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为什么总是执着
喜欢陈嘉行这个人,肯定不是只因为他的脸,但具体为何,大概要稍微提及我的成长环境。
我的过去那些年可以看作是一场由小渐大的暴雨。
在十五岁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抑郁症和心理医生这两个东西,当然知道之后我也不认为自己会和这两种东西扯上什么关系。
我家在物质上算比较富裕,小时候不知道,只是父母总说自己赚钱不容易,而那时候我敏感又心软,擅长察言观色也心意玲珑,所以一直不怎么花家里钱,这种从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让我后来对花父母的钱总是感到亏欠。
网上有种说法,人会在小时候某一个瞬间真正拥有意识,我记得自己有意识的那晚,台灯,木桌,生气的母亲,身体传来痛感,不清楚几岁,但那应该是我幼儿园的时候。
自那一晚起,这种痛感伴随我直到二十岁,或轻或重,持续时间或长或久。
我自小就在被打,至今我已懒得去追究原因,不过是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没有摆正的拖鞋,从碗里挑出去的肥肉,拖了几天没有洗的袜子,没有写端正的字,半夜写作业的困倦,在有些方面表现出来的不聪明,这是小事,惩戒大部分是落在脸上的巴掌,随便一脚把我踢到地上,顺手拿起的衣架,暴怒时举起的椅子,做家务时被夺过的扫帚,这么一想作案工具实在太多,那些小事也太多太多数不过来。
我小时候的作文还是日记里面有那么一句话,“好像总是在被打,三天不被打的时候总觉得走大运”,而我记得我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时候,妈妈手被车门夹伤缠着厚厚的纱布,不能碰水,我在卫生间脱光衣服准备洗澡时她走进来,我得知这个消息,一般的孩子可能会心疼母亲受伤,可我居然高兴妈妈手受伤之后就没办法打我。
大事也有,不过犯大错的时候我父母不会像那些小事那样打我,而是疯狂地打自己,仿佛我是他们造就的什么罪孽,在我身上无法还清,他们便折磨自己的□□从而来折磨我的灵魂,十八岁之前两件大事,我被恐吓得有时候不敢睡觉甚至不敢和他们对视说话。
我从八岁开始的那个发小,住在我家对面,我二十岁那年,她同我倾诉她清路坎坷间提到我,说小时候上学那会儿总是在夜晚听见我家传去的骂声和哭声。初二有一次被打进医院,前一晚被打狠了,第二天起不来,早晨去医院路上碰见发小和她打招呼,下午就跟没事人一样上学,那时候我好像以为每个小孩都会有被打紧医院的经历,
原来我小时候那么不容易,甚至我此时打下这些字的时候还与她共情而泪流满面。
如果只是单纯的被打,我会恨自己的父母,恨得纯粹一点,但是他们又很爱我,在我身上花很多钱,买很多衣服,在我们小的时候带我出国到处走,每周都带我去商场买玩具吃大餐,几百几百的花钱,甚至有时候为一点突如其来的爱给十一二岁的小孩买一千多的裙子或者棉袄,为我一句想看海就常去海南,甚至在海南买了房子。
怎么能做到不爱,怎么能做到忽视恨意,而我那时候才几岁,又怎么搞得懂这种复杂的情感,哪怕是现在的我也不清楚。
其实我在初中二年级之前一直以为所有家的孩子都像我一样,那时候总流行什么棍棒之下出孝子,我也自然认为中国家庭的教育方式都是如此,直到有一天我像吐槽一样和陈嘉行说昨晚我妈打得有点重,他吃惊地看向我问你妈妈怎么还打你。
我才知道不是所有小孩都跟我一样会因为种种琐事被打。
其实早知如此的话就一直认为所有小孩都像我一样好了,与他们相比,十四岁的我只看得见痛苦的一面,自此这两字常伴我左右,也是那段时间我幼时的一名玩伴跳楼,一个有关□□的青少年自杀案,我才恍然痛苦其实可以寻得解脱,而我对爱恨难以理清,身体的痛总是来的出其不意又合乎常理,十五岁,初三,中考那年,哎不是,我爹妈怎么回事啊,他们那时候也没把我当考生,我好像觉得那段时间挨得打是这辈子最频繁的时候。
