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一个周末，程栀筱在周知翊的储藏室里发现了生锈的赤道仪残骸。齿轮缝隙卡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齿牙间用铅笔描着褪色的心脏线，末端歪歪扭扭写着“2025.10.08”——正是他们在天台看星星的日子。

    周知翊蹲在她身边拆零件，校服袖口露出的医用胶带已经泛黄，上面“程栀筱的草莓味袖口”几个字被磨得只剩“草莓味”三个歪扭的笔画。

    “上周在天文台废料间找到的。”

    他用牙刷蘸着除锈剂刷齿轮，泡沫里浮起细小的银色颗粒，

    “老管理员说这是六十年代的旧仪器，停转那天刚好是我们……”

    话音未落，除锈剂突然滴在他手背上，那里有道新结痂的伤口，形状像极了她缝在他校服上的樱花刺绣。

    程栀筱忽然想起三天前他单车篮里的创可贴包装——草莓图案的，和她课桌肚里总备着的牌子一样。

    储藏室的天窗漏进斜光，照亮悬浮的灰尘。周知翊把齿轮放在台灯下，光影里突然浮现出细密的针孔——原来每个齿牙背面都刻着极小的字，连起来是：“第1天，她校服拉链卡住头发；第7天，她偷藏的草莓糖掉在我鞋边……”程栀筱数到第30天时，发现针孔突然变深，旁边用钢笔描着：“从这天起，参数a开始有了心跳声。”

    铁皮盒里的糖纸星已经攒到第108颗，程栀筱展开最新一颗，发现背面画着她在储藏室拆齿轮的样子——马尾辫上沾着泡沫，旁边的戴眼镜小人举着放大镜，配字是“第108天，你的睫毛在光里像星轨扫过”。

    她抬头时，看见周知翊正往U盘里拷贝扫描件，屏幕上闪过她每个月月考时咬笔的照片，最后一张是昨天拍的：她蹲在废料间，后颈绒毛沾着铁锈屑。

    “知道为什么是108颗吗？”

    他忽然拔掉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30颗是初始参数，剩下的78颗……”

    他顿了顿，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饼干铁盒，里面装满了用荧光粉涂过的糖纸，

    “每颗对应你说过的‘喜欢’，包括上周二你打瞌睡时嘟囔的那句。”

    程栀筱的指尖刚碰到糖纸，整盒星星突然亮起，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原来每颗糖纸里都嵌着微型LED，开关藏在她送的草莓顶针里。

    窗外的桂树又开始落花瓣，周知翊突然把铁盒扣在她掌心：

    “明年生日送你真正的星图，用我们的糖纸星轨迹画的。”

    他袖口的裂口被新的线脚缝合，歪歪扭扭的针脚间夹着根银色发丝——是她昨天替他挑铁锈时落下的。程栀筱忽然想起今早课桌里的便利贴：

    “π=3.1415926…而我对你的喜欢，是从第30天开始的无限不循环。”

    期中考试后的黄昏，程栀筱在校服口袋里摸到颗硬物。掏出来才发现是“周”字纽扣，边缘被磨得发亮，内侧的日期“2025.09.08”已经模糊成银灰色的痕迹。

    她冲进天文台时，看见周知翊正把两枚纽扣放在光谱仪下，屏幕上跳动的波长曲线和他手腕内侧的马克笔字迹重合——“ρ=2×30(1+cosθ)”的尾端，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纽扣的半衰期是永远”。

    “上周做实验发现的。”

    他关掉仪器，纽扣在掌心发出轻响，

    “银制纽扣接触皮肤的部分，会生成我们体温催化的化合物。”

    程栀筱凑近看，发现纽扣表面浮着极细的纹路，像放大的星轨图，而“程”“周”二字的笔画间，凝结着淡粉色的结晶——和她缝在他校服上的樱花线颜色一样。周知翊忽然笑起来，用指尖蹭掉她鼻尖的铁锈：

    “所以我们的契约，比任何元素都稳定。”

