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月儿弯弯,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给大地笼上了一层白纱。
月光泄到一座古色古香的院子里。两个提着食盒、打着灯笼的十七八岁的丫头正好走到墙角的蔷薇架下。
“真是倒霉透了,快端午节了,这样好的天,大家都在吃酒作乐,就我们偏要去给那个扫把星送饭去。”其中一个道。
“嘘,你想找死不成?爷吩咐的,照办就是了。”另一个道。
“那位也太过懦弱了,连自己的陪嫁丫头都辖制不了。”
“莫要多言,赶紧走吧。”
忽然,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树枝沙沙作响,不一会儿就大雨倾盆。
其中一个赶紧把食盒顶到头上,用来挡雨。另一个用袖子挡了头。灯笼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丫头们猛地推开一个废旧院落的门,跑到了破旧屋子前,将食盒从上了锁的门下面的洞里推了进去。
其中一个正在拍打身上的水,另外的一个丫头 “啊”了一声,一边作呕。
“香柚,你头上……”
名唤香柚的丫头摸了摸头发,电闪雷鸣之下,手里白色的虫子在蠕动。
她吓得赶紧扔了,站在雨里淋着。
那丫头吐完,将其中一个食盒拉了出来,里面俱是馊了的饭菜。
香柚抹了下脸上的雨水道:“甜橙,这个也是……”
甜橙点了点头。
她们脸色煞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忽然,她们看到一个穿着蓑衣打着雨伞的壮硕身影踉踉跄跄向这边来。
香柚刚要喊,就被甜橙捂住了嘴,拉到了一边的大水缸后面。
那人一步步走到门口,摸索着打开锁,推门进去。
恰在他即将进门的那一刻,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香柚两人看到了那人的侧脸,二人大惊,那人正是她们口中的爷。
二人见他进去,便要偷偷走开。谁知香柚此时小腿抽筋,刚要起来却又跌了下去。
“谁在那里?”屋里传来一声暴喝。
“喵”甜橙赶紧学了声猫叫。
此时天空一声巨雷,恰有一只白猫从屋门口越过。
“贾迎春啊贾迎春,你怎么这么无用!”房间内那男子扔了蓑衣,踹了一脚躲在草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女子。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那女子形容憔悴,捂着肚子趴在地上。
男子忽然暴怒:“别提这个孽种,你还嫌我这王八做的不够丢人?我说呢,你爹怎么把你塞给我,原来你早在府里的时候就不干净了。”
那女子一脸不可思议:“孙绍祖,你胡说些什么?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孙绍祖笑了,一手抓住女子头发,另一只手打了她两巴掌:“你的丫头说的,还能冤枉了你?”
贾迎春被扇的眼冒金星,口吐鲜血,怒道:“你把她们叫来,当面对质。”
孙绍祖吐了口酒气,嘿嘿笑了两声:“她们呢?死了?卖了?也敢在爷面前装烈性女子。”
贾迎春心下一凉,怒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糟蹋了她们不说,还……”她气得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主子都不干净,丫头们更是不堪……”
“孙绍祖,当年你祖父犯了事儿,自己摆平不了,求着我家,方才平息了。我进你孙家门,也是你托媒人赖在我们府里求娶的。”
“少跟我充什么夫人娘子,你不过是你爹欠了我家银子,贪图我家富饶有家资,折价卖给我的。说的好像我们家图你们家权势似的。”他说完,一把将贾迎春丢了出去,自己站起来打了个趔趄。
贾迎春摔得全身像散架了一般,头发也被薅掉了好些。
外面电闪雷鸣,透过闪电光亮,映出屋内孙绍祖那黝黑的面庞和贾迎春身下的鲜血。
贾迎春摸了一把濡湿的裙子,感觉到什么东西离开自己的身体。
她试图伸手去抓孙绍祖的衣袍,恳求道:“救救孩儿……”
孙绍祖似乎更加暴躁,又狠狠踢了她几下。
贾迎春泪如雨下,她知道,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索性不再求他,只恨恨道:“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我死后,你也不得善终。”
“怎么?就凭你们家吗?实话告诉你,你那个贵妃姐姐早就失宠了,自身难保。”
他看了眼贾迎春,轻蔑道:“荣国府也被抄了。”
贾迎春一脸不可置信。
孙绍祖笑道:“你是不是想着北静王爷和其他的人家会救你们家?别做梦了,四大家族倒得倒、散的散,你们家期待的那位王爷呢,亲自指挥抄的国公府……”
“你们家的人呢,都下了大狱了。人那个多呀,关都关不下……”
贾迎春震惊不已:“你胡说。”
“说你傻,你还不信?若是你家没倒,如何不来救你?上回你回家去,哭成那样,怎么没人管你?让你从府里拿钱,可有人给你?”
