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舞台下方绽开礼炮,亮晶晶的彩带从半空落下来,像一场隆重的谢幕。
这是徐粒特意提前找人安排的。
上场前,她拍着我们几个主演的肩,“没事,咱们演得怎么样无所谓,但是排面必须给到位!”
不得不说,排面确实到位,礼炮一打,直接将礼堂的气氛推上最高点。
虽然最后有剧本外的转折,但看得出来他们圆得很好,观众反响比预想得还热烈。
舞台上灯光很亮,如熠熠白昼,照得陈亦扬头上的汗水亮晶晶的。
他跑到舞台前方,模仿千寻的样子挥舞双手: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泉高生日快乐!”
同学们受到感染,纷纷跟着他站起来高声欢呼:
“泉高生日快乐——!”
“泉高万岁!青春万岁——!”
躁动的声浪中,张萌朝我伸出手,所有人站成一排鞠躬谢幕。我看向旁边的江隽,他轻笑着走过来,和我的手交握在一起。
噗通,噗通。
不同于刚才的奔跑,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聚灯光下,紧握彼此。
所有的心跳和律动,都如此清晰。
我听到江隽的声音低低淡淡地落下来,“做得很好。”
我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抬头朝他看过去。灯光眩目,我却只看到他温柔带笑的眉眼。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有人把手里的节目单折成纸飞机,朝着舞台方向飞过来。
一个带动一个,眨眼间,舞台像下了场浩大的飞机雨。雪白的纸片飞过来,让人应接不暇。
教务主任站起来大喊,“你们谁扔的一会儿都给我捡起来啊!”
回应他的是一阵欢呼,和四面八方飞过来的更多的飞机。
我们牵着手看向前方,想起那些排练的日日夜夜,还有即将进入倒计时的高中生活,感觉礼堂里飞舞的不是纸飞机,而是我们盛大的青春。
一枚金色亮片从眼前缓缓飘落,我伸手接住。
这次,我的青春里不再只有黑白两色了。
*
在我们后面还有一个节目,是十班的《朱莉小姐》。在我们把氛围推到如此高点的情况下,她们却仍然能稳住场面,开场不到五分钟,就凭着精湛的台词把大家吸引了进去。
王梦娇推着我们,“走走走,忙活一整天,一个剧没看。”
“咱们也到下面看看去!”
我们连服装也没换,就穿着各自的袍子和塑料袋,妖魔鬼怪一大堆,挤进了我们班坐席里。
江隽已经重新回到后排指挥场控。
他恢复了漆黑的短发,穿着黑T,但脸上的妆还没卸,远远看过去,又冷又白,美得十分妖冶一张脸。
“快看看你们刚才!巨牛逼!”
徐粒坐在我们前面一排,举着相机给我们回放照片。刚才从我们上场到最后谢幕,她全帮我们拍下来了。
其实通过最近两个月的相处,我忽然有了种新的感受:永远不要以第一印象定义别人。
从前我一直觉得徐粒这样的人,高高在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对待普通同学就像对一只蝼蚁。
可现在发现,不完全是。
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
她真心对待朋友,听说许熙柠出事,第一时间提出请假去医院陪她。
她虽然非常嫌弃出演舞台剧,死都不要演那个什么河神。可是却积极帮我们准备服装道具,在台下帮我们拍照,帮我们准备礼炮撑场面。
她是尽心尽责,从来都把班级荣誉放在第一的班长。
以及——
她回头叫我,“哎,白鸽。”
我抬头。
她把相机举到我这边,凑近我,“我发现你还挺适合本色出演的诶。”
照片画面是我捧着碎石头,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看着千寻。我顿了顿,“呃、你说无脸男?”
“可爱鬼。”徐粒总结。
“......”权当这是一种夸奖吧。
徐粒又凑近了点,“而且——我发现你和白龙居然有种诡异的cp感?”
