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颂熬过了“公费恋爱”等各种被刻在耻辱架上的污名化舆论时期,唯独倒在了成名后的第一场演唱会:被掉落的电子屏砸中。
疼痛像是刨过油光的木头从中间被劈开般袭来,商颂脑海内最后的念头却是:“周彻,你拿什么祭奠我们这可笑的十七年。”
她死时,对侧大屏幕正映着希腊文字Pronoia:“也许宇宙并没有与你对抗,而是在用一种你尚未理解的方式爱你。”
全都是狗屁,谁他妈被爱的人会死在最风光的时候。
除非,她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此传《阴阳扇》为二十一世纪华娱两位堪称“惊鸿一瞥”的造物主宠儿所作,岑星仙姿佚貌、至纯至善,商颂面若桃花、秋瞳翦水。然命运捉弄,一人闻名遐迩留名青史,一人不幸祸事横尸台前。]
[可嗟可叹,演艺界向来并非美则一步青云,机缘二字,最伤美人心。]
[前者赢在了三段情缘:一段捧星运,一段助东风,一段成佳话。]
看似极尽溢美之词,实则商颂仅起抛砖引玉之用,而后言辞间净藏讽刺,落到最后,她的判词仅一句:
[痴女怨男,飞蛾扑火。]
[一月四日,周彻求爱岑星,商颂抢救无效,仅二十二岁。]
贴着冰冷生硬的墙壁的商颂睁开了眼,麻木僵硬的肢体重新拥有了温度。
如果没猜错目前的时间线是她二十岁,她去观演第一届新型选秀决赛夜,在公司的嘱咐下多刷脸,然而正经比赛没看上,反而被引入助力嘉宾伯雪寻的房间附近,恰巧对方拖着一个晕厥的姑娘出来,面色极不正常。
而她,被伯雪寻忽悠,一掌敲晕在后颈,被拖进了房间。
这栽赃陷害如此像盛天惯用手段,不止爆竞争对手的黑料,非得使用这些下九流。
虽然不知道引她过去的人意图何在,但这件事亟待解决,有两方随时可以陷害她。
命运的天平轻贱于她,让她生下来用潦草一生去赌一场错误的爱。
那么,手中刀也有刀背倒向的一天,锋芒尽出的时候,悉数尽还。
而第一步,伯雪寻被秘密爆料暴力倾向,人设崩塌,被记者围堵地下车库。
商颂环视一圈,酒店的安保保密措施还算到位,出房间的时候,她顺手顺走了伯雪寻那台墨绿路虎的车钥匙。
她刚下电梯,各种快门声不绝于耳,闪光灯开着老大,几乎灼烧了大片漆黑,恍惚间完全看不出是大晚上。
挺括的人影被堵在中间,冲人群友好地挥手,七八个保安围着他,比在机场的排场都大,他华丽清贵的五官染上红霞,平常惺忪冷淡的眸卷起迷离,一身蓝色丝质衬衣上三扣解开,露出锁骨和隐约的胸肌。
商颂蹙眉,她知道这种药一般药效猛烈,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有利。
不久后这件事被“有心人”捅破,那姑娘是选秀选手,也是盛天安插的棋子,没捅破到她身上,而伯雪寻和那女孩陷入了长达一年的网暴,严重至收到数次死亡威胁,那女孩销声匿迹,伯雪寻为了不连累队友而后抑郁退团。
那或许是这位被选中的男主之一最困顿不堪的时期,又或许是女主的后宫团需要一颗非衔玉而生的顽石,只因作者想要塑造天之骄女的不畏世俗与纯洁勇敢。
所以故意加了这么一条吊桥效应的线,来让他在岑星的私下鼓励和证据澄清下,在放逐自我后找回本心。
这本就是爱情故事中是常备药,是女主收割爱意的廉价方式。
而重新回归乐坛的他仅一年横扫奖项,被业界称为音乐鬼才,不再以艺人身份活跃,仅作为制作人就手握数支爆款,自其出山音乐榜单全变为他为岑星量身打造的歌曲。
就这样也算得上成功的人士,在岑星演唱会的后台对冒犯她的投资人大打出手,这一次的暴力却被讴歌成正义凛然和英雄救美。
你勾勾手指头,我的名誉和尊严可以一概不要。
在他用情至深的恋爱轶闻中,商颂则是他们事业线中不被眷顾的炒冷菜,一个极具话题热度又被男女主用得称手的挡箭牌,也同样是盛天无良运营下的自讨苦吃。
不过现在,她在这场局中的角色该换换了。
可别怪她寻是惹非,座上宾,谁不想当?
几个抢头条的娱记隔着老远就在高喊着伯雪寻的名字,想引起他的注意能看向镜头,接受简单却犀利的采访。
“有人爆料你在地下歌手时期参与暴力活动,属实吗?”
“你如何解释网上流传的打架闹事和收保护费的照片?”
“听说是你精神状态不稳定,被医生诊断需要住院吗?”
伯雪寻还未回答一句,一声高音量的“嘟”穿透人群,一辆黑顶墨绿的路虎直冲而来,俨然是不管不顾,将油门踩到了底,众人霎时一哄而散。
不少擦着边过的娱记骂骂咧咧。
“不要命了呀!”
“会不会开车呀?没长眼睛嘛?”
