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翌日,暮色渐沉,温府闺阁内烛火摇曳。

    温如卿端坐镜前,铜镜映出她刻意描画的苍白面容。指尖轻抚过梳妆台上的青玉簪,那是及笄时父亲亲手为她簪上的。

    窗外树影婆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暗处窥视的目光。太子的眼线,正在监视着温家大小姐最后的夜晚。

    更漏声声,戌时三刻将至。

    “嗒。”

    一颗小石子轻叩窗棂。

    温如卿指尖微颤,这是约定好的暗号。她深吸一口气,将藏在袖中的血包调整到心口位置,又确认了一遍舌底的药丸。

    “哗啦——!”

    雕花木窗突然碎裂,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银色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芒,长剑如虹直刺而来。

    温如卿“惊慌”后退,绣鞋故意绊到榻边锦垫。

    剑尖抵上心口的刹那,她与来人对视。面具后那双眼睛深邃如潭,哪有半分杀意?

    “别怕。”沈砚之以气声轻道,手上动作却狠厉果决。长剑精准刺破血包,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衣衫。

    温如卿配合地发出痛呼,身体向后倒去。在触及软榻的瞬间,她咬碎药丸。苦涩在口中炸开,四肢开始僵硬。

    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有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又迅速松开。

    “小姐?!”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温如卿的世界陷入黑暗。她隐约听见房门被撞开,侍女惊恐的尖叫,侍卫慌乱的呼喊。有人探她鼻息,又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杂沓的脚步声远去,屋内重归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沉寂。

    “如卿!”

    太子萧玦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急怒,猛地撞入沉寂。温如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剧烈摇晃,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瓷器碎裂的声音,桌椅翻倒的巨响,最后是萧玦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

    “殿下节哀。”沈砚之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

    他俯身探了探温如卿的脉搏,眉头紧锁:“微臣方才查验,尸身带着‘蚀心腐骨散'的毒性。此毒凶险,需即刻焚化。”

    太子萧玦闻言猛地回头,眉宇间尽是怒火:“焚化?孤筹划已久,眼看就能将温家军权收入囊中,如今竟功亏一篑!”

    沈砚之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语气凝重:“殿下,此毒最是阴狠,接触者皆会染病。若不及时焚化,恐怕……”

    “废物!!”

    太子突然暴起,一把推开沈砚之。

    他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那里面燃烧的不是哀伤,而是功败垂成的狂怒和无处发泄的恨意。温家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温家那足以让他势力大增的兵权!这一切,竟随着这具冰冷的尸体彻底化为了泡影!

    他死死盯着床榻上的“尸身”,眼中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厌恶的情绪取代,仿佛那不是他想求取的名门闺秀,而是一堆肮脏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混杂着狠厉,“烧了也好!烧干净!”

    沈砚之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诮,恭声道:“微臣这就去安排。”

    柴房内,沈砚之指挥侍卫将“尸身”安置在柴堆上。

    “都退下。”他沉声道,“此毒凶险,本官亲自处理。”

    待众人退出,他取出解药小心喂入她口中。温如卿静静躺在那里,睫毛凝着霜花,唇色惨白如雪。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冰凉的唇,他的手竟微微发颤。

    他迅速掀开运尸车底层的夹板,利落地将准备好的假尸抬上柴堆,泼上火油。火把掷出的瞬间,烈焰冲天而起,浓烟很快遮蔽了整座院落。

    借着烟雾掩护,沈砚之将昏迷的温如卿用早已备好的麻布层层裹好,藏入运送灰烬的马车夹层。

    温如卿在颠簸的马车上逐渐清醒。

    马车刚在太子府侧门停稳,她便已利落地换好夜行衣跳下马车。随手抹去脸上伪装的苍白,眨眼间就恢复了“影”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我先去复命。”沈砚之低声道,“你……”

    “我自有分寸。”温如卿打断他,声音已变成影特有的沙哑。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太子府。温如卿注意到府内侍卫比平日多了不少,个个面色凝重。

    东宫书房外,沈砚之整了整衣冠,轻叩门扉:“殿下,臣复命。”

    “进来!”里面传来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

    温如卿隐在暗处,趁着沈砚之推门的瞬间瞥见书房内一片狼藉。那个平日里最爱显摆的琉璃花瓶碎了一地,太子萧玦正攥着一支染血的青玉簪坐在阴影里。

    “查清楚了?”太子嗓子哑得像是哭过。

    沈砚之躬身:“回殿下,确是‘魅'所为。现场发现了这个。”他呈上一枚银色面具碎片,正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道具。

    “好啊!萧珩!”太子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过碎片,“他嫉妒孤要娶温如卿,就派‘魅'下此毒手!”

    说着又狠狠踹了一脚案几。

    “传‘影'!”太子突然咆哮。

    温如卿立刻板起脸,无声无息地闪进书房,单膝跪地:“属下在。”

    太子红着眼把青玉簪拍在她面前,簪子“咔嚓”断成两截。

    “看清楚!这是温如卿的血!”他咬牙切齿,“是萧珩派杀手干的!”