也是那段时间他们开始在我身上花学习的钱,从初中一节课两小时三百到高三的时候一节课将近七百,短短四年,在我身上为补课这件事他们花了将近三十万。
但是我笨,脑子不灵活,迟钝,总是走神,耳鸣也严重,失眠,焦虑,幻听,高三的时候甚至一度出现幻觉,而那时我也只是把自己当一个没有什么学习天赋的差生,总是愧疚自己的成绩没法偿还父母在我身上投资的补课的钱。
觉得自己废物,没用,初三被打狠了,晚上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五楼的窗户上,那时候也是胆大啊,就那么把腿伸出去,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附近的工地,远处亮着灯的高楼,凌晨一两点,落在脸上背上或者腿上的疼痛弄得我睡不着,也不只是疼吧,那时候我应该是想死了算了的,许多个夜晚,十几岁的我坐在窗台上衡量自己生命中痛苦和幸福的比重,决定自己要不要活到下一天。
难怪大胆呢,原来不是中二病,只是单纯不想活了。
而如今能坐在电脑前写下这些字,那么那些夜晚衡量的结果肯定是幸福多一点,不过这幸福和我的父母一点关系也么有,每次想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痛苦了。
我十几岁的幸福几乎全部来自陈嘉行。
为他倾听我述说时的皱眉,为他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的蛋糕和礼物,为我们在枝江并行过的道路,为他不远百里跨越暴雪也来到我身边,为他总是同我共情,为他在雨天雪天倾斜的伞,为他在公交站等我的每一个三十分钟,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就突然不想跳了,为少年时许诺会在一起的未来。
我便忍受诸般痛苦,原来为爱活着是这个意思,如果用抑郁症来衡量我那些年的状态,应该是病入膏肓的级别,谢谢陈嘉行的出现,总让我有种活着的冲动。
也难怪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一切也情有可原。
提起痛苦的话,好像有点多,多到只能叹气了,我是学习的笨蛋,但在人情世故上好像有些天赋异凛,似乎总是能察觉许多别人感知不到的情绪,后来他们管这个叫敏感。观察父母的表情,听他们话里的语气,分析出他们此时的好坏心情,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去打搅他们,这种能力适用所有人,让我初中高中在交友一块混的如鱼得水,只是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而已,相反那些在一般人眼里的“怪人”都比较亲近我,不少高中的同学都会对我说这么一句话:“你居然可以接受和他(她)在一块。”这个好像叫包容,观察他们和观察我父母那样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表情和语气稍微内敛一些,叫人难以察觉他们的情绪,也感谢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和我交谈时让我恍然醒悟的一些道理,让我在那段日子轻松少许。
我爸妈经常争吵,我妈打我的时候从不手软,和我爸互殴也是顺其自然,拖鞋,椅子,衣架,拖把,甚至菜刀,都是他们争吵打架时候的武器,我爸脾气也不好,喝酒之后更甚,有一段时间家里的两个风扇都被他摔坏了,还有一套瓷碗瓷盘,那些天家里乒乓作响,喜庆的跟要过年一样,结束的时候伴随妈妈的尖叫或者爸爸离家时狠狠的摔门声。