她翻到下一张照片,画面上,漫天花雨,镜头虚化了背景,只有江隽牵着我,我们在舞台的晦暗的光影中奔跑。
再下一张,是谢幕的时候,我和江隽并肩站在一起。我侧头看着他,像是久久仰望着月亮,江隽低着头,眉眼清澈又漂亮。
我感觉胸前忽地一跳。
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
就算我再想隐藏,可照片上的情愫呼之欲出,骗不了人。
我很想解释点什么,结果旁边王梦娇“Holy”了一声,把手机递给我。
“白啊,你好像真要出息了......”
“你在贴吧里都有话题楼了!”
我一头雾水地把手机接过来,标题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白龙x无脸男,校庆史上最萌cp!】
跟帖1:[图片]这张牵手奔跑图好有感觉啊啊啊!江隽!男高的神!
跟帖2:白龙和无脸男??这么邪门吗你们?
跟帖3:[图片]卧槽这身高差,这氛围感,how pay...
...
最新跟贴:[图片]偷拍到了会长,看目光方向,好像是千寻剧组那边啊(坏笑)
我犹豫了一瞬,点开图片。
黑暗的背景中,江隽俯身站在中控台旁边,线条流畅的手臂撑着桌子,视线看向礼堂左前方的位置。
视线的尽头,是王梦娇那顶硕大而瞩目的汤婆婆纱帽。
其实这张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江隽只是凑巧看了我们这边。
可我还是不由想起他在后台说的那句话。
“白龙救的不是心上人吗?”
又轻又坏的语气,我胸口好像被什么撩了一下,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他不肯救陈亦扬,却救了我。
......我是他的心上人吗?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性,胸口都要爆炸了。
我把手机还给王梦娇,冲到洗手间洗了十分钟脸,才算彻底冷静下来。
*
经过了紧张的投票环节,我们班最后以50票的成绩断层碾压了第二名,成功拿到了万盛的游乐场门票。
领奖时,所有人都激动得快哭了,王梦娇嗓子差点喊哑,老刘连头顶都更亮了两分。
如此来之不易的夺冠,晚上不庆祝一下是收不了场的。徐粒叫上了所有剧组成员,晚上约了海边的一家烧烤。
傍晚在车上,关悦给我发消息:【晚上来吗?】
波艾白:【不来了,今晚聚餐,明天去!啵啵!】
G.:【懂。】
半天又发了条:【你俩少喝点,注意措施。】
我震惊地看着这行字:【??什么虎狼之词?】
G.:【?今天来店里一学生,坐在这磕你俩磕了半小时好吗?】
波艾白:【......】
G.:【我一开始以为你俩在学校求婚了。】
波艾白:【......】
我大汗淋漓地解释完演出的事,王梦娇突然问,“哎,江隽说来了吗?”
徐粒:“我叫他了,但好像没告诉他时间。”她转头看我,“江隽说来了吗?”
我:“......”
大家磕cp未免太真情实感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当然其实也没人在乎事实到底是什么,大家开开玩笑就过了。重要的是,我还得当枪打出头鸟的那只出头鸟,给江隽打电话。
江隽好像刚洗完澡,话筒里还有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懒洋洋地控诉,“这叫邀请吗。”
他嗓音冷冷淡淡的,“课代表,用人的时候天选白龙,拿了奖之后连人都想不起来。”
“咱这剧原来还有一出卸磨杀龙呢?”
嘲讽力max的语气,我甚至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我赶紧滑跪着发了时间地点和正式的邀请,最后人来的晚是晚了点,但也终于是请到了。
烧烤店在海边的一座小木屋,清新文艺风,房子外面挂了满墙的星星灯。我们选在店外的一个帐篷里,可以diy自助烤肉,海风配上啤酒和烧烤,特别有氛围。
开始之前,我们还给许熙柠打了视频电话,跟她汇报今天的演出成果。
许熙柠脸色白得像纸,但精神状态还可以,语气骄矜道,“徐粒的视频我看到了,你们表现还不错。”
“没有本白龙助阵,你们大概就是150票断层和50票断层的区别吧。”
“是是是,”我们异口同声地奉承,“这次险胜,险胜。”
她的目光扫了一圈,“咦?江隽帮你们出演,你们聚餐没叫他吗?”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我身上。
对此我已经习惯了,淡然了,古井无波地传话,“叫了,他说不一定来。”
许熙柠“噢”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他一定来。”
许熙柠说他一定来,最后人还真就来了。
他来的时候,酒过三巡,王梦娇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小白!”王梦娇端起易拉罐,“这杯我得敬你!”
