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败拥挤的单人出租客房,淋浴地只有半截黄木质遮挡物,生锈的金属花洒像是艰难的纤夫,在绿色塑胶地板上溅起断续水花,云墨如瀑的长发,密不可分的缠绕,单薄纤细如白玉的蝴蝶骨……
伴着隐晦的水流声和蚊虫嗡声,伯雪寻不舒服的向左侧身,一睁眼,撞见的这一幕,不免带有几分艳极的颓靡。
他的呼吸踩着粼粼的频率上,而那双黑瞳深幽的已是孤帆触礁,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倾覆只在一瞬之间。
在他眼中俨然正上演一场炽热的暴风雨。
“谁?”
细微的嘤咛仿佛让蝴蝶撞进了他的胸口,有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窝慢慢滋生,但又有点熟悉,那貌似是他时隔许久的隐隐心动。
那美人背如雪色酥糕。
他想吻上去。
“我,无事。”伯雪寻迅速稳住心神,状若寻常,背对着淋浴室,摸上自己缝针包扎的头皮,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
哐当两声,伯雪寻的肩膀感受到极重的压力,白衬衫背后也淋湿了水渍,那一块皮肤发紧发烫,湿漉的发丝搔在耳廓上,很痒。
出于礼义廉耻,他自然不会回头看那副旖旎的光景,然而上下滚动的喉结被纤手掐住,女人似乎很擅长识别男人的小心思。
沐浴后的洁净香不可控的侵袭着他的鼻腔,一根边角微卷的白旧毛巾从后方扔了过来,莺啼带着奚落:“赏你。”
这一出好戏没有观众属实可惜,伯雪寻对她的目的了然于胸,其实就算没有这暧昧不清的勾魂戏码,他也不会透露她在酒店过道的出现。
她应该提防的从不是他。
“但愿你是个识好歹的。”商颂拢着一身削薄的绸缎裙从他背后绕到镜子前,探了下自己乌青的黑眼圈,轻啧一声。
要不是看着他是岑星三段缘的面上,她哪能摸夜去找医生、还耗费“巨资”租了个歇夜的小旅馆。
房间内,手机铃已经响了数次。
商颂的手上还沾有拧长发的水渍,拒接,瞄了眼弹出来的手机信息,是个陌生号码,还是封威胁短信。
索要三百万封口费,打款账户已经发来。
附带的几张照片都是她被打昏拖进伯雪寻房间的证据,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并非是酒店上方的摄像头,同时也不像意图不轨的人偷拍,那么只可能是微型摄像头。
商颂扫了眼还坐在床边毫不知情的男人,灯光在他的脸上镀了层柔和的光晕,那缠着绷带后脑勺也坠上了细细绒毛,一时间模糊了他身上的冷冽和慵懒,平添了几分温柔和惬意。
“伯雪寻呀,你可真得感谢我。”她轻笑,在男人困惑的目光中,随即拨通了一个号码,跟着对面的指示,往账户里打了一元钱,这种手段和人脉是她跟周彻捡的。
没多久,账户的收款信息和IP地址给她发了过来。
据资料显示,索要钱款是伯雪寻带领的男团APRICITY的助理。
她虽说早做了一步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用上。那两张偷拍的照片。
网络上关于#伯雪寻暴力事件#的词条仍旧纷扬,一个还没出道的艺人和丑闻扯上关系,那她的商业价值就减少了一半,对她来说,这件事不方便直接出面解决。
何况在盛天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也拿不出来那么多流动资金。
商颂冲他招了招手,伯雪寻了然过去,盯着屏幕上那可能是假冒的账户信息,“这件事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醇厚的嗓音泰然自若,仿佛事情已有定局。
“这里面牵扯的是非恩怨你自己解决,我只是个外人。”商颂也不着急,滑出手机相册,要求,“但饵也是有代价的,群殴照片,我拍的,三百万。”
“我暂时给不出这么多。”
“路虎卖了。”
“不是我的。”
“你这是在置我于死地。”
伯雪寻清楚商颂是在为她自己做打算,如果他处理不当,她至少能以受害者的身份撇清。
一句“我去借”还没说出,商颂挨着他身旁坐下,侧脸睇他那张足以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庞,深眉骨眼窝天然的混血感,眼睫生的也是浓密黝黑,像是蝴蝶振翅轻轻扑朔。
下一秒,换了主意:“我最近缺的东西有点多。”
伯雪寻眉心跳了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比他想象的更难缠更出人意料,顺口:“所以?”