    温如卿盯着那截断簪。这不是今早她还戴着的吗?

    她伸手去捡,心下冷笑一声。这算什么?自己捡自己遗物?

    “影!孤命令你去把‘魅'的心挖出来!”太子凑近她,“要让她知道,坏了孤的好事,是什么后果!”

    温如卿跪在原地,面具下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又来?

    这次不仅要杀掉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还得把心挖出来?

    “属下……”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遵命。”

    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站在阴影处的沈砚之。这位始作俑者此刻正摆出一副沉痛表情,眉头紧锁,嘴角下垂,活像真的在为温如卿之死哀悼。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看到沈砚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温如卿差点没绷住表情。好啊,这狐狸精倒是演得投入,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她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决定改天一定要好好跟他算这笔账。

    夜色如墨,温如卿从东宫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变装。当她踏入二皇子府邸时,已经换上了“魅”那身标志性的玄色劲装,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好!干得漂亮!”二皇子萧珩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温如卿一死,太子那个蠢货怕是要疯了!”

    温如卿垂首而立,面具下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自己站在这里听别人夸赞“杀死自己”的功绩,这感觉着实荒谬。

    萧珩转身从案几上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三日后,去断魂崖接应北境来的密使。此事关系重大,务必小心。事成之后,本王要重赏你!”

    “属下遵命。”温如卿接过令牌,指尖冰凉。

    走出二皇子府时,长安城正下着细密的秋雨。温如卿站在空荡荡的街口,雨水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冷得像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

    她忽然意识到,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池,竟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温府正在张罗她的“丧事”,东宫等着她以“影”的身份杀掉“魅”。

    多么讽刺,她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一次,现在又要为另一个身份去死。

    雨越下越大。温如卿停在一棵老槐树下,雨水在脚边积成浅洼。

    假死药的后劲极大,五脏六腑像被火钳翻搅。她忽然很想笑,原来这就是孤魂野鬼的滋味。

    “嗒嗒”的马蹄声从暗处传来。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帘掀起,露出沈砚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他执灯的手在雨中划出一道暖黄色的弧光。

    “左右你也无处可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不如暂居我府邸吧。”

    许是假死药的后劲未消,许是方才在二皇子府中强撑的疲惫终于涌上心头,温如卿竟鬼使神差地上了马车。车厢内点着安神的熏香,她靠在软垫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晨光透过窗纱洒进西厢房,温如卿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半块羊脂玉佩。铜镜里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

    昨夜假死药的药效虽已褪去,但身体仍有些发虚。

    “醒了?”

    沈砚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如卿这才回过神。她转头看去,只见他端着个红木托盘站在门口,上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喝了吧,能缓解假死药的副作用。”他走进来,将药碗放在她面前。

    温如卿捧起药碗,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还是小口啜饮起来。药汤入喉,一股暖意渐渐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

    “接下来作何打算?”沈砚之突然开口。

    温如卿的手指微微收紧,药碗里的汤药晃了晃,险些洒出来。

    两年,整整两年她才让“魅”成为二皇子最信任的利刃,绝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魅绝对不能死。”她突然抬头,药汁溅在手背,“至少要制造‘影'与‘魅'激烈交手的证据。”

    沈砚轻轻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影'与‘魅'缠斗一番,但两败俱伤的说辞,不足以平息太子的怒火。”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轻轻放在案几上。

    “北境密使三日后抵达长安,会带着二皇子的信物去醉仙楼天字房。但具体所为何事,恐怕只有‘魅'亲自去问才知道了。”

    温如卿细细查看密函,上书“北境狼骑借道”五个朱砂大字。

    “你从哪得来的?”

    “一个赌徒输给我的,他声称这是从北境商队那里赢来的通关令。”沈砚之轻笑,“至于是真是假,就需要你这位‘二皇子心腹'去验证了。”

    温如卿指尖一顿:“二皇子刚给我派的任务,让我三日后接应北境密使。”

    “天助我也。”沈砚之眼睛一亮,忽然压低声音,“据我所知,二皇子最近频繁召见工部水曹司的人。”

    温如卿心头一跳。水曹司掌管皇城水道,二皇子要利用水道做什么?有什么竟是连自己这个心腹刺客都不能告知的?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沈砚之突然起身,“至于如何套出真正有用的东西,就看‘魅'姑娘的本事了。”

    温如卿攥紧密函。

    “若我套出消息,”她抬眼直视沈砚之,“你能确保太子会满意?”

    “只要内容够分量,”沈砚之在门前驻足,月光勾勒出他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能成全‘魅'护送密使的功劳,又能让‘影'带回太子想要的东西。”

    他忽然回眸,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最重要的是,能让二皇子与太子互相撕咬,你我才能在这乱局中,渔翁得利。”

    温如卿指尖轻抚密函边缘:“好一个一箭三雕。”

    “不,是三赢。”沈砚之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散,“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门关上的瞬间,温如卿冷笑一声收起密函。

    这才是棋局该有的样子。

    每个人手中都只有零散的碎片,谁先拼出全貌,谁就能在这长安城的血色棋局中,多活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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