眼看路虎已经冲了过来,商颂换到后退档,又是返回一直冲,擦肩而过时,伯雪寻开了副驾驶的门,上了去,独留面面相觑的娱记和保镖。
“哎,是不是他的金主来的呀?”
“快快快!开车追!”
等他们收拾完上车,商颂早凭借高超车技把伯雪寻载出了包围圈。
此刻,高速路上,车窗下移,狂风灌入憋闷的车内,刮起两人的头发。
从伯雪寻的角度看,女人单手握住方向盘,咬出一根烟,单手点火,烟雾缭绕,宝石红美甲磕在车窗掸了掸,又吸上了。
商颂放慢了一点车速,电光火石间,男人一手攥住方向盘,一手掐着她的肩颈,力道很重,随即呼吸洒在她的肌肤:“刚坑了我一局,现在又带我去邀功?”
出于求生意志,商颂反手就把滚烫的烟头按在他的手背,他冷白的皮肤立即被烫伤,但仍未放手。
反而一瓶未盖紧的矿泉水淋到他身上,浇了个透心凉。
“我不知道你跟盛天高层做了什么交易,他们现在使用这种下作手段,我也定不会让他们如愿。”
“放手!你想我们两个全都死在这车上?!”
男人轻嗤一声,不置可否:“那我们明天上热搜可就是殉情,这可不行啊。”
商颂暗骂一句该死,气场却淡了下来,面上煞白煞白的,桃花眸涌起白雾,眼尾却又带着钩子,凝噎:“哥哥,我疼。”
语罢,她手指灵巧地从他的腹部,慢慢游走到他濡湿的胸前,勾勒起流畅的肌肉纹理,像欣赏一尊价值连城的雕塑品。
伯雪寻愣了一下,眉眼皆是意外,但是松了在她脖颈上的手,去抓她乱摸吸引炮火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商颂重新掌握主权,开了锁打开门,趁势把伯雪寻一脚踢下了车外,在高速上顿时闪做一团乱麻。
伴随着明显的一声闷哼。
“下次上高速记得系安全带!哥哥!”她朝那团影子行了个注目礼,“透透风,清醒清醒脑子。”
商颂下了高速,找了个没多远的偏僻地方停车,不过再不引人注目,伯雪寻都能找过来,因为这样高档的车,没理由不带手机定位系统。
何况这辆路虎十有八九是公司的,并非他私产。
他一个西边小县城出身的小子,能凭借音乐才能混到出道已是难能可贵,出道三年,成绩平平,不可能有钱买豪车。
不过,既然公司肯配路虎,说明伯雪寻还是极受重视,怎么之后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公关不了?酒店视频又是通过什么手段传出去的?
岑星的这条狗,鼻子还挺好用。
商颂从后视镜里瞥见男人寻来的身影,她拢起手,点起了一支烟,随后蹙紧了眉头,也许问题有了答案。
是车轱辘摩擦沙砾路的声音。
一辆长安面包车刹停在伯雪寻的跟前,一堆五大三粗的蛮人跳下车,胖瘦圆肥,左青龙右白虎,花臂带麒麟腿,个个抄着棍棒铁器,显然是有备而来。
“兄弟们!往死里打!”领头的彪形大汉立即发话,又用粗壮的手指搓了下皲裂的嘴皮,“小子,享受了少爷待遇就别想逃啊!”
“别碍事。”话刚出口,伯雪寻擒贼先擒王,迅速左手外翻,顺势捋抓为首的大汉左手腕并向下方回带,同时右掌横击对方咽喉,格斗姿势只认快狠准,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似乎很想快速结束这悬差极大的对局。
他捏住大汉的命心,稍一不掌握好分寸,立刻制敌呼吸困难,甚至剧痛昏迷。
可这为首的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认定了他不敢弄成命案,嘴里狂浪,指着小弟让群拥而上。
伯雪寻闪着身子躲过他们的棍棒夹击,一手抡着那大汉的躯体,来硬抗躲不掉的尖锐铁器,几棍下来,那肉盾立即皮开肉绽,嘶吼声咒骂声连连,连带着周围人都不敢草莽动手,只敢不断变换着步子试图找到他的弱点。
后视镜的这一幕幕让商颂不由惊讶,明明私下就是个浑身懒劲的,怎么这厮打群殴就不留余力,全身都透着凶狠与冷戾。
灯光忽明忽暗浮在转身的伯雪寻身上,他头发已经被薅得凌乱,但丝毫不显狼狈,只是那漆黑的瞳仁,有种像坠入深渊的恐怖,让人不由胆战心惊。
咔嚓两声,在没有摄像头的小街坊里,商颂手上握着唯一两张作证群殴的照片。
倏然,他背后的玻璃瓶炸裂,伯雪寻捂住右半脑颅,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汩汩渗出,重心不稳,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上墙壁。
“走!教训一下就行!别整死了,麻烦。”最后使阴招的头手持利刀,在离他不远的地面啐了口沫。
眼见着挑事的没影了,商颂施施然开门下车,她理了理自己的吊带,不慌不忙地走近男人,她没有额外的动作,只是淡淡的看着,听着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伯雪寻意识模糊地仰她、望她,仿佛隔着磨砂玻璃看不真切的浮云,她挂着的红裙像锦鲤的尾,小腿一晃一晃的,透亮纤细,好似一掐都染上绯红。
而他,狼狈得像落水狗。
连嗓音都像天使播洒的橙花种子,滢润滋养。
她说:“哥哥,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