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完话,绿烟一屁股就坐在孟顽面前,什么也不说先是咕咚咚的喝了好大一口水。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为何她们挤破头也要当娘子郎君们的大丫鬟,以后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就是最大的了!”绿烟反手擦了一下嘴,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站起身来昭告天下。
孟顽闻言笑了笑,真是难为绿烟还能记得她,让自己做老大。
“今后我们的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我也不算是白跟了你。”绿烟喝完最后一盏茶心中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眼下瞧着是比之前好过,如今才像是府中正儿八经的六娘子,但这只是表面,今日这事之后杨氏怕是更将她视若眼中钉、肉中刺。
今后的路只怕是会更加难走,但这些孟顽都不打算说给绿烟听,她也只是轻声回应了一声。
“但愿吧!”
“什么叫但愿吧!小心你的福气都被自己给说没了。”绿烟最不喜欢孟顽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和孟顽是对半路出家的主仆,原本绿烟就憋着一口气,想在主子面前混出一个名堂,也好给自己挣个好前程,日后可以嫁给府中的管事做个正头娘子。
可她偏偏被杨氏给安排到孟顽这个在府中毫无根基的六娘子身边。
起初她是看不上孟顽这个自小养在乡下的主子,过得还不如府中体面一点的丫鬟,自己跟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前程。
但日子久了,绿烟也知晓孟顽的难处,待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冷嘲热讽,心中也是替孟顽鸣不平,可这嘴毒的毛病她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好在孟顽是不在意这些。
自逢春堂一事后,孟顽在孟家的境遇好上许多,下人也不敢如从前那般明目张胆,虽然杨氏仍然时不时找借口责罚,但总归是在往好处发展。
转眼秋天过半,各府都忙着趁着最后的时节再办几次赏菊宴,连带着杨氏与孟怡也忙了起来,二人去了不少次,每次回府时脸上都带着喜色。
孟怡也借着赏菊宴的名头狠狠地出了几次风头,一时间竟名声大噪,各府的请柬如同流水一般送进孟府,为此府中也热闹了许久。
但这些都与孟顽无关,她仍旧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一方天中。
提笔、收笔最后这几个字孟顽写的一气呵成,细看之下笔锋已隐隐有了凌厉之感。
她的字不似其他闺阁女子般婉约清丽,反而有几分飞扬凌厉,这份凌厉在李翊的教导下越发明显。
“不错,今日便到这里罢。”
闻言孟顽如释重负,几日前她无意间瞥见孟怡的字,清扬婉约、落笔如烟,孟顽深知她与孟怡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几日她憋足了劲,在习字这方面越发的刻苦,时常习字到深夜。
她不为别的,只是想证明她并不旁的小娘子差,哪怕无名师大家引路,她仍是不逊色与旁人的。
说来简单孟顽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挣一口气,这些李翊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怜惜的身世,有时他也会想不如自己直接出面替孟顽撑腰,身为大雍的天子想要护住一个小娘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看到孟顽日以继夜的习字,学习贵女们的礼仪时,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孟顽的脾性应当不愿食嗟来之食。
见孟顽这几日废寝忘食的模样,李翊今日也不似从前严厉,有闲心和孟顽聊旁的事。
“这赏菊宴到底是何模样?”孟顽单手托腮,一手胡乱戳着几案上的垂丝菊。
见孟怡日日盛装出席各种赏花宴,说不好奇那定然是假的,这长安的菊花和别的地方有何不同,竟让这些夫人娘子如此乐此不疲。
“名为赏菊,实则多为人情往来,官场上的走动,为自家儿女选媳择婿,大多都是借着各类宴会的名头。”李翊的嗓音低沉悦耳,不过是一些最平常的事,但由他来说反倒多了几份娓娓道来的意思。
这些都是世家们心照不宣的事,恐怕也就孟顽这个自小在青州长大的小娘子才不明白,虽如此李翊仍是耐心的一一回答了孟顽的好奇。
“原始如此,我还当真以为是去赏菊的。”孟顽的语气带了几分失望。
李翊与孟顽共用同个身体,对她情绪的变化也是了如指掌,不过刹那就明白了孟顽为何失望。
她总归是个才及笄的小娘子,免了不了贪玩一些,回长安后还不曾出过孟府,对外面的事情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想去吗?”李翊出声问道。
“什么?”
孟顽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李翊是何意。
听着身体中莫明加快的心疼,李翊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突然想要逗一逗孟顽。
李翊:“时辰不早了,今日早些安寝。”
“你放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孟顽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鬼怎么就突然转了话头。
“我方才说了什么?”李翊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你放才明明就有问我想不想去的!”