贾迎春心口一疼,“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实话告诉你,从你们贾家得不到的,我照样能从别处得到。”
“宫里夏贵妃正得宠呢。她的妹妹才是我孙家的正头娘子。”
“我不日就去兵部上任去了。只待你一死,我就娶了夏小姐了。”
贾迎春冷笑:“还有一年的孝呢。那夏小姐等得?不是哄你的吧?你就不怕他们家到时候把事儿推到你身上,另择佳婿?”
“你敢咒我?”那孙绍祖欺上前来,一手拎着贾迎春胸口的衣服,一手握拳,一下下重重地向她打去。
门外的两个丫头透过被风刮破纸的窗户,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早就站立不稳,连滚带爬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人渐渐没了声息。
孙绍祖觉得没意思,出去淋了些雨。
此时酒也醒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回去探了贾迎春鼻息,哪还有半点气息?
他见周围没人,将贾迎春拉过来,把她的头在墙上撞了几下,又用房间里的烂草将其盖了。
弄完这些,穿了蓑衣戴了斗笠,踢歪了门口的食盒,打着伞回去了。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狂风不止。
孙绍祖回了自己院子,那边丫头婆子还在赌牌吃酒,也无人看到。
他换了衣服,大喊让丫头来伺候。
香柚、甜橙二人吓得早就不敢应了,倒是有个十四五岁的新买来的丫头进了屋。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那丫头的惨叫声。
“水这样热,你想烫死我?还不出去?”屋内传来男子的爆吼声。
那丫头头发散乱,捂着脸跑了出去。
香柚、甜橙二人在屋里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赶紧擦湿漉漉的头发。
甜橙悄悄对香柚说:“一会儿爷问起来,就说下雨了,偷懒没去。食盒是以前落到那里的。”
香柚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丫头哭着回了屋,爬到床上抽噎。
甜橙给香柚使了个眼色,香柚会意,将一个小瓶子扔到了床上。
“自己擦擦吧,别留了疤。不然,下回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那丫头吓得停止了哭泣。
外面吵吵嚷嚷,脚步匆匆,似乎有很多人。
有个嬷嬷在门口喊道:“姑娘们,怎么还不去前厅?奶奶没了。”
香柚等赶紧换了素衣,前往前厅去了。
进了门,里面跪了一片,哭声此起彼伏。
只见贾迎春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绛色衾被。看来是小殓过了。
孙绍祖面色悲戚,对管家道:“那边报丧了吧?”
管家点头,道:“已着人去报信了。”
他站在贾迎春旁边,向众人道:“我这夫人,最是贤惠。我孙府上上下下没有不服的。只是恶奴欺主,几个人合伙打死了主子。”
话还未完,忽然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女子来。她疯疯癫癫,拿着剪子就往孙绍祖身上扑。
孙绍祖唬了一跳,一脚把她踹了出去。众人上前把她摁住。
“孙绍祖,你不得好死!好好的姑娘被你给打死了。姑娘,姑娘,您看看我呀,我是绣橘……”那女子先是大骂孙绍祖,忽然间看见了贾迎春,又大哭起来。
“还不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谋害主子的贱婢还要留下吗?”孙绍祖大声道。
已有人将绣橘拉了下去。接着棍棒声、大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孙绍祖忽然蹲下,在贾迎春耳边道:“夫人,你看,你的陪嫁丫头去陪你了……”
香柚、甜橙二人浑身发冷,更是低头隐在人群中,不敢动。
贾迎春汗下如雨,全身抽搐,大喊“救命!”
众丫头听到贾迎春在睡梦中喊“救命”,忙围了过来。
“姑娘别怕,我们在这里。”
贾迎春缓缓睁开了眼睛,见自己正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绣床上。上面悬挂着秋香色双绣花卉的纱帐。
早有人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了枕头。床沿儿上坐了个身材壮实穿红裙子的漂亮姑娘,后面还有几个妇人和丫鬟打扮的女孩儿。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告诉老太太、太太去!就说姑娘醒了。”那红衣姑娘道。
后面的丫头婆子少了一些。
贾迎春觉得稍稍透过来气了。
是的,贾迎春重生了。重生到了这个女孩儿身上。
当时她被打得没了气息,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出了自己身体。
她看着孙绍祖的一系列后续操作,心内一阵悲凉。
当年他年近三十,一个人在金陵候缺,多次找她父亲斡旋,希望能有机会。为了能在京城立足,他三番四次来荣国府求亲,企图用姻亲关系助力他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荣国府败落,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而她,自然也成了无用的人,甚至还成了他上升路上的绊脚石。
贾迎春苦笑,带着深深的恨意。
孙绍祖,若有来生,不报此仇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