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走在回住处的小径上,夜风微凉,吹得他衣角翻飞。
那封信的内容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像一根细针刺入心头——“你救不了她,除非你知道她真正的病因。”
回到屋内,他将案上的医书翻开,灯火摇曳,映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黛玉的笑颜。
那张清瘦苍白的脸,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愁,仿佛从出生起便背负着某种看不见的枷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去“看”过她。
次日一早,他便请求再次为黛玉诊脉。
王太医虽有些疑惑,但并未多问,只是淡淡点头:“既是林姑娘旧疾反复,你也多学些经验。”
潇湘馆外,紫鹃早已候在门外。
见唐棠到来,她轻轻施礼:“唐大夫来了,姑娘刚醒,正等着呢。”
进了内室,黛玉斜倚在榻上,披着一件素色绣花披帛,面色比昨日略好一些,却仍掩不住那一抹病态的苍白。
她看见唐棠进来,微微一笑:“又劳烦唐大夫走一趟了。”
“姑娘言重。”唐棠上前几步,在她手腕旁坐下,取出帕子垫在脉枕上,然后指尖轻搭其腕。
这一刻,他屏息凝神,不再如往常一般只关注浮沉滑涩,而是细细感知每一分细微变化。
时间仿佛静止。
他的眉头渐渐拧紧。
不是肺阴虚那么简单……这脉象中竟有肝郁化火之象!
他心头一震,迅速回忆起原著中的点点滴滴:黛玉自幼丧母、远离父亲、寄人篱下,孤高敏感,心中压抑至极;更兼对宝玉之情难以明说,时常自怨自艾……
种种情绪堆积如山,竟成痼疾!
想到这里,他几乎要握紧拳头。
原来她的病,并非天注定,而是心所致。
他强压激动,继续诊完脉后才缓缓收手,低声向王太医耳语:“弟子怀疑林姑娘体内有郁结之气,需佐以疏肝之法。”
王太医怔了一下,随即垂眸思索片刻,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你且记下症候,回头再说。”
诊完后,王太医起身准备离去,临行前忽然停下脚步,看了唐棠一眼,语气平和却不容忽视地说了一句:“你若有想法,不妨写下来给我看看。”
这一句话,让唐棠心中震动不已。
离开潇湘馆后,唐棠没有回住处,而是直接去了府中药房,翻阅那些尘封已久的医典。
他在一本边角破损的古籍中找到一句话:“七情所伤,宜疏不宜补。”
他心头一亮,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当夜,他彻夜未眠,奋笔疾书。
他查阅《丹溪心法》《临证指南医案》,结合现代心理学知识,开始撰写一篇名为《疏肝润肺论》的文章。
他写下第一段:
> “女子体弱,多由情志不畅。肝主疏泄,情志久郁则气滞血瘀,反克于肺,致咳喘乏力、形神俱损。此非纯属先天不足,亦非单靠药石能愈,唯有调情志、顺肝气,方为治本之道。”
窗外月光洒落,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他看着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思想,心中第一次有了希望。
他不知道这篇文字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放下笔,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坚定如初。
他要做的,不只是一个穿越来的医者。
他要做那个,揭开真相的人。
夜深人静,唐棠将写好的《疏肝润肺论》小心收起,指尖还残留着墨香。
他知道,这不仅是一篇医案笔记,更是他与命运博弈的开始。
次日清晨,趁着王太医尚未到府中当值,他悄悄将文稿与那封无名信放在对方案头。
纸张洁白如雪,字迹清峻有力,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昨夜的思索与信念。
“请老大人三思。”
短短八字,却似千钧重负压在心头。
他知道,此举一旦失败,非但无法改变黛玉的命运,反而可能引起贾府内部对他身份的怀疑。
但他别无选择——若不从根处入手,林妹妹的病永远无法痊愈。
三日后,风和日丽,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
唐棠正低头翻阅一本药典,忽听门外脚步声沉稳而来。
他抬头一看,竟是王太医亲自召见他。
“你说得有些道理。”老人端坐于上首,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试探,“林姑娘的病,或许真不是单靠药石能治好的。”
这句话落下,唐棠心头猛地一跳,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裂开一道缝隙。
他强自镇定,拱手道:“弟子愚钝,只愿为林姑娘尽一份心力。”
王太医看着他许久,忽然轻叹一声:“你倒是比许多老成之人都更懂得‘看病’二字。”说罢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旧书递给他,“若有想法,不妨继续写下去。”
唐棠接过,只见封皮上赫然写着《女科辑要》四字。
他心中一震,知道这是王太医默许他继续研究的信号。
离开书房时,阳光正好,微风拂面。
而就在此刻,潇湘馆外的紫鹃正站在回廊下,远远望着这一幕。
她的眼神里藏着太多情绪:忧虑、希望、还有那一丝难以言喻的信任。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当晚,唐棠刚回到住处,便见鸳鸯悄然来访。
她将一张折叠整齐的字条塞入他手中,低声说道:“老太太有意让你单独为林姑娘诊治。”
唐棠怔住,手指微微收紧。
他缓缓展开字条,灯火映照下,那几个字清晰可见。
心跳陡然加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他抬头望向潇湘馆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月色温柔,风轻轻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如同谁在耳边低语。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哭。”
屋内烛火摇曳,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而窗外,暗流涌动,一场看不见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