒙地问,“为什么不选蓝莓派?”
我借口都找好了,结果人愣在原地,“啊?”
江隽好像还没睡醒,“它很好,为什么不要它。”
我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想说点什么,但莫名感觉江隽说的不是蓝莓派。这导致我也没过脑子地来了一句,“没事,他们不要我要。”
我永远选择你。
没有其他可能。
可能是我的语气太坚定,目光太直白,已经超过了一颗蓝莓派的重量,江隽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
他一清明,嘴里肯定就没什么好话了。
我看到那个带着小痣的眼睛弯起来,带着逐渐促狭的意味,“怎么回事啊,看个电影怎么比入.党还忠诚呢?”
半晌,那颗脑袋靠过来问,“你要什么?”
“......”这种情况是必不能对话的。
我懒得接话,伸手疯调耳机的音量,自言自语,“奇怪,怎么突然有杂音了?”
按了半天,被江隽一把按回还原键,凉飕飕道,“行了,你也不怕聋了。”
轻巧的一个动作,冰凉的指尖留下触感。我仿佛被燎了尾巴,立刻把指尖蜷缩起来。
于是下半节课我又成了鹌鹑,一动不动地坐了半节课。
*
这节电影课极具浪漫,我从几段爱恨纠葛里路过,心猿意马,魂游天外。
结果没料到,下课前老师还留了一手,居然发了张全英文的问答题,问的全都是电影里出现过的细节。
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发现只能写上俩词,Blueberry Pie,蓝莓派。
我和后座额头上睡出来俩红印的沈知屿,同时看向了江隽。
江隽:“......”
他洋洋洒洒写完试卷,“啪”一下拍到桌子中间。我俩立刻像两只蚂蚁围到了蜂蜜前面。
江隽写着一手好看的花体字,比电影里的书信体还好看,但问题是,我看不懂,沈知屿看不清。
我指着其中一个词,“呃,这是white chips还是wait chops?”
沈知屿指着另一个词,“这是r还是i?”
江隽第一次让我俩整失语了,“......你俩是油盐不进啊。”
他把卷子甩给后面的沈知屿,然后直接抓过我的试卷,烦躁地开始写答案。
烦躁的主要原因是,他得模仿我那狗爬似的小学生印刷体。
他一边写一边吐槽,“这是人写出来的字?课代表,你好歹语文也考过年级第一,都是语言,你怎么还搞民族歧视啊?”
——晚上我把这段讲给关悦的时候,关悦笑得整个人都快仰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泥玛,这太好笑了!”
“遇上你俩是江隽的福气!”
我用叉子搅了搅手里的牛肉饭,额头黑线,“不好笑。”
估计江隽是头一次给别人写卷子,也不懂得收敛点。
俩班加起来一共两个100,一个99,如果不是沈知屿故意漏了个字母,我们仨就全满分了。老师简直怀疑人生,问是不是班上全断线了,就我们那块有网。
这段又给关悦笑得擦了半分钟眼泪。
估计是睡得安心,关悦最近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她打工的这家便利店离学校不远,步行也就15分钟。店里有个胖乎乎的小哥,是店长,酷爱吃热狗,大家都叫他“狗哥”。
白天是狗哥看店理店,到晚上八点下班。关悦从晚上六点过来店里,一直待到第二天早晨八点。
便利店角落有两排小桌子,配了充电插座,方便上班族和学生吃饭,偶尔也有人在这带着笔电工作,但到了晚上基本就没什么人了。
后仓里还有个小隔间,如果白天想在里面休息,也还算安静。
从任何角度看,这个地方都太适合关悦了。看得出来沈知屿是认真考察过的。
我常常吐槽关悦选人眼光不好,但实际上,关悦很会看人。
我脑海闪过念头,迂回着问她,“纹身店那边现在怎么样?”
关悦帮我把吃完的饭盒一起收了,“过两天找人修窗户,里面的东西慢慢弄吧,反正本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纹身师讲究的是手艺。这么多年,关悦全凭一双手赚钱,捡根老太太缝棉袄的针都能刺出朵花来。
可谋生和梦想,终究是两种活法。
我问,“下一步打算呢,等店修完,还继续开吗?”
关悦坐到我对面,推过来一盒柠檬茶,笑了笑,“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
那就是想了?
我迸出了点希望的火苗,被关悦看见了,又稀奇地问我,“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那么希望我上学啊?”
我叼住吸管,含混道,“因为我从小就有个朴实的梦想,和美女一起上学。”
关悦翻了个白眼。
顿了顿,我又补充,“其实那天在纹身店的小房间,我看到你成绩单了。”
“你成绩挺好的,就为了要还债辍学的话,太可惜了。”
这段时间我都没跟关悦再提上学的事,但我能看出来,她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有些事情就像种子,你只需要把它埋在土里,然后就是等它破土。
而在这件事上,我有足够的耐心。
“是吗?”关悦笑了下,挑了挑唇,闲闲地抱起臂。
这个冷艳随性的神态,和十年后太像了,看得我一瞬间都有点恍惚。
我愣愣地问,“怎么了?”
关悦意味深长,“没有,就是想起最近做的一个梦,觉得很有意思。”
“什么梦?”
关悦缓缓道,“我梦见很多年后,我开了辆超酷的车,正准备去接一个叫裴什么的人。”
噗通,我的心好像就停在了这一瞬。
我感觉瞳孔都有点放大了。
关悦居然梦到了未来的裴延?是因为之前我在病房提过这个名字吗?
我艰涩地问,“然后呢?......接成了吗?”
关悦摇摇头,“没,中途被人叫走了。”
我松了口气,心说叫得好,然后听关悦继续说,“我觉得我太牛逼了,因为我梦到的那款车,网上根本搜不到。”
“手机也不长咱们现在这样。”
“甚至连人也都是从来没见过的。”
我:“......”
“但你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
关悦问完,缓缓靠近我,带着种说不上来的探寻意味。
“小白,为什么我十年后的梦里,会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