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来想去,左右也我也打不过你,更没办法在你眼皮子底下救出季衡。不如你趁早将我们杀了,我也好早些与他团聚。”
“你的命在本座手上,若非本座同意,即便你自杀,本座也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匡星并不理会她的威胁,拾起散落在桌上的棋子,将它放回她的手中。
“与其琢磨怎么死,不如你猜猜看,你那好徒弟如今与她,在做些什么?”
“……”那缕魂离体太久,季厌想到她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都有些陌生。
现匡星忽然提到,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座养她百年,都未得她如此对待。倒是你那徒儿,不过进去几日,便迷得她神魂颠倒。你喜欢你那徒儿?”
匡星骤然发问,令季厌愣了下。
从一缕魂的行为来判断她的喜好,未免有些过于片面了……
“你与你那徒儿相处千年,她不过初见……你这缕情丝生的竟如此之快。阿厌,你觉得你的那缕魂见到他,到底是一见钟情,还是早已情根深种呢?”
“你想说什么?”季厌心如擂鼓,攥着棋子的手指指节发白。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你的好徒儿季衡,究竟是谁?”
匡星抬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掐着她的下颌缓缓用力。
“阿厌,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本座不关心。你最好乖乖的,否则,本座随时将他们捏碎。”
“就是不知道你那小徒儿没了,黎嶂会不会受伤?”匡星唇角微勾,有些愉悦,“这么想想,捏碎倒是无趣,不如将他吞了。本座倒是还从未尝过神的味道。”
季厌灵力被完全碾压,她不受控地抓住匡星的手,想为自己争取哪怕一口气。
见她面色发白,匡星略微松了松力道,玩味的看着她,“阿厌,求我。”
季厌毫不迟疑道,“……求山君。”
如愿听见季厌的求饶,匡星带笑的嘴角却骤然降了回去,他松了手,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便离开。
“主人,月竹林里的那家伙刚刚来过,不知道他们二人密谋了些什么。要不还是将她锁起来稳妥些,或者您直接将她做成傀儡,只要留她一命便不会破坏您的计划。”
伏在屋檐上的恶犬跳了下来。
匡星抬手在房屋周围布下结界,“你在此处守着,不要妄动,本座自有安排。”
“主人舍不得?”恶犬桀笑,“怎么,养她千年,你对她生出了别的念头?”
“左右不过还剩几日光景。你好好守在这里,若有异心,你恐怕会死在她前面。”
恶犬不理会他的威胁,懒懒的回到屋脊上,重新伏下身子,眯眼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咫尺之间,“阿厌”二人的活动范围不过一个小院子,季衡与她相处了几日,也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季厌时常淡漠疏离,万事不进心头。若说她是理性,那这女子便是感性。
她爱哭爱闹爱笑,容易惊惧容易生气,万般心思,藏也藏不住。
出乎意料的,他一点儿也不讨厌。
但不讨厌不代表喜欢,他还有事要做。离开千山太久了,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担心,他得尽快回去。
在女子再次靠近的时候,他手中灵剑骤然显现,直逼女子心脉。
她的魂息过于清浅,凭她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在墟镜生存。
可她即便见到陌生人也未生出怯意,那人将她养的如此之好,如若察觉她有危险,必然会出手。
不出所料,女子惊疑的目光甚至还未来得及看向他,便被一股力量救走,身形瞬间在他面前消失。
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剑,刚刚心跳骤停,此刻才才开始疯狂跳动。
他将几乎快要发抖的手藏入袖中,坐在石凳上,攥着杯子目光有些空茫。
剑刺出的那一刻,他不敢笃定那人一定来得及时,可他的剑刺的依旧利落。
可在那女子抬眼的瞬间,他慌了神,那一眼,他看到了思念许久的人。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虽不敢确信,但他再也无法生出以她的性命为饵的心思。
“主人。”女子被拉出咫尺之间后有些怔然,她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抬眼看了看将她拉出的匡星。
“阿厌,过来。”
匡星招了招手,被唤作“阿厌”的女子下意识地上前走到了他的身边。
“在害怕吗?”
“阿厌”点了点头,她委屈地扁了扁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他的语气温柔,抚慰着女子,“放心,在我身边,没有人能伤到你。”
女子闻言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我以为他不会伤害我。”
匡星摸着她头,手停顿了下,神色淡淡,“你觉得他不会伤你,可他第一次与你见面,便想杀你。”
女子犹豫道,“……他可能是害怕。他与我相处这几日,我能感受到,他不是坏人。”
“那你心悦他吗?”
女子忽然沉默了,她蹙眉沉思,“主人叫我勾引他,他跟我入咫尺之间了,主人吩咐我做的事情我完成了。主人,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阿厌”无意识的扯开话题,匡星不觉得她是变聪明了。她空有情丝与欲念,缺少智慧,想事情往往和稚儿一般。
如今,她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
匡星眯起眸子,“阿厌,回答我的话。”
女子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本座问你,你心悦他吗?”
匡星声音温柔,凝视着女子的眼神却阴诡深沉,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审视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只此一句,女子神色空白片刻,才回过神来,“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他想杀我!”
