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记忆
“我答应你们。”
典伊的声音很轻，却在深渊中激起回响。泰坦们安静下来，连锁链都停止了晃动。
“但有个条件。”
她睁开眼，鎏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决绝的光。
“我要保留对诅咒的认知，保留...解开它的方法。”
“狡猾的女神。”
“这不是狡猾。”
典伊抬起手，一枚冰晶在她掌心成形，里面装着的是她三生三世的记忆。
“这是交易。你们得到我的记忆，而我...得到解脱的机会。”
瑞亚与其他泰坦交换了一个眼神。
“成交。”许珀里翁最终说道。
典伊深吸一口气。她将冰晶举到眼前，看着其中流转的三世记忆——墨提斯在奥林匹斯的光辉，琉刻在爱琴海的欢笑，典伊在极北之地的孤寂。
再见了。
她用力捏碎冰晶。
刹那间，整个塔尔塔罗斯被刺目的蓝光笼罩。无数记忆的碎片从典伊体内抽离，像流星般坠入泰坦们张开的巨口中。
典伊跪倒在地，银发瞬间失去光泽。她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失，像是有人将她的心脏生生剖开。
“记住你的承诺。”
瑞亚的声音渐渐远去。
当光芒消散时，典伊茫然地抬起头。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有一段清晰的讯息烙印在灵魂深处。
去冥河。用你的血。解开诅咒。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本能地朝某个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第二节爱琴海的荣耀
冥界的亡魂们纷纷为这个陌生的女神让路。她银白的长发，空洞的眼神，让他们想起传说中的某位神明，却又不敢确认。
“那是……典伊女神吗。”一个亡魂小声问道。
“不像。典伊女神的眼神比冥河还冷，而这个……”同伴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银发女子突然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向他们。
“你们……认识我？”
亡魂们吓得四散而逃。
女子继续前行。她经过叹息之墙，穿过审判之厅，每一步都精准地朝着冥河方向，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指引着她。
当漆黑的冥河水出现在眼前时，女子莫名地流下眼泪。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心脏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用你的血。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她伸出苍白的手腕，毫不犹豫地用指甲划开一道伤口。
鲜血滴入冥河的瞬间，整个冥界剧烈震动。河水翻涌，无数被遗忘的记忆浮出水面。
哈迪斯抱着琉刻逐渐冰冷的身体；墨提斯在宙斯体内最后的低语；典伊在极北之地望向冥府的方向……
“墨提斯！”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从远处传来。女子茫然回头，看见一个黑发男子正向她狂奔而来，眼中盛满她看不懂的绝望。
第二节你真的，自由了
哈迪斯跪在冥河岸边，漆黑的河水溅起，打湿了他褴褛的衣袍。三千年被扭曲的记忆如利刃般刺入脑海，每一段真实的过往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琉刻……”
他嘶哑地唤着那个名字，眼前浮现白杨树下少女含泪的微笑。那时她问他：“你会等我吗？”而他郑重地许下了誓言。
"不...不！"
他发疯般向前扑去，却只抓住几缕正在消散的银光。典伊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像初春将融的残雪，每一秒都在消逝。
泰坦神的预言成功了，她的代价只能是灰飞烟灭。
“停下...求你停下！”
哈迪斯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冥王的威严粉碎殆尽。他徒劳地试图用神力挽留那些飘散的光点，可它们只是穿透他的指缝，如同握不住的流沙。
典伊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神情竟出奇地平静。她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冰雪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倒映着哈迪斯崩溃的面容。
“值得的。”
她轻轻说，声音像风中摇曳的蛛丝。一缕银发从她肩头滑落，还未触地便化作星尘。
哈迪斯浑身发抖，三千年来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想起琉刻死去那日，也是这样微笑着对他说“别哭”。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你？”
他跪着向前挪动。
“这一次本该我来偿还……”
典伊的指尖终于触到他的脸。那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眉间，却让哈迪斯整个人剧烈颤抖。
“你看……”
她气若游丝。
“咒印……消失了。”
确实，哈迪斯胸口那个粉色的诅咒印记正在褪去。可这代价太沉重——典伊的双腿已经消散成无数细小的冰晶，随着冥界阴冷的风盘旋上升。
“我不要这样自由！”
哈迪斯突然暴起，他疯狂地撕开自己的手腕，让神血洒向冥河。
“把我的记忆拿回去！把诅咒重新锁上！”
冥河水沸腾翻涌，却无法逆转已经发生的献祭。典伊摇摇头，残余的手指抚上他染血的面颊。
“傻瓜.……”她的声音开始断续。
“三千年.…我终于……等到你…真正的爱……”
最后一丝银光从她心口溢出。在完全消散前的刹那，哈迪斯看见她唇角扬起那个熟悉的弧度——和琉刻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的笑。