“你给我一样。”她的手指攀上他的唇瓣,戳了戳,又软又绵,一按一弹的,像玩蹦蹦床似的。
男人性子极好,只是拽住她不规矩的手,“比如?”
“A Sugar Daddy”女人两字落下。
伯雪寻猝然一笑,甚至笑到仰头向后,“你可真看得起我,我能养小野猫?”
“只需要给小野猫包吃包住包防狼。”她的每个字都酥得像承雨露恩重的娇弱花蕊。
“理由呢?”
“现在是你求我。”商颂勾住他耳旁的一戳发丝,凑近跟前在他耳中呵气,“哥哥,是不敢吗?”
如果伯雪寻看过《阴阳扇》便会懂她此举为何,阴阳官在最后一页中写着:若能机缘缠身,便能起死回生。
商颂就是要赌,伯雪寻这个岑星的机缘能否能为她所用,至于这个缠身,究竟是物理还是情感,对她来说,底线都在保命一项上。
两人对视良久,终究是达成了同居协议。
电话铃还在响,商颂笑着说不用管,神秘兮兮:“待会儿跟我回趟公司,哥哥,身为Daddy的第一步。”
他们用过早饭,踩着日上三更的点回到盛天娱乐的大楼里,和商颂关系不错的前台跟她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楼上,“盛总找你很久了。”
她点了点头,聪明的黄雀总在螳螂捕完蝉后裹食,狡猾的女人在男人饱酣后出现才能免遭其害。
敲了两下门,商颂礼貌性推门入内,室内厚重粘腻的事后晨香味氤氲,盛朗因穿戴整齐坐在真皮旋转椅上,晦暗姜黄的扁平脸,面容没有过多可以描述的价值,审问她:“昨晚你去哪了?”
本来这些事哪能挂心老总,但架不住老总心有旁骛,厌倦了屋里的苍白又不知变通的白玫瑰,爱热爱闹的红玫瑰,更爱试探人还装作一副谦谦君子、等着被喂的偷腥法。
“自然在酒店的房间里。”这话可没诓骗。
“我打听过侍应生,你不在订好的0219。”
“不在订的房间,难道不能在其他房间?”
这话答得意味不明。
接着,盛朗因眼看伯雪寻推门而入,思绪串在了一起,也是变相承认龌龊手段:“你们现在是合起伙过来诓骗我?!”
商颂的眼神尖锐,觑他,也不废话:“有个女孩是我们公司的,您知道她被送去了哪里?”
“收手。”伯雪寻同时警告他。
盛朗因没料到她会忤逆,刚想开凶,秘书揽过话头:“SOLAR结束了世界巡演,已经下飞机回来了。”
这话在暗示盛朗因商颂是有周彻撑腰的,毕竟商颂和周彻在交往是盛天内部默认的。
周彻虽不受商业巨鳄周世杰的重视,但是作为亲生父子还是“嫡传子”,在业界给几分薄面那都是承让了,更何况还是盛天目前台柱子乐队SOLAR的贝斯手。
盛朗因自然得咽下这口气,不动声色地扫了伯雪寻两眼,挥手让两人下去。
前来讨伐的她没等到交代,浑身的烦躁与彻骨的愤怒没有发泄口,没有切入点,只剩下游荡全身的无力与疲惫。
她不是权力阶层,曾经也懒得与高层斡旋,所以也没有话语权,对高层管理和决定完全插不上话。
事到如今,自食其果。
“抱歉。”商颂转身,总算动了眼瞳瞧伯雪寻,他身上还穿着那晚去节目助力的那套西装,衣襟处有些不平的褶皱。
很久了,也该回家了。
SOLAR也回来了吗?看来,还是得从那个自以为是、性癖怪诞的男人那儿入手。
前世的她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好靠山。
这么想着,商颂琢磨该怎么自然联系,哪知推开了练习室的门,男人坐在皮质沙发的中间,一身日常的黑衬衫配经典蓝风衣,不带任何领带或领结,他食指抵着辉柏嘉彩铅,在纹理细腻的素描纸上绘制草图,神情专注。
偏偏男人还黑长发及肩,因着下颌两侧收紧,棱角分明的冷硬五官依旧,所以没有半点阴柔,反而显得风流潇洒,给人一种很浓郁内敛的气质。
坐垫旁边是穿着黑白练习服的女孩,清丽无二,正同他嬉笑,她左臂搭在男人肩上,“你这么认真,可以去办个个人品牌啦。”
打开门的瞬间,周彻猜到是她,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说:“我等你好久了,馥颂家的甜点该化了…”
直到他看清她的表情,她哭了,他话止在了嘴边。
这就是她与周彻、岑星的重逢。
而周彻的声音响起,商颂的心脏不受控的刺痛起来,连带着左手食指颤动着,她右手试探性的捂住,伯雪寻在她背后注意到这点。
老实说,商颂演技绝佳,本可以照常不产生任何非利用性质的意外和兴奋。只是刚经过死亡,她为前生潦草无聊的自己感到可悲,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而在两年后,在她死亡的那一天,这个与她耳鬓厮磨的男人将会向岑星求婚。
面前的他就算再玩世不恭也逃不出女主岑星的手掌心,哪怕现在是她所谓的男朋友,也仍旧是岑星不要的弃子。
有人打趣乐队可以没有主唱,但绝对不能没有吉他手和贝斯手,那么吉他和贝斯孰重孰轻?