    穹顶突然漏进晚霞，把赤道仪支架染成蜜糖色。程栀筱看见周知翊校服内衬缝着的银杏叶已经碎成粉末，却在布料纤维里留下浅褐色的印记，形状恰好是她夹在他数学书里的样子。

    “其实我偷偷测过，”

    他从裤兜掏出折成星星的实验报告，

    “银杏叶分解时释放的物质，和你草莓糖纸的香味分子……”

    话音未落，报告突然散开，背面用红笔写着：“在元素周期表的尽头，我与你互为同位素。”

    深秋的第一个雨天，程栀筱在周知翊的实验记录本里发现了夹页。透明文件袋里装着28张光谱图，每张标注着日期，从“2025.10.01 程栀筱第一次分享草莓牛奶”到“2025.11.28 她把牛奶盒捏出心形凹痕”。

    最新一张是昨天的：光谱峰值旁画着戴眼镜小人给扎马尾少女撑伞的简笔画，配字“草莓味波长=你睫毛上的雨珠折射率”。

    “化学竞赛的附加题。”

    周知翊把热牛奶塞进她手里，纸盒上贴着新的便利贴，

    “老师说要分析有机物光谱，我就……”

    他的耳尖突然红透，雨水顺着伞沿滴在他眼镜片上，模糊了瞳孔里她的倒影。程栀筱摸着牛奶盒上的凹痕，那是她上周赌气时捏的，没想到被他拓印下来，用荧光粉描了边。

    伞骨突然发出轻响，她这才发现伞面内侧缝着糖纸拼的星图——每颗星都是她吃过的草莓糖包装。

    巷口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周知翊忽然收伞跑进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支樱花雪糕。

    “第二支半价，”

    他把雪糕递给她，包装纸上的情侣图案被他用马克笔改成了两个穿校服的小人，

    “老板说这是最后两支，过期日是……”

    他突然愣住，雪糕包装的角落印着极小的字：“2099.12.31”——和他上次给的草莓牛奶标签一样。程栀筱咬下雪糕尖，忽然尝到咸味，不知是雨水还是融化的星光。

    冬至前夜，程栀筱在天文台发现了异常的星轨投影。

    心脏线本该闭合的曲线出现了偏差，极坐标图像里多了个细小的凹陷，位置恰好对应她上周缝在周知翊校服上的补钉。

    她转身时，看见他正用马克笔在控制台上写字，手腕内侧的“ρ=2a(1+cosθ)”旁新添了注释：“a=30+0.1×n，但每四年会多算0.03天”——括号里写着：“就像我总忍不住多偷看你3秒”。

    “上次算错了参数。”

    他擦掉重新写，笔尖划破纸页，露出底下垫着的糖纸，

    “其实从第31天起，每天的递增系数该是0.1003……”

    程栀筱凑过去看，发现糖纸背面画着日历，2028年2月29日被圈出来，旁边写着“闰年误差日，要多亲你0.03次”。

    穹顶的金属环突然震动，她听见赤道仪齿轮发出微弱的咔嗒声——那台六十年代的旧仪器，竟在他的改装下重新转动起来。

    周知翊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齿轮上，金属的凉意混着他掌心的温度。

    “你听，”

    齿轮每转一圈，控制台就会滴一声，

    “这是闰年误差的补偿频率。”

    程栀筱数到第29声时，齿轮突然卡住，弹出张折叠的实验报告——扉页用红笔写着：“关于‘程栀筱效应’导致的时间膨胀现象研究”，附录里贴满了她的照片，从早读课打瞌睡到给樱花树浇水，每张角落都标着“Δt=0.03n秒”。

    元旦那天，程栀筱在单车篮里发现了木盒。打开后是排试管，每支装着不同颜色的糖渍，从“2025.09.08 初见时的樱花糖”到“2025.12.31 跨年夜的草莓硬糖”，最新一支贴着“2026.01.01 你嘴角的糖霜”。

