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风拂面,贾府各院尚未完全苏醒,唐棠已手握鸳鸯昨夜悄悄塞给他的字条,站在潇湘馆外。
他低头再次确认那几行娟秀小楷:“老太太有意让你单独为林姑娘诊治。”字虽短,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王太医昨日虽默许他继续研究黛玉的病情,但如今要真正接手诊脉之责,仍需慎之又慎。
一来,他身份只是个学徒,贸然独挑大梁,恐遭人质疑;二来,黛玉本就敏感多思,若她察觉他有异,恐怕会心生防备,反而事与愿违。
“先稳住局面。”唐棠低声自语,将字条藏入袖中,整理了下衣襟,换上一贯温和的神情,缓步踏入潇湘馆。
紫鹃已在门口候着,见他进来,微微福身,眼中却藏着试探。
唐棠点头回礼,轻声道:“今日例行诊脉,请姑娘宽心。”
不一会儿,黛玉倚在软榻上,素手轻搭于锦缎之上,神色如常,目光淡然。
唐棠执起她的手腕,指尖微凉,触到那一道细弱却跳动清晰的脉搏。
他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林姑娘近日气色更胜从前,只是脉象仍有郁结之意,似有未解之情结于心。”
黛玉闻言轻轻一笑,语气淡淡:“我原就无甚大碍,何必劳你费神。”
唐棠并未反驳,而是放下她的手,微笑道:“姑娘聪慧过人,自然明白,人非草木,情志亦可伤身。若心中积郁难抒,便是良药千金也难奏效。”
黛玉眼神微动,似有所感,却未接话。
唐棠顿了顿,忽然换了语气,像是随意提起:“姑娘若有兴致,不妨午后去廊下坐坐,看看鱼、听听风声,或许能散些烦忧。”
黛玉抬眼看他,眸光深邃,似乎在揣测他话语背后的真实意图。
但她最终只轻轻点头:“好。”
唐棠心中稍定,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悄然落进她心里。
午时三刻,阳光透过竹影洒在青石板上,微风带起一阵清凉。
香菱恰好路过潇湘馆,望见黛玉独自倚窗出神,便笑着走上前:“妹妹要不要一起去池边喂鱼?前日我瞧见几尾红鲤极是活泼,游得欢快得很。”
黛玉怔了一下,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香菱絮絮说着园子里的新鲜事,言语间尽是欢喜。
黛玉听在耳中,眉宇间竟少有地浮现出一丝轻松笑意。
这笑容落在唐棠眼里,是他这几日最想看到的画面。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唐棠再度来到潇湘馆。
紫鹃正在外间整理茶具,见他来了,忙低声道:“姑娘今儿竟笑了两回,还问起园子里的花开了没。”
唐棠心头一松,面上却不显,只轻声问道:“她心情如何?”
紫鹃犹豫了一下,答道:“比往常开朗了些,只是……仍是寡言。”
唐棠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心中却暗暗记下这一幕。
黛玉的心门尚未完全打开,而这道门,必须从内而外慢慢推开。
他没有催促,也不急躁,因为他清楚,这场无声的心理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夜风吹过庭院,竹影婆娑,仿佛低语。
而在远处的某个角落,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趣。”傍晚,潇湘馆外,唐棠再次踏着轻缓的步伐而来。
紫鹃正在院中洒扫落叶,见他走近,忙迎上前低声说道:“姑娘今儿竟笑了两回,还问起园子里的花开了没。”
唐棠心头一松,面上却不露痕迹,只点头应道:“好,明日我带些新采的薄荷叶来泡茶。”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寻常寒暄,实则早已在脑中盘算开来。
黛玉能主动询问园中景致,说明她心门已现缝隙,这是第一步的成功。
但唐棠清楚,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博弈。
翌日午后,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唐棠特意绕路从西角门入园,远远便望见黛玉果然独自坐在廊下看书。
那身素白衫子衬得她愈发清瘦,可神情却比前几日多了几分柔和。
竹影摇曳间,她的侧脸仿佛被光影温柔包裹,恍若一幅水墨画。
唐棠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观察。
他知道,这并非偶然——昨日香菱邀她赏鱼,是苏绾安排;今日她独坐廊下,也是他与紫鹃合力引导的结果。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假山后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虽只是一瞬,但他已然认出,那是宝钗身边的莺儿。
唐棠心中警铃大作。
莺儿在此窥探,绝非巧合。
是谁让她来的?
她又听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在黛玉身旁站定,轻声道:“林姑娘今日气色不错。”
黛玉抬眼看他,眸光清澈如水:“你又来看我了?”
“医者仁心,自当尽责。”唐棠笑了笑,递上手中青瓷小罐,“这是我昨夜新采的薄荷叶,晒干后泡茶最宜解郁。”
黛玉接过,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器边缘,忽然低声道:“你说……人心真的会困住自己吗?”
唐棠心中一震,知她已在慢慢打开自己。
他并未急着回应,只轻轻一笑:“是啊,有时我们以为被困住了,其实只是忘了如何走出去。”
远处的翠墨一直留意这边动静,此刻悄然退下,不多时,悄悄将一封密信塞进唐棠袖中。
当夜,唐棠回到书房,烛火摇曳间取出那封密信,缓缓展开。
“有人在背后议论姑娘‘装病博怜’,恐有风波。”
短短一行字,却如惊雷炸响在他心头。
他神色未变,却已明白——这场心理战才刚刚开始,而敌暗我明,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窗外夜风轻吹,竹影婆娑,仿佛低语不休。
而在更深露重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