“既然他让阿厌害怕了,不如本座做主,让你亲手杀了他。”
匡星笑着将一把匕首塞入女子手中,下一瞬两人便出现在咫尺之间的小院中。
“去,杀了他。”
女子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她双手颤的几乎抓不住它。
坐在桌前的男子看见他们的到来,警惕地站起身来,对上了女子慌张的眸子。
她在犹豫,在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她身后的男子实力深不可测,有他做后盾,她想杀他,并非什么难事。
但他若是想趁那男子不备,在她靠近时,取她的命,恐怕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他,在试探。
刚刚才将人瞬间救走,此刻又将她送到他手上。
他想试探他会不会再次动手杀了她?还是……
女子迟迟没有动静,转身想要去抱匡星,却被推开了。
气氛僵持着,匡星忽而好似高抬贵手一般放过了她,不再逼她。
他接过了她手中的匕首,“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你不愿意杀他,总须得给我一个理由。”
“或者,你是想亲眼看着我杀了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季衡,风轻云淡地仿佛在谈论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女子一双眸子无措地望着他,被他屡次推拒后,她既想接近,又不敢接近这个唯一给予自己温暖的人。
见她不答,匡星似乎失了耐性,把玩着匕首便要上前。
“主人不要杀他!”女子却忽然拦住了他,她似乎在拼命回忆着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好像……见过他。”
她努力摇了摇头,感觉头有些疼,“我想不起来。记不清了,我好像……喜欢过他……”
此刻,季衡闻言也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这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她的话不似做假,更遑论,她此刻像是被她的主人逼问的来不及思考,回答全凭本能。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阿厌。”
匡星摸了摸女子的头,一双红瞳注视着她,女子的情绪平静下来,化入一道流光钻入他的掌心。
阿厌?!
季衡脑子好像忽然转不动了。
女子与他师尊长得像,他初时只当此处是为了困住他而专门衍生的幻境。
后发现此处并非幻境,他又疑心这女子是诱他的陷阱,可她的主人又着实惜她。
……明明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却为此专门设下圈套,将他困于此处。
季衡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这般精心策划。
那女子方才说,他们以前似乎见过。
季衡没有这段记忆,他的记忆自千山宗开始,除了师尊,他不记得任何与他纠葛至深的女子。
“听说你叫季衡?”
匡星的话,让他突然警惕了起来。
“你如何得知?”
对面男子却是笑了笑,闲庭自若地走到桌边,提起桌上放了许久的灵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想来,你来我山中十次,我们二人倒是从未见过面,喝过茶。眼下闲暇,不如你也坐下,喝上一杯。”
匡星举着茶盏示意,季衡内心警惕不减,却也坐了下来。
“你是墟镜的主人?”
“墟镜?”匡星好笑的把玩着茶盏,“此处是九邙山,或许也是你们口中的墟镜。我是九邙山的主人,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山君。”
男子的态度过于好,季衡顺着他唤了句山君。
匡星眯了眯眼,眼前的这个季衡太过听话,让他倒是有些疑心,他究竟是不是黎嶂。
“不知山君将我困在九邙山,所图为何?”
啧——
这句有点像了,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令人生厌。
他如今杀了他,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
想到这里,他眸中闪过一丝杀意,骤然显现的威压压得季衡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哪一句触到了他的逆鳞,季衡擦了擦唇边溢出的鲜血。
他却又忽然撤了威压,笑了起来,“本座见你擅剑,不如你与本座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本座便告诉你为何。”
“好。”季衡捋了下有些紊乱的灵气,抬手召剑。
雪剑与黑剑相击的瞬间,迸出的巨大灵力将他狠狠击飞,撞在方寸之地的屏障上,又跌落下来。
季衡撑起身体,“再来。”
再次被击飞,他喉间喷出一口鲜血。
“再来。”
“这么想赢?”匡星抬步缓缓走至他身前,“你来九邙山修炼十次,至今未得入仙境,凭你现在的剑意,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
他道,“知道你为何至今不得升境吗?”
季衡沉默了。
墟镜与外界灵气不同,他借助墟镜修行不过几次,便跃升至化神。他知入仙之后便再无法留驻在凡界,因此并不执着于升境。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一直未能感受到任何突破的契机,好似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
“不如你先好好思量思量,究竟想问本座什么问题,本座若是心情好了,或许会告诉你答案。”
匡星颇有闲情的端详着他面前这张脸,这万年来,他倒从未细看过黎嶂的模样。
这张脸与黎嶂生的并不相同,远不如黎嶂那张脸,却能将失了情思的季厌也能迷得神魂颠倒,他颇有些不解。
若是换了黎嶂那张,季厌又该迷成什么样?
不,季厌早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他可还记得那百年纠葛,那差点儿没刺下去的那一刀。
匡星打量着他的眼神,像极了在透过他看某个人,平白让季衡想到了师尊偶尔看他的眼神。
他挣开匡星的钳制,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认识我师尊?”
“你想好了,问这个问题?”匡星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不问自己,反倒是像赌博一样选了个毫无关系的问题。虽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他就好像是黎嶂的另一面,与那般克制、高高在上、心中满是大义的黎嶂全然不同的一面。
这一面仅仅为了爱而存活。
在与季厌有关的事情面前,他没有理智,能弃自己生死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