键盘手岑星选择了主唱兼吉他手:祁演。
而即将到来的“黑色四月”便是以祁演为中心的恶劣睡粉事件及后续,同时兼具伯雪寻人设崩塌酿成的爱豆危机。
由于她只是女配,哪怕有上一世的经历,商颂只知道很少的内情,听说祁演和鼓手樊以健因为一个骨肉皮儿撕破脸皮,结果这位女士反手将床照爆料,并且逼迫祁演承认与其的恋人关系。
虽说大众对乐队的容忍度比爱豆团体高,但这么搞到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个,祁演中圈套却没屈服,一边挽留恋人岑星一边大力澄清,然而最终岑星退团,和周彻远走高飞、留学海外。
SOLAR彻底散了,盛天的摇钱树倒了。
面对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祁演没有沉寂,身负巨额解约债务,被帝英传媒挖过去,一系列炒作后,成为内娱独一无二的男solo顶流歌手。
最精彩的是,周彻如愿以偿在海外跟岑星两年安好后,岑星再度回国,周彻一路保驾护航,为她开娱乐公司、聘请知名设计师,无论是商业广告或代言、还是经典舞台剧或大导电影,只要岑星想要,没有周彻提供不出来的资源。
就这样,还比不过一个祁演的追妻火葬场。
从某种角度,她这个被甩一边的前女友也汗颜。
究竟是怎样的深切和复杂,才能在撕破脸后还能平静的重逢,当然也或许只是她个人的揣度罢了,或许他们当初并没有闹掰,她一向只是个局外人。商颂想。
已经记不清是某个慈善晚宴还是时尚走秀的after party,伤心意切的男人笑着垒筹码:“放下祁演,这一切都是你的。”
真是极其诡异的场面。可她就死在了那年的年末典礼上。
商颂长吁了口气,总算平复心绪,眼看着岑星懂事地小跑了出去,给她让开座位。
“怎么哭了?谁惹你了?”周彻用臂弯揽过她,手指轻拂过她的眼泪。
商颂将计就计,假以辞色道:“你对他们给我策划设计的出道专sexy风怎么看?”
“你来能火。”
“这算是褒奖?”
“不然呢?”
“我、”商颂还未说完,周彻已然猜到,右手食指勾住她小巧的下颌,像个鉴赏古董花瓶的顶级商人,“你瞧自己的脸和身材,是能走幼童风的样子吗?”
商颂被噎了一下,全身的戒备状态变成毫无抵抗力,双手如软枕环住他的脖颈,像要解除他巡演的疲惫,一双桃花眸水盈盈的,“你就这么放心我在盛朗因的关照下?”
男人的占有欲和攀比心向来重,哪怕他不是真心爱这个女人,但只要被标记上他的所有物,总归还是不能让人不明不白衔了去。
“这是跟他闹掰了?”
见他不上钩,商颂撂摊子不干,嗔怪道:“看你做的好事。”
她翻找手机,滑开微博,一条#周彻纽约轰趴三女陪同#的词条就窜了上来,网民对吃顶级豪门的瓜的热情持续不减。
照片里的男人身量颀长,青筋明显的手掀拢起湿漉的乌发,长度稍长于肩,墨色泳裤妥贴住健硕的大腿,紧致的胸膛和腹肌样样到点,是市场大妈见了都要骂两句不要脸的浑吝。
一双瞳仁漆黑的眼,纵情戏谑。
下半张脸,露出犬齿,又野又勾。
他还真把他的掌中宝保护得很好。
“他是?”周彻没顺着她的托词,顾左右而言他。
商颂微微一愣,没想到伯雪寻还没走。
他笑,“别给我戴帽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