我高兴他们互殴的时候没办法腾出手打我,妈妈吵完架也会变成脆弱的女人,在我面前哭诉丈夫的邋遢和懒惰,无视和冷暴力,好像早些年的爱情不是现今这样一地鸡毛,在我初中为了丈夫与她在小事上的不顺心,在我高中时期和父亲的争端便是他有没有搞外遇,对她和我是不是嫌弃,对这个家是不是不在意,她似乎总是委屈,好像刚刚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她一样,而我还是太心软,明明每次和我没什么关系,我都会在她面前坐着或是站着,看着餐桌上的残羹剩菜,一旁被掀翻的椅子和地上碎掉的碗,要么是她大晚上在我床前以为我睡着了开始碎碎念,其实那段时间我精神也不好,她在我失眠的时候絮絮叨叨,我装作睡着了安静当一个听众,等她离开之后我可能一夜不眠第二天去上学。
那些年家里总是一地狼藉,字面上的,她也开始进化一样,不再满足言语的倾诉,而是通过在我身上施加暴力和恶毒的言语,仿佛是可以在我这张和父亲六分相像的脸上发泄自己不满一样,高二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没有任何缘由的,上一次来我房间送水果,下一次不过十多分钟来房间拿着一双没洗的袜子质问我为什么不洗,便开始打我;晚上十点半上完晚自习在小区门口碰见住在一个小区的年级主任闲聊几句,她默认我在学校犯了事情,那晚对我打了一套自由搏击,拳脚相加,这个词没用错,第二天一瘸一拐上学被班主任知道后打电话和她交流,她说“我自己的孩子想怎么教怎么教,想怎么打怎么打和你有什么关系”,在老师办公室听见班主任电话里传来她的怒吼,我面上羞愤,交涉的结局是班主任说我母亲不可理喻,自那以后班上的老师对我宽容,班主任更是心疼我的遭遇对我诸多关心,感谢班主任总是在闲暇时和我谈心,邀请我和她们老师一起打排球;母亲她也经常开始在家里对着我或者碎碎念,我甚至怀疑她那段时间成了精神病,诸如“我和你爸离婚之后你跟谁”,“你说你爸怎么就这么无情”,“你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此类,而我拿爸爸手机完成作业的时候有意探寻这一问题,翻看他vx发现他和一位女同事确实关系匪浅,妈妈的挑刺也并非偶然,也不禁感叹婚姻对于这个围城里面男女的围剿并无差异,如争吵后的战场般,一地狼藉。
而我妈疯没疯我不知道,他们确实是要把我逼疯了,有段时间我精神已经隐约有点崩溃,躺在床上,明明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全是我妈教训人的声音,可能那天被打狠了,坐在窗台称量活下去的必要,脑子里一团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提着刀站在父母床前想着要不要砍死他们同归于尽算了,可他们俩酣眠,我在他们床边站了不知道多久,最后提着刀又窝囊地回去了。
对母亲,无法共情,我能做的只是心疼她在这场失败的婚姻中遭受的一切,在她向我发泄的时候不予反抗,也可能是我畏惧她对我施予暴力时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癫狂——她打我发了狠的时候是笑着的,这确实是有些恐怖,少年时期的我无能为力,除了抬起胳膊挡住脸,能做的把这一切像玩笑般说给陈嘉行。
我记得那是一次清明节还是什么节,学校举办长跑活动,校外的人也可以来参加观光,陈嘉行应邀而来,我们在教学楼前的一颗枇杷树下的墙角分享一袋薯片,我和他开玩笑般提起此事,是不是开玩笑我也忘了,应该是吧,我从来不把这些事说的太沉重,薯片被我捏在手里,我没吃,讲完的时候已经被捏碎全部掉到了地上,陈嘉行听完半响不做声,我甚至以为他在觉得我矫情,把薯片袋子伸向他的时候看见他面无表情,可是嘴角紧抿,再往上看发现他居然哭了,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我面前流泪,为我痛苦的家庭,巴掌落在我身,被打的麻木的时候我都不会流泪,可他却会心疼得掉眼泪。