“我觉得你最近两个月变化特别大!本舍长非常欣慰!”
我端着酒杯,撑着下巴看着她笑,“怎么个大法?”
“原来你特别孤僻!每天只知道捧着本书,跟谁都不说话,现在不仅开朗了,主动参加班级活动,还,还——”
“还怎么样?”清冷低沉的一把好嗓子。
众人的视线跟过去。江隽穿着黑色短夹克,显得人高腿长,非常自然地拉开我旁边的空椅子,从善如流坐下。
海风带来了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把周遭油烟味都冲淡了两分。
“还敢谈恋爱了!”王梦娇石破天惊地说。
“噗——”我没忍住,一口酒喷出来。
桌上一圈人都笑得不行,江隽递给我纸巾,把我手里酒杯接过去,淡笑着问,“喝了多少?”
他这个举动可能家属感太强了,直接把对面一圈人看得嗷嗷叫,纷纷起哄,“正主来了!卧槽你俩太甜了这!”
我边咳嗽边摆手,让她们别瞎说,结果被呛了酒,好像真有点上头了。
王梦娇还没尽兴似的,又举起酒,“对,会长!作为娘家人,我也得敬你一杯!感谢你两肋插刀来支持我们!”
张萌反应很快,立刻拿了新杯子给江隽倒了酒。
江隽伸手接过,散漫地晃了晃,表示感谢。晃完靠回椅背上,很自然地看了我一眼。
意思好像在问,能喝吗?
我摇摇头,简直被弄笑了。好好一群人,今天怎么都成戏精了。
江隽也不是扭捏的人,一仰头,一杯酒全喝了。
桌上人都炸了,一晚上没找到什么刺激的点,这回可逮着了,狂拍桌子说咱们316寝也混着能撑腰的女婿了,以后娘家人出去都横着走。
我彻底坐不住,去外面烤串区看河神烤串。河神是我们班一个很寡言的男生,一晚上都在兢兢业业烤串,没闲着。
我让他回去吃点,我来换他。
他开始还推拒了一下,我说你不知道我家干嘛的吗?烤串我是专业的。
肉串在炭火上噼啪作响,我娴熟地洒上调料,听着远处的海浪不停翻涌。
后来我想,其实大家说说也没什么,江隽没反驳,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因为不是真的,大家怎么说都无所谓,跟他没关系。
我翻动着竹签,下决心似地对自己说。
所以你也不要太当真。
“——躲什么呢?”
散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头看过去,江隽正倚在旁边的调料桌上,抱着臂看我烤肉。
我无奈地垂下眸,“我还能在那待住啊?你们都起哄。”
“......连你也跟着起哄。”
江隽有点意外地摊开手,气笑了,“我都没说话。”
顿了顿,我转身,手里的孜然粒顺势撒在他身上,“没说话也不行,她们都误会了。”
江隽挡住我的手,笑得无奈,“这是把我当鬼驱呢?”
我没说话,又撒了一把。
这次江隽直接把我手腕截住了,顿了顿,“因为我没解释?”
烟雾弥漫,江隽似乎叹了口气,偏头过来,低声道,“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就你看不出来。”
清冷带磁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感觉耳朵突然烧得厉害。
江隽不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看出来......什么?”
他轻笑了声,“跟你看日出,看电影,改剧本,还友情出演——你看我跟谁做过这些?”
我的心被重重地捏了一下,像颗稀巴烂的柿子,又酸又软。
喉咙也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伸手轻轻绕着那根手绳,绕得我半边身子都软了,被炭火一烤能化成水。
他接过我手里的竹签,轻笑,“追你那么久,什么时候能想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