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香哼着小曲儿回到家,她打包回来一份炒饭,推开江贺的屋子,他还在写卷子,江兰香把饭放到他手边,“你猜我刚才去哪儿了?”
江贺还在草稿纸上列计算公式,头也不抬的配合问,“去哪儿了?”
“素素把手电筒落在琴姐店里了,我刚才给送她家去了。”
江贺一皱眉,抬起头,“你见过她外婆了?”
江兰香脸上的笑意一顿,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当然了解,她刮刮手指甲,漫不经心的说,“怎么,嫌我给你丢人了?”
整个槐花镇的人都知道她江兰香是做什么的,她早就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了,只是江贺的态度,还是会微微刺痛她的心。
但是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她本来做的就是不干净的事。
抽屉里放的小灵通恰时响起,江贺接起喂了一声,是代小武打来的,他把手机从耳朵旁摘下来,递给江兰香,江兰香又举在耳朵旁,走到了屋子外面。
代小武前几天就收拾好东西了,还打了火车票,昨天早上跟着领工人走了,连着他有四五个人,全到山西务工去了。
江兰香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举着手机,“几点到的?都安顿好了?”
代小武说,“今天下午下的火车,在车站等了一会儿,煤老板亲自开车来接,煤窑上有宿舍,我们都住宿舍,洗漱的那些老板都给发。”
江兰香嗯了两声,“以后别打电话,离得远电话费贵,以后写信回来,连着钱一起寄回来。”
代小武是初中毕业,认得字也会写字,但是江兰香小学还没毕业,算是半个文盲,男人笑了两声,“我给你写信回去你能看明白?”
“我让小贺给我念。”江兰香,“听见没有,到处都省着点钱,早点攒够买楼房的钱,你也能早点回来在外头少受点罪。”
江兰香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上工,代小武说一会儿有培训,明天就有师傅带着下煤窑了。
江兰香说,“你注意点安全。”
代小武哦了声,两人说了会儿话,就被江兰香催着挂了,她进了江贺的屋子,把手机还给他,这部小灵通,还是代小武走之前领着一起买下的。
江贺已经写完卷子了,正收拾书包,江兰香说,“我以后都不找她了。”
江贺抬头,江兰香已经走出屋子。
晚上十点多,江贺躺在床上难眠,小灵通被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他最后还是拨出电话去,嘟嘟嘟的连接声,每一秒的空,他都能听见自己快要跃出胸腔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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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梅听见客厅电话响,套了件毛衣走出去,“刚躺下,谁打电话。”
刚翻过身的粱素也睁开眼,她转头看向客厅,杨晓梅接起电话喂了好几声,那边的人不说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她放下电话。
粱素穿着白色吊带背心和短裤从卧室走出来,“外婆,谁打的电话?”
杨晓梅说,“不知道,接起来也不说话,问他是谁,他就挂了。”
粱素神情若有所思,哦了声。
“快睡吧,不早了。”
两人各自回了屋。
第二天中午,粱素还没收拾完客人的洗头水,江贺就背着书包进来了,琴姐正坐在挨门口的椅子上抽烟,笑着说江贺,“中午放学也不回家,天天跑来我这,我这店里有黄金啊?”
旁边的学徒正给人剪头发,转过头来笑着说,“人比黄金娇贵。”
粱素不吭声,把脸盆的洗头水倒掉,洗干净放回原处,才擦手看面前的江贺,“你昨晚打电话找我干什么?”
江贺说,“我买小灵通了,那是新电话号,想让你记一下。”
“昨天是我外婆接的电话。”
“我听出来了,所以没说话就挂了。”
粱素笑起来,举起手朝他晃晃小拇指,江贺还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有叫骂声,一个粗彪的女人领着自己更粗大的两个侄子远远的走过来,要进店的架势。
琴姐脸色一变,“你妈在后头屋里。”
江贺也明白了什么,对上粱素不解的目光,他忽然感觉脑袋千斤重,难堪的低下头,琴姐抓了下他的胳膊,“快点去后面找你妈。”
琴姐说完,就一刻不缓的转身出门,留在原地的两人隔着玻璃看见,琴姐伸手把那三个人先拦在了门外。
气势汹汹的女人说是来找自己男人的,说琴姐的理发店不干净,里面的人全是小姐,琴姐当然不让,跟她吵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琴姐的气势有些低下。
这一条街上不止她的店里做这种生意,也有其他两三家,但是大家都默认这是背着人的事,现在被这个女人在店门口一吵吵,琴姐再厚的脸皮也有些红。
她余光撇了下店内,没见江贺和粱素的身影,她转身把那三个人领进店,前屋只有两个学徒在给人理发,还有一个刚洗完头排队等着的。
琴姐说,“你看,我都说了我这啥也没有,你找你男人回家找去,上我一个剪头发的地方来干什么?”