我安慰他说我大学离家远一点就可以,,,,,,,,,,,,,,哦,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父亲,难以评价,我也心疼他在家时有这么一位洁癖,疯癫,多疑的妻子搅得喜欢清静的他不得安宁,他基本不打我,所以我对他恨意不深,但是我讨厌他比讨厌我母亲更甚,父亲十分冷漠,在我被打的时候,哪怕我被打是因为他,父亲永远坐在沙发上或者餐桌旁摆弄手里的物件,要么手机,要么小人书,他能看见我的所有痛苦但是从来不施予援手,甚至我被妈妈踢到他脚边,他做的不是扶我起来而是往旁边挪开,冷漠得不像父亲,也对,我奶奶本就希望我可以是一个孙子而不是孙女,他也这么希望,只是碍于我妈不要二胎,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理解他,帮助我意味着和我妈作对,在她怒意正浓的时候去招惹她不是一个喜欢清净的人会做的,哪怕是我妈跟他打起来的时候我也会装看不见,笑着把门关上。
哪有这种家啊。
我真是不幸。
写下这种东西无异于自揭伤疤,胃不愧是人类的情绪器官,现在已经开始绞痛了,而提到我爹,那就要提到我奶奶,物质丰裕的老人,过年的压岁钱都是两千的给,中考我上了市一中给了两万,高考一本线上三十分又给了两万,老人家给的很慷慨,但是她依然不喜欢我,这个孙“女”,而大概也是因此哪怕她身形矮小,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斜着眼睛,同一件事在我和我堂哥身上也有完全不一样的待遇,但无关紧要,她在过去给我的不快若是不刻意根本想不起来。
啊,真的好疼啊,早知道胃疼成这样我就不细想了,但这种痛居然挺爽,年少时的痛苦如果就这么简简单单被忘记那就太没意思了,心理上大脑的钝痛和生理上胃部的刺痛一起加深诸般记忆,感谢疼痛,加深岁月铭记。
所以喜欢上陈嘉行这件事,算良药,算绝境求生,算安慰,算暗夜明灯,在冰天雪地一簇火光只照亮我一人,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的声音,爱他为我留下的眼泪,爱他在我不知情时被我妈践踏的尊严,爱他选择离开的决绝,爱他言行如一,爱他自卑惶恐,爱他后来陌生不似当年却在我身前待我如初。
陈嘉行也是不易,跟我差不多的年纪父母离异跟母,中考成绩擦线过了普高但是家庭条件不好选择去有补贴的职高早些毕业工作,我年少无知莽撞把八千多压岁钱全部塞给他,求他选普高也许以后能有同一道未来,被他笑着全部退还,我妈得知此事后铸成我人生第一个大错,可两年后他母亲再嫁,生活条件变好,命运弄人,但真有趣,我顺着既定的路走着,他在后面跌跌撞撞,回头时他用力一推,自此我获得自由如获新生,他连同枝江,连同我年少的不堪一起留在湖北。
谁又知道他单亲家庭的不易,谁知晓他重组家庭的摩擦,谁宽慰他同我共情时也会被波及的心绪。
后知后觉,我对他实在亏欠。
痛苦,自卑,骄傲,亏欠,前几年自认敏感的我居然在自己身上迟钝,连同过往爱恨情感交织疑惑许多年,事到如今也该释怀了。
欸,其实我是没招了,还能怎么办啊?
我爹妈现在和和气气跟几年前的事情没有一样,大二过年回家时因为洗杯子不用热水烫,被妈妈夺过杯子砸到脸上,她没装住,说抱歉,我同她说看见我心烦的话我就不回来了,此后每年只一次的回家让他们突然意识到见到女儿的不易,后温言细语,有求,算了我从来不向他们言语上主动索求,就把这算作我的私心,算作给过去总在凌晨犹豫要不要继续下一个白天的我的报复。
转眼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啊,却总觉得自己还是十五六岁那会一样,忍让懦弱,算了,如果我可以回到过去见一见曾经的自己的话,阿涟这一路确实,确实真的不太容易。
过去那场暴雨在我十八岁离家那年渐停,可今,依然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