    周知翊踩着单车穿过落雪，校服后摆的“∞”符号被雪花覆盖，露出底下绣着的小字：“每个糖渍都是一光年刻度”。

    “化学老师说可以萃取香味分子。”

    他在红绿灯前刹车，睫毛上落着雪花，

    “等攒够100支，就做个能保存到宇宙尽头的香薰。”

    程栀筱拧开最近的试管，草莓香味混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涌出来，试管底部沉着极小的银箔——是她缝纽扣时剪下的边角料。

    雪突然下大了，她看见他车篮里的粉笔画被雪水晕开，戴眼镜小人和扎马尾少女的轮廓里，浮出无数细小的糖纸星。

    路过天文台时，周知翊突然停车。穹顶的积雪滑落，露出他上周用荧光漆画的图案——两个穿宇航服的小人站在齿轮上，旁边写着“樱花糖渍的保质期：从第一个‘你好’到最后一个‘晚安’”。

    程栀筱摸出木盒里的纸条，背面用铅笔写着：

    “其实每个糖渍试管，都对应着我们的心跳频率——你的是草莓味的80次/分，我的是樱花味的85次/分，差值刚好是‘我喜欢你’的声波频率。”

    立春后的第一个晴天，程栀筱在洗衣房捡到块碎布。

    蓝白格子的校服布料上绣着半朵樱花，针脚间缠着几根银色丝线——是她上个月给周知翊补袖口时用的。

    她攥着碎布跑回教室，看见他正把校服外套塞进书包，内衬翻出的部分露出用银线绣的星图，中心位置绣着极小的“程”字，周围环绕着28颗糖纸星图案。

    “物理竞赛的新材料。”

    他红着脸抢过外套，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种纤维能吸收特定波长的光，就像……”

    程栀筱忽然想起昨天他课桌里的实验报告，标题是“关于校服布料对‘程栀筱视线’的反射率研究”，数据表里记录着她每次偷看他时，校服纤维的反光系数变化。碎布的背面突然被阳光照亮，显出用银线绣的公式：“E=mc?+程栀筱的微笑能量”。

    放学后的天文台格外安静，周知翊把改装好的赤道仪齿轮放在阳光下。

    齿轮转动时，校服纤维里的银线反射出细碎的光，在穹顶投出流动的星轨。

    “我在纤维里织了微型棱镜，”

    他指着齿轮边缘的凹槽，那里卡着她掉落的头发，

    “每次你看我时，光线就会折射成心脏线。”

    程栀筱忽然笑起来，想起今早他校服口袋里掉出的便签：

    “原来你说的暗物质，是我不敢直视你的那些时刻。”

    惊蛰那天，程栀筱的草莓顶针突然发烫。

    她冲进物理实验室时，看见周知翊正把顶针放在粒子对撞机旁，屏幕上的纠缠态图像和顶针上的草莓花纹重合。

    “上周发现的怪事，”

    他摘下眼镜擦汗，镜片上沾着荧光粉，

    “只要我戴这枚‘周’字戒指，你的顶针就会和它产生共振。”

    程栀筱摸了摸口袋里的顶针，金属表面果然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实验报告散了满桌，每一页都画着顶针和戒指的连线图，旁边标注着“量子纠缠态：30厘米距离内，温度差恒定为0.5℃”——正是她体温和他体温的差值。

    最底下的草稿纸上写着歪扭的字：

    “如果量子纠缠能跨越光年，那我在宇宙尽头转动戒指时，你的顶针会不会也发烫？”

    程栀筱抬头，看见他校服领口露出的星座项链在发光，吊坠里的北斗七星正对着顶针的方向。

    黄昏时的天文台被染成橘色，周知翊忽然把顶针和戒指放在赤道仪支架上。金属相碰的瞬间，控制台的投影突然变成两人的影子，周围环绕着无数糖纸星。

    “其实我算过，”

    他的声音混着齿轮转动声，

    “从我们第一次用糖纸牵手开始，量子纠缠就已经产生了——你的草莓顶针和我的纽扣戒指，是宇宙写好的方程式。”