“我想去!”
孟顽脸上满是期待,因为看不见李翊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才能让李翊知道她心中的期待。
“是吗?我有说过这话?”李翊耍赖道。
“嗯嗯,你说过,即使做了鬼也不能说活不算话。”尽管李翊看不见,孟顽仍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听见鬼这个字,李翊一僵,他并不认同孟顽的这个说法,他这顶多算得上是灵魂是出窍罢了,语气微沉:“谁是鬼?”
听出了李翊语气中的不悦,孟顽能伸能屈,赶紧求饶道:“没有鬼,你应该是仙君。”
“长离仙君!”
孟顽声音清脆动听,刻意的撒娇更是多了几份软糯,如同一碗加了蜂蜜的龙眼荔枝酪,甜滋滋的,一字字敲进李翊的心间,反倒让他不自在起来。
“好好说活。”李翊沉声道。
“我怎么就不好好说活了?”孟顽小小的脸上大大的疑惑,不知自己那句话没说对,又惹了这尊大佛不悦。
原本孟顽以为那晚将李翊给惹恼了,这去赏菊宴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可三日后杨氏却派人告知九月初九寿安长公主设宴邀请,让她切勿怠慢。
原是几日前陛下赐了寿安长公主几盆十丈珠帘,此花是菊花中的珍品,花开时如同珠帘悬挂在花萼上,花瓣细腻修长,煞是好看。
寿安长公主本就爱热闹,尤其爱设各种宴会,得了如此珍品也不私藏,因此才有了这赏菊宴。
看着请帖上金色的字体,孟顽微微笑着,这个鬼本事还挺大的。
与请帖一同送来的还有一身新作的衣裙,孟顽心中感到诧异,依照杨氏从前的作风无论如何也不会送自己衣裙,今日怎么转了性。
“许是怕你就这样去寿安长公主的宴会上会丢了孟家的脸面吧!”绿烟拿起水绿色半袖,在孟顽身前比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话说这样说,可孟顽心中却还是不放心,尤其是之后几日,杨氏又派人叮嘱她定要穿这身衣服出席。
看杨氏如此郑重的模样,孟顽心中又拿不准主意了,若是要害她为何如此大张旗鼓,让整个孟府都知晓这衣裙是她所赠。
难道当真如绿烟所说,是怕她太过寒酸,辱没了孟家的名声?
赏菊宴前一夜,孟顽又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这身衣裙,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又有李翊担保衣服上刺绣花纹也不曾踰矩,孟顽心中的忧虑才消了几分。
可没有差错,就是便是它最大的差错,思来想去也不知杨氏欲意何为,孟顽索性就穿上这身衣裳,她倒要看看,杨氏的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翌日一早,马车便在孟府外等候,孟顽第一次参加宴席,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
她怕会出差错,早早地就等候在侧,不一会儿,孟怡母女二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孟怡今日装扮的十分隆重,让她原本就不俗的容貌更加娇艳,她嬉笑着和杨氏说活,却在瞟到远处安静等候的孟顽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还记的孟顽初回府时面黄肌瘦,就说是乞儿也有人信,不过短短三月就让孟顽脱胎换骨了,肌肤也越发白净,身量瞧着也长了许多,今日一瞧竟如同海棠花一般,迎着晨光含苞待放。
不怪孟怡如此惊讶,孟顽从青州一路走到长安,难免憔悴消瘦,再加上她从未仔细看过孟顽,并不知她在回府后不就便一改往日的憔悴,荆钗布衣也难掩其倾城之姿。
否则那日在逢春堂,她又怎能轻易就让老夫人心疼愧疚。
美貌的小娘子流泪,总会让人心软。
马车上孟怡不停地搅着手中的帕子,这是她烦闷时长做的事,杨氏拍了拍孟怡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娘当真要如此做吗?如是二郎当真喜欢上孟顽怎么办?”今日一见孟顽,孟怡心中便开始不安,虽然她不再喜欢郑氏二郎郑持盈,但像郑持盈这样芝兰玉树的郎君也不是孟顽这种出身低贱之人可以肖想的。
杨氏怎会不知孟怡这些心思,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道:“你且放心有那身衣裳在,郑家郎君是不会看上她的!她做大的用处就是让你清清白白解除与郑氏的婚约。”
一个肖想嫡姐未婚夫的庶女,最是被郑家这种清流世家所不齿。
不和杨氏她们共乘一辆马车的孟顽,丝毫不知今日这赏菊宴,与她而言却是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