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梅脸阴沉沉的在前面上楼,粱素在她后面跟着,两人刚进门,杨晓梅就把门钥匙拍在桌上,“你今天跟江兰香一起赶会去了?”
梁素问,“谁告诉你的?”
“苏雯雯看见你了。”杨晓梅很生气,“你没跟江兰香一起去上香吧?”
粱素说,“上了。”
“她不干净!庙爷爷不保佑她,你跟她牵扯来往,小心倒霉!”
杨晓梅这番话让粱素心里烦乱,她咕哝,“我已经很倒霉了,再倒霉也倒霉不到哪儿去。”
谁知道,杨晓梅因为这句话彻底发火了,她被气得手抖,使劲朝门外挥,“你给我回去,回去找你妈去,我没义务看管你,你赶紧给我走。”
粱素倔着脾气,“走就走。”
她回屋子一阵收拾行李,今天早上刚洗的裙子还没干,也被她团着塞进行李箱里,她听见客厅有人讲电话,以为是江贺打来的,站在屋门口看。
杨晓梅是在跟杨倩打电话,母女没说两句话就吵开了,杨倩怪杨晓梅不理解她,最后不耐烦了说,“随便你,把她赶出去睡大街吧,别打发到我这里来。”
杨倩那边啪的挂了电话。
吵了一顿,杨晓梅的火气突然泄了,转头看见粱素,她像是在忐忑的等待一个最终结果,到底是孩子,扣着门帘的手暴露了她的害怕,杨晓梅心底叹口气,“住下吧,你不用走。”
粱素眼窝热热的,心酸委屈难过都夹成一团攻击她的心脏,她跟杨晓梅说,“我以后不找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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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晚上,江贺到店里的时候,粱素刚给最后一个客人洗完头,飘着白色泡沫的洗头盆被江贺端出去倒了,洗干净又拿回来。
江贺问她,“你外婆是不是不让你找我玩了?因为我妈的事情?”
江贺太聪明了,粱素这样倔强的人想找委婉的解释却都被他直截了当的堵回嘴里,一旁的琴姐嗑着瓜子看热闹,笑着插话道,“槐花镇还没出过几个大学生,等小贺明年考上大学有出息了,你外婆求着你带他回家呢。”
粱素叹口气转头,“琴姐,你别瞎说。”
有客人进店了,要洗头剪头,炉子上的水正好煮沸了,梁素对江贺说,“你先等等。”
她先接待客人去了,江贺坐在一排等候的椅子上,看着她给别人洗头,洗完头那个人裹着毛巾走了,江贺才又上前倒洗头水,又是洗干净脸盆给拿回来。
他低声跟粱素说,“咱们以后偷偷见行不行?不让你外婆知道。”
江贺是她在槐花镇唯一的朋友,她也没有因为江兰香做小姐而看不起她,看不起江贺,反倒是,很奇怪的,她还挺喜欢江兰香。
粱素声音也低低的,答应他,“偷偷见,不让我外婆知道。”
她又说,“江贺,你以后晚上别送我回家了。”
江贺说,“我陪你走到丁香街。”
粱素觉得不保险,“有可能会碰上我外婆。”
“我会离你很远,看你到家了我就走。”
“好吧。”
和粱素商量完,江贺就出店了,琴姐在后面稀奇的问,“今天怎么不送你回家了?”
粱素说,“以后都不送了。”
琴姐撇了下嘴,做其他去了。
快十点,粱素拿着包从理发店出来,她听见旁边巷口的路灯下有收拾书包的声音,然后江贺从巷子里走出来,他说话算数,真的离她很远。
粱素走在前面,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江贺跟着。
两人此后每天都这样,一路上也不说话,但都心照不宣的偶尔放慢脚步抬头看月亮,有一次粱素看到路边的小石头,她脚步一停,一转身,把小石头踢出好几米远,江贺伸脚拦住还在飞滚的石头,又给她踢回来。
粱素直笑,把石子又往前踢,走几步踢一下,她踢得烦了就不管了,江贺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偶尔会接着她继续踢石头。
杨晓梅有时候会提前站在小区门口等粱素,嘱咐粱素别跟坐着的那些人说话,都是嚼舌根的闲人,她也不喜欢苏雯雯了,她觉得粱素和江贺来往的事情就是苏雯雯传出去的。
粱素乖乖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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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枝繁叶茂,越来越热的天气中夹杂着阵阵蝉鸣,夏天已经在提前宣布着它的到来。
有天中午,江兰香买菜回家,她还顺便取了代小武从山西邮回来的信,信封里面还有钱,她把这沓钱放进皮箱柜子里,又拿着钥匙锁好,然后推开江贺屋子的门。
江贺在低头写题,江兰香把信放到他手边,“给妈念念他写了个啥。”
江贺拆开信,读给江兰香听,代小武认得字也会写字,但没什么艺术细胞,写的信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我吃的挺好的,你们吃的怎么样?”“兰香,我想你和小贺,再做上几个月我就回去看你们。”“山西的面条好吃,一顿配着二荆条吃三碗。”
江兰香坐在床边,听江贺给她读这些,外面的白云悠悠,微风徐徐,她看着外面变化的天色,这是她最高兴的时刻。
江贺读完信了,从抽屉里拿出信纸来,问江兰香写不写回信,江兰香说不写了,每天吃了睡了有什么好写的,省点邮费。
江兰香哼着歌去厨房了,她今天买了菜和肉,要给江贺做包子,她的手艺没得说,也没正经学过,也不经常做饭,但是每次做饭都好吃得很。
第一锅包子蒸出来,香味在整个屋子里弥漫,都传到了院子里,馋的树上的鸟一直叫,等包子稍微凉些了,江兰香拿了一个塑料袋子,装了好几个圆鼓鼓流油的包子。
她喊来江贺,“趁热去给素素送几个。”
江贺看了眼装好的包子,又看了眼案板上的,他说,“再装两个。”
江兰香好笑的说,“她能吃完啊?”
