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听罢平儿的话,心头一紧。
“宝二爷送的?”他低声问,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平儿手中的布包。
平儿点头:“我查了厨房和库房的记录,并无燕窝出库的账目。这东西来路不明。”
唐棠沉默片刻,心中迅速权衡。
他知道,贾宝玉对林黛玉情深意重,绝不会刻意害她,但若有人借宝玉之手送来有问题的燕窝,那背后的用意就耐人寻味了。
“我得立刻去潇湘馆。”他说完便转身欲走。
平儿伸手拦住他,压低声音:“唐太医,这事若处理不好,牵连的不只是你一个。凤姐那边也察觉到了,她让我传话——‘莫要轻举妄动,但也别让人得逞’。”
唐棠点点头,拱手作揖后匆匆离开。
他一路疾行,直奔潇湘馆。
刚到门口,果然听见紫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姑娘,这是新炖的燕窝粥,奴婢尝了一口,甜而不腻。”
“放着吧,我稍后再吃。”黛玉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几分清明。
唐棠来不及多想,快步推门而入,语气急促:“紫鹃姑娘,先别喂药——我是说,先别让姑娘吃这燕窝。”
紫鹃一愣:“怎么了?小唐太医不是一直劝姑娘多吃些润肺之物吗?”
唐棠没有解释,只道:“让我看看成色。”
紫鹃虽不解,还是将碗递给他。
唐棠接过瓷碗,凑近细看。
燕窝丝缕分明,看似不错,可当他轻轻嗅了一下,眉头顿时皱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混在清甜之中。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碗,转头看向紫鹃,目光微沉:“这燕窝,怕是陈年旧货,掺了水重新泡发的。你再仔细闻闻。”
紫鹃半信半疑地低头一嗅,脸色骤变:“真的……有些怪味。”
“林姑娘体质虚寒,若是误食劣质燕窝,恐怕会引发咳嗽不止。”唐棠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眼下最好的做法,是暂停食用,等查明来源再说。”
黛玉闻言轻叹:“原想着是哥哥一片心意,怎料竟有差池。”
紫鹃咬牙道:“我去查是谁接的手,定要揪出来!”
“不可打草惊蛇。”唐棠低声劝阻,“此事需谨慎处理,否则反而会让幕后之人警觉。”
他思忖片刻,随即有了主意:“不如这样,紫鹃姑娘不妨‘失手’将这碗燕窝打翻,就说不慎泼洒了,再禀告大奶奶说是燕窝不宜与银耳同食,须得隔水慢炖才能发挥药效。”
紫鹃恍然大悟:“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宝二爷的情面,也不至于让林姑娘吃亏。”
“正是此理。”唐棠点头,“我会尽快查明这批燕窝的来源。”
说完,他将碗底残留的燕窝小心包好,借口要拿去化验药材,悄然带出潇湘馆。
当晚,他在师父王太医的指导下,仔细查验了这些燕窝残渣。
果不其然,不仅为陈货,且略有霉变,显然是有人故意以次充好,意图干扰黛玉的调养计划。
“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王太医神色凝重,“你最近行事,得多加小心。”
唐棠默默点头,心中已明白——这场关于黛玉命运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翌日,他随王太医进府诊病,在贾母面前委婉提及:“老夫人,林姑娘近日调理渐见成效,但体质仍属阴虚,补益之品需慎选,尤其燕窝一类,若非上等佳品,反伤脾胃。”
贾母听得认真,微微颔首:“你是太医,自然懂得多。只是宝玉昨日送来燕窝,说是孝心。”
唐棠忙道:“少爷一片孝心自然是好的,只是药材讲究精纯,还需专人挑选、妥善保管。不如交由老太医署统一监管,也省得底下人出了岔子。”
贾母沉吟片刻,点头应允:“也好。”
这一番话,虽未点破阴谋,却已然为后续反击埋下伏笔。
而在屏风后,一双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
第二日晨光微露,唐棠已随王太医踏入荣国府大门。
他昨夜彻夜未眠,将查验出的燕窝霉变证据细细整理,又在心中反复推演今日应对之辞。
他知道,贾母虽宠爱宝玉,但更重家族体面与孙辈安危,若能以“孝心”为引,再以“误食伤身”为警示,便可不动声色地将风波从黛玉身上引开。
诊脉时,唐棠特意缓了语气,等王太医说完正事,才顺势道:“老夫人,林姑娘近日调理渐见成效,然体质仍属阴虚,补益之品需慎选,尤其燕窝一类,若非上等佳品,反伤脾胃。”
贾母闻言略一沉吟,还未开口,鸳鸯忽从屏风后轻声道:“昨日那罐燕窝颜色不对,奴婢多嘴瞧了一眼,竟有些泛黄发潮,怕是有人拿旧货顶替。”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陡然一凝。
贾母眉头微蹙,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问道:“此事可属实?”
唐棠低头拱手:“回老夫人,学生已查验,确为陈年旧货,泡发后仍有霉味。若非紫鹃谨慎、及时拦下,后果不堪设想。”
贾母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宝玉孝心,被人利用,真是岂有此理!”
她话音未落,便传令唤赵嬷嬷来问话。
不多时,赵嬷嬷战战兢兢入内,行礼后低头立于堂前。
贾母冷声问:“你说,是谁负责接收宝二爷送来的燕窝?为何未报入库房,且送来竟是劣质旧货?”
赵嬷嬷面色一白,结巴道:“这……原说是宝二爷亲自挑的,小的只当是上好之物,不敢耽搁,便直接送去了潇湘馆……”
“不敢耽搁?”贾母冷笑,“那你可曾查验?可曾问过库房是否有记录?”
赵嬷嬷语塞,额头沁出汗珠,只能低声道:“是小的疏忽……”
“疏忽?”贾母重重哼了一声,“林丫头身子一向娇弱,你倒敢如此大意!既是疏忽,那就罚你三个月月例,记着下次若有差池,绝不止于此!”
赵嬷嬷踉跄跪地,连连叩首,口中连称“不敢”,却被两个小丫鬟扶着匆匆带出厅外。
唐棠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平静,内心却警铃大作。
他知道,赵嬷嬷不过是个棋子,真正的幕后之人尚在暗处窥视。
这场关于黛玉命运的较量,远未结束。
傍晚时分,唐棠刚走出荣国府,便见平儿站在角门边,手中拿着一封未署名的信封。
她见他走近,低声递上:“唐太医,这是今早放在我房里的,不知是谁留下的。”
唐棠接过信,指尖微颤,拆开一看,纸张朴素,字迹工整:
> “你救不了她,除非你知道她真正的病因。”
短短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心头。
唐棠瞳孔微缩,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黛玉自幼体弱,众人皆以为是先天不足、肺病缠绵。
但若真如信中所言,她另有隐情?
他握紧信纸,抬头看向平儿:“可知送信之人是谁?”
平儿摇头:“无人目击,我醒来便已在枕边。”
唐棠沉默片刻,轻轻点头,转身离去。
夕阳斜照,他的身影拉得老长,眉宇间却透出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决定,明日再为黛玉仔细把一次脉——这一次,他要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