“大姑,后面还有屋。”
琴姐说,“后面啥也没有,我平时累了睡觉的地方。”
女人哼了声,把琴姐挤开,拎着自己的两个侄子往后面去了,琴姐手扶着椅背才站稳,脸上露出一贯讨好的笑容,对着不明所以的三个客人说,“没什么事,你们继续剪头发。”
她问学徒,“江贺呢?”
学徒朝后面屋抬了下脑袋。
女人领着侄子走的太快,琴姐没追上,后面屋子都没窗,红色薄棉布窗帘围着周围,灯光昏昏暗暗,那间房紧关着门,女人二话不说就破门而入。
里面一盏明亮的灯泡下,江贺和粱素正坐在床边上写作业,听见动静,都是一齐回头,琴姐终于追上来,看一眼这场面景象,松了口气。
对女人的口吻又严厉起来,“我都说了这是剪头发的地方,没有你的男人,回你家找去!”
女人不信邪,“我侄子看见他搂着个女人进来了。”
“谁知道你那侄子是不是个瞎眼子,你今天这样闹,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把我的名声传出去,谁还敢来我店里剪头发?”
女人说,“你等我逮住床上的,我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走!”
放下狠话,女人带着两个侄子走了。
琴姐亲眼看着他们走出店外,连忙问江贺,“你妈呢?”
“床底下。”
琴姐说,“幸亏当时买床买了个高的。”
江贺从粱素手里抽走笔和书,胡乱一通都装进书包里,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拉着粱素的手腕,低着头脚步匆匆的离开这里,仿佛这里有让他能窒息的空气。
琴姐蹲下敲了敲床下的柜子,江兰香爬出来,头上冒着汗,脸也是憋的通红,她和琴姐一起把床下的男人拉出来,琴姐问他,“你老婆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男人说,“她这段时间嫌我回家晚,让她侄子跟着我发现了。”
琴姐说,“你以后别来了,你给钱本来也不大方,我不想因为挣你几个钱把我这店给砸了。”
“不来就不来,他妈的,以为这条街就你们一家店啊?老子找其他女人去。”
他骂骂咧咧的边抽裤子边走了。
琴姐追出去问他要钱,遇了这么一遭,江兰香也累,坐在床头处,从枕头下面拿出烟和打火机,点起一根烟抽着。
琴姐回来时,边骂那个男人边数着手上的钱,留下自己抽的那部分,剩下的钱给了江兰香,江兰香也没数,直接扔进包里。
她跟琴姐说,“以后这种事情别让小贺做了。”
琴姐还在数着手上的几张钱,“怎么了?”
“他命不好,瘫上我这种妈。”
“他再来找素素的时候,也别跟他说我在后屋。”江兰香又抽了两口烟,在地上摁灭,理了理头发衣服,提着包从后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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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一直走,粱素听话的跟着,小声的说,“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得上班呢。”
江贺才反应过来,松开她的手腕,他们已经走到公园了,他坐在长椅上,粱素手藏在身后,悄悄揉了揉被他拽疼的手腕,她知道江贺不是故意的,他刚才一直在出神,也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
粱素今天穿着条青绿色的裙子,她手撑着膝盖在江贺面前蹲下来,她本来就骨架就小,人又瘦,蹲在江贺脸跟前,她说,“你别不开心啊,无论你妈做了什么,至少她还管你呢,你看我妈都不管了。”
江贺轻声说,“哪有这样比较的。”
粱素笑眼弯弯,忽然扯住他的一根手指,她的声音也放轻,“江贺,我听说明天镇上赶会呢,应该很热闹,我这个月还有一天假,我想去玩,你想不想去呀?”
江贺告诉她,“明天是庙爷爷的生日,镇上每年都会给庙爷爷过寿,有许多卖东西的,吃的喝的玩的都有,比镇上的店铺卖的花样还多。”
粱素更感兴趣了,扯了扯他的手指说,“好嘛,你到底去不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