    春分前夜，程栀筱在天台发现了被撕碎的草稿纸。

    拼起来才看清是“ρ=2a(1+cosθ)”的推导过程，每一步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最后一页写着：“当a=∞时，心脏线将覆盖整个极坐标平面”

    ——旁边画着被风吹散的糖纸星，每颗都写着她的名字。她转身时，看见周知翊正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内衬的银杏叶印记被夜风掀起，露出里面用红笔写的：“所有参数方程，都解不出你睫毛的弧度”。

    “下周要去参加天文奥赛了。”

    他望着东方的星空，北斗七星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题目是测算遥远星系的参数，可我总忍不住……”

    程栀筱摸到口袋里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在光年之外的某个坐标系里，我们的心脏线是否也在被观测？”校服袖口突然被风吹起，露出他用马克笔新写的公式：“τ=你的微笑×我的心跳周期”——τ的位置画着正在融化的草莓糖。

    天文台的穹顶忽然打开，改装后的赤道仪开始自动追踪北斗七星。

    周知翊把她的手按在控制面板上，两人的指纹重叠处亮起红光。

    “我偷偷改了程序，”

    齿轮咔嗒声里，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以后每次北斗七星指向我们，仪器就会记录一次‘想你’的脉冲。”

    程栀筱看着星轨投影，忽然想起他单车篮里的粉笔画——戴眼镜小人的宇航服上，绣着她缝的樱花，而扎马尾少女的头盔里，飘着永不融化的星光。

    谷雨那天，程栀筱的戒指突然变松。她找到周知翊时，他正在天文台用游标卡尺量戒指内径，记录册上写着：“2026.04.20 内径扩大0.01毫米，原因：宇宙膨胀导致的金属间距变化”——括号里写着：“或者是我偷偷用扩圈器撑大的”。

    程栀筱忽然笑起来，看见他校服口袋里掉出的糖纸，背面画着戴戒指的手正在变大，配字“我们的约定，和宇宙一样在膨胀”。

    “天文老师说星系都在远离。”

    他把戒指套回她手指，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

    “但我算过，这枚纽扣戒指的膨胀系数，刚好抵消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化。”

    控制台突然响起警报，极坐标图像里的心脏线正在缓慢扩张，每个像素点都对应着糖纸星的位置。程栀筱凑近看，发现图像边缘用极小的字写着：“从0.01毫米开始，直到戒指能圈住整个银河系”。

    窗外的桂树抽出新芽，周知翊忽然摘下自己的戒指放在她掌心。

    两枚纽扣拼成的心脏线在阳光下发光，内侧的日期“2025.09.08”旁多了行批注：“宇宙膨胀率=我们相握时的出汗量÷心跳差值”。

    程栀筱忽然想起今早课桌里的便利贴：“如果有天我去了真正的天文台，你就把戒指扔进恒星——纽扣遇热会变成星云，到时候整个宇宙都会看见我们的契约。”

    立夏当天，程栀筱在天文台收到了包裹。

    拆开后是个金属盒子，里面装着枚刻着“程”字的纽扣，旁边放着张去国家天文台的机票，日期是2026.06.08——正是他们相遇的第300天。

    盒子底部躺着张粉笔画：戴眼镜的少年和扎马尾的少女站在射电望远镜前，背景是银河，角落写着“草莓味的宇宙终极答案：你”。

    周知翊从身后抱住她，校服上的樱花刺绣蹭着她后颈。

    “奥赛获奖了，”

    他的声音带着雀跃，下巴搁在她发顶，

    “评委说我的论文《论‘程栀筱效应’对星际参数的干扰》很有新意。”

    程栀筱转身看他，发现他眼镜片上贴着极小的糖纸星，瞳孔里映着控制台的投影——心脏线已经扩张到覆盖整个穹顶，每个波峰都写着她的名字。

    穹顶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赤道仪齿轮发出最后一声咔嗒。

    周知翊忽然单膝跪地，和上次在天文台时一样，只是这次手里没有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