江贺拆开塑料袋,自己动手又装了两个,“她喜欢吃辣馅的。”
“早点回来啊,不然包子就凉了。”江兰香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江贺提着包子到理发店,琴姐不在,两个学徒忙着理发,粱素那边排队等着洗头的人也很多,他把包子放窗台沿上,等粱素给客人擦头发的时候端着水盆去外头倒掉洗干净,接了冷水回来,兑好热水后,他又提着空茶壶去后院添水。
粱素一通忙完以后,呼了口气,腰背弯的都有些酸,问江贺,“你怎么来了?”
“我妈做了包子。”
粱素的眼睛一亮,“又有包子吃了。”
两人到旁边的小巷里,江贺捡了两块砖,又给她的那块垫了纸,然后挨着坐下,粱素一口一口吃着江兰香做的包子,口齿含糊不清的说,“比我外婆做的好吃,她做饭放不明白盐,不是齁咸就是没味。”
粱素又问他,“你吃了吗?”
她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个包子给江贺,江贺低头没接,他说,“我不吃,回去家里面还有很多。”
“我吃不完。”
“吃不完你拿回去,下午饿的时候吃。”
两人说着话,巷子那头忽然停下辆白色货车,有两个男人跳下来,在搬一家钢琴,粱素伸着脖子一直在看,江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那边。
有个男人搬完货回来,注意到巷子里面的少男少女,一看见江贺的脸他就笑了,给旁边男人发完烟他就朝巷子里走去,江贺拉着粱素站起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面。
男人笑眯眯的走过来,“小贺?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孙伟刚,代小武去山西之前请吃饭我去过你家。”
江贺也想起来他是谁了,“我记得你。”
“代小武跟我们说过,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多照顾你,我在镇上开的家店,你有啥事了过去找我。”孙伟刚边说边把烟含进嘴里,他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睛,从身上掏出来店里的名片。
江贺看一眼名片,“你们卖货的?”
“是啊。”
“刚才那架钢琴多少钱?”
孙伟刚意外的转头看一眼,又看江贺说,“想要钢琴啊?一台最差也要一万。”
粱素悄悄拉住江贺的手低声说,“我不要钢琴。”
孙伟刚也知道江贺买不起,但是他掐着烟吸了两口又笑,“钢琴太贵了,镇上都没几个人买,你要不然买电子琴?一千多块钱,嫌贵我给你整个二手的,就几百。”
江贺心动了。
粱素问,“国产最便宜的牌子多少钱?”
孙伟刚说,“六百。”
江贺说,“三百。”
“小贺,我跟代小武认识这么久了,你如果真想买,五百块钱不能再低了,不然我搞不来了。”
江贺说,“我回家拿钱,明天给你送店里去。”
“明天?”孙伟刚疑惑了一下,“什么时候要货?”
“下周三。”
孙伟刚说行,然后跟江贺说在店里等他,转身翻上货车和那个男人走了。
粱素仍然拉着江贺的手,“你哪有那么多钱?”
江贺说,“我今年攒的钱,你下周三过生日,我想送你个礼物。”
粱素说,“太贵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江贺动了动唇,“三百。”
粱素歪头笑起来,“你把辛辛苦苦攒的钱全都拿来给我买电子琴,值得吗?”
“值得。”
梁素又说,“琴姐还没给我发工资,我身上还剩二百多,那我们凑一起,一起出五百。”
“不用你出,我去借。”江贺说,粱素拉住他的手,“你能去哪儿借?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不要电子琴了,就算你送给我我也要扔到大街上,让别人捡了去弹。”
江贺拗不过她,“行,那就一起出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