“等等！至少告诉我——”
他的哭喊戛然而止。典伊的身体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墨提斯对他指出生路的感谢；琉刻在人间收留他时的天真和纯良；典伊在极北之地用冰雪反复雕刻他的面容。
“原来……一直…”
哈迪斯跪在光雨中，看着最后一粒光尘从掌心溜走。
“都是你在等我……”
冥河重归寂静。岸边只剩一件空荡荡的白裙。远处，被典伊鲜血染红的河水，正缓缓流向命运三女神的宫殿。
第三节梦境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帕耳塞福涅的脑海。她环顾四周，冥界的幽暗让她窒息。记忆中那些与哈迪斯相处的甜蜜片段，突然变得陌生而扭曲。
“这不是我的选择...”她喃喃自语。
远处传来游魂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典伊女神消散在冥河了。”
“冥王大人已经三天没有出过神殿。”
帕耳塞福涅猛地站起身。她想起阿多尼斯——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美少年，想起阳光照耀下他金色的睫毛，想起他们相约在春日溪边的誓言。
“我爱的明明是……”
“阿多尼斯！”
她此刻多想回到人间去，多想离开昏暗无边的冥界。
“你想摆脱冥后的身份？”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帕耳塞福涅猛地回头，只见修普诺斯、睡神斜倚在石柱旁，银色的眼眸中带着审视。
“你能帮我？”
她警惕地问。
修普诺斯缓步走近，指尖轻轻一划，空气中浮现出无数梦境碎片——哈迪斯在典伊消散时的崩溃，宙斯与阿芙洛狄忒的密谋，甚至……阿多尼斯在人间的等待。
“我可以让你沉睡，在梦中回到人间。”
他的声音如夜风般轻柔。
“但代价是，你将永远徘徊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
帕耳塞福涅凝视着那些碎片，尤其是阿多尼斯的影像——他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容依旧灿烂如初。
“我愿意。”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修普诺斯微微叹息。
“即使再也无法真正触碰他？”
“即使如此。”
修普诺斯抬起手，一缕银色的雾气缠绕上帕耳塞福涅的指尖。
“闭上眼睛。”
他低语。
她照做了。
世界开始旋转，冥府的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光——像是晨曦穿透薄雾，又像是月光洒在湖面。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西西里岛无边的花田中。
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青草与阳光的气息。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奔来。
“阿多尼斯……”
她的声音哽咽。
他张开双臂，笑容比任何春日都要温暖。
帕耳塞福涅向他跑去，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
她怔怔地回头，看到阿多尼斯困惑地环顾四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却看不见她。
原来这就是代价。
她可以回到人间，却只能成为一缕游魂，一个永远无法被触及的梦境。
与此同时，哈迪斯站在冥河边缘，手中握着典伊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枚冰晶。
黑发遮掩了他的表情，只有一滴暗色的液体坠入河水——不知是血，还是泪。
“陛下。”修普诺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帕耳塞福涅已经离开了。”
哈迪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
“她去了哪里？”
“梦境。”
冥王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
“这样也好。”
他握紧冰晶，尖锐的边缘刺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最深的痛，早已刻在灵魂里。
第四节棋局
奥林匹斯山巅，宙斯俯瞰着人间与冥府的一切，雷霆在他的眼中闪烁。
“真是讽刺。”
他冷笑。
“哈迪斯失去了典伊，帕耳塞福涅失去了阿多尼斯。”
他的目光转向爱神，后者正倚在神殿的柱子上，把玩着一朵玫瑰。
“你玩得太过火了。”
阿芙洛狄忒轻笑。
“我只是按您的意思行事，不是吗？”
宙斯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方。
在这场诸神的棋局中，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终章生死的轮与回
人间，春日的花田依旧绚烂。
阿多尼斯站在田野中央，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他回头，仿佛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风中消散。
“帕耳塞福涅……？”
他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只有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谁的眼泪。
而在冥府的深处，哈迪斯独自坐在王座上，手中是典伊留下的最后一枚冰晶。
它终将融化。
就像所有的誓言，所有的爱，所有的欺骗与真相，最终都会归于永恒的寂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