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快乐。”
支票惨白的纸张轻飘飘地落在桌几上,半透明的纸页透出大理石黑白的纹路。
太轻太薄,以至于坠落得无声无息,垮塌坠落在乔宁的脊梁却压得她的心陷下去半块。
等到她反应过来,那张白纸黑字写着天文数字的纸已经变成了走完程序后的结婚证。
‘砰——’印章沾满印泥落下。
贴着她和陈祈颂的两张冷脸的照片,被红色的印章拓印上永恒的标记。
“乔宁,你倒也不必如此视死如归。”陈祈颂朝她挑眉一笑。
他将一叠厚厚的婚前协议推到乔宁面前,看似贴心地将笔帽打开塞到她的掌中,“婚前协议,你应该不会有意见。”
戏谑的音调轻慢地划过,陈祈颂笃定上面对乔宁格外优厚的经济条款已经是资本家最良心的魅力时刻。
陈家从不会亏待女人,即使是对乔宁这样特殊的情况也是如此。
房子车子股票基金甚至理财团队一应具备,嫁妆彩礼都由陈家出,送到乔宁的名下。
就算乔宁现在申请离婚也会有一辈子的经济保障。
只是——乔宁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的特别条款上:
婚姻内,乙方必须履行妻子的责任。
字字严谨的合同偏偏在这一个条款处宽松模糊。
单单一个‘妻子的责任’有着无限的发展空间,唯一明确的,就是所有的解释权归陈祈颂所有。
乔宁冷笑一声,没什么犹豫地提笔在末尾处落下姓名。
“你就这么信任我?”陈祈颂将掌心垫在车门顶上,看似贴心地代替司机的工作把她迎上车。
乔宁没什么表情,甚至懒得冷嗤一声。
信任。
他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吗。
但凡有过信任这种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东西,她也不会这样被陈祈颂骗上贼船。
不过她对陈祈颂还是有基本的认知:
比如——大少爷跟她签署的合同,他想要的必须遵守,他想反悔了不过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这个字签还是不签,根本没有区别。
乔宁把合同丢回去。
‘啪’一声厚厚一合同沓从陈祈颂的西服滚落,在太子爷矜贵的西服上落下一片扎眼的白。
陈祈颂没介意乔宁的困兽之斗,拎起合同丢到副驾驶。
他嗤笑声打发前排警戒地拿起对讲机的司机,“没事。”
“车速慢点,让她闹。”
乔宁沉默着,浅咖色的眸子凝陈祈颂一眼,陈祈颂眼睫轻垂,从喉管深处溢出一两声轻蔑的笑音。
无论怎么闹,不过也只是他掌中之物。
挣扎只会正中他的下怀,满足他恶劣的观赏欲。
乔宁没再说话,恹恹地伏在车窗边没有目的地盯着街道后退,消失。
前几天陈祈颂接风宴上爆炸性的丑闻已经被陈家压了下去。
陈家太子爷和陈家养女接吻被撞破的消息依旧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北城名流圈无声的视线交换中疯狂流窜。
听说远在A国的陈老爷子气得当场摔了茶碗。
奈何陈老爷子一辈子就讲礼法体面,最后只能拍板遮掩掉乔宁原本的身份,说她是老早就为陈祈颂培养的孙媳。
陈家授意的媒体很快就把这件事粉饰太平。
外界只知道陈家那位太子爷在归国的新闻发布会后宣布了婚讯,媒体上下三缄其口,女方身份成谜,神秘非凡,众说纷纭。
豪车车阵扎满玫瑰花瀑路过的陈家产业商场办公楼广场等的大荧幕尽数挂上了太子爷的婚讯。
全球范围内,陈氏旗下商城同步酬宾打折。
车行缓慢,窗外略过的街景随处可见陈氏产业门口摆放的鲜花和各色喜糖伴手礼。
他们荒唐的组合,竟在狂轰乱炸的媒体营销中成了天造地设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乔宁看过去的时候,一个女生娇羞地拿起玫瑰花递给身边的男生。
两人相视一笑,羡煞旁人。
乔宁盯着那支从沿街设置的陈氏喜台拿出来的玫瑰花不自觉拧眉。
视线不自觉飘向一边同样面色冰冷的陈祈颂,心道但愿这对情侣不会沾上他们新婚的——晦气。
明明连身份都秘而不宣,陈祈颂却执意将这场闹剧渲染至声势浩大。
似乎在无赖地宣告他居高临下的绝对地位——如此多年,他都是他们之间绝对的胜利者,乔宁的生杀予夺,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这一场闹剧,就是最好的证明。
“值得吗。”乔宁的声线略微有些疲态。
不过是一场游戏,陈祈颂为了把她拉下水,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白皙的巴掌脸上没什么表情,逐渐有生息的灵动眼眸像是被冰块升腾起来的雾气掩住。
陈祈颂凝着她一脸心如死灰,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挑眉,“你以为呢。”
乔宁沉默不语。
“值不值得又如何。”陈祈颂视线平稳,淡淡地看着窗外车行平稳,“都是我说了算。”
他捕捉到乔宁眼中闪过的一瞬嘲弄,忽地戏谑一笑,从喉管深处溢出几分冷冷笑音,“乔小姐,我劝你对我的态度良好一点。”
司机耳听八方,默默升起车前车后的挡板。
空间隔绝的那一秒,陈祈颂捏住她的下颌,修长指节在她下颌骨上轻点,未用力发泄,更像是把玩什么完全属于他的玩物,欣赏乔宁那张冷冽卓然的脸蛋。
就好像看见一只野性未驯的小兽,在心中盘算着铩其羽翼驯服的方法,“你都能做好嫁给林怀川的准备,和我在一起好处更丰厚,不是么。”
言下之意,就算这只是一场游戏。
乔宁也该因为丰厚的筹码,满脸堆笑地陪他玩下去。
有病。
乔宁冷哼一声,合眸装睡。
一片旷远的黑暗中,她看见林阿姨那张欲说还休的脸。
一向端庄示人的美丽贵妇终于露出点真实的情绪。
她看着她,微笑的神色裂开一道缝隙,“乔宁,陈祈颂的脾气你也知道的。”
“反正你年纪还小,就顺着他过个三年,等他腻了,我帮你打点出国的事情。”
林蕴如抬手,轻轻捏了把她的肩。
晦暗眸色是建议也是提点。
言下之意,在这件事完结之前,乔宁哪里都去不了。
乔宁的睫羽轻颤,浓密的睫毛根部染上一丝水色。
明明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注意力偏偏无法掌控,顺着黑色的脑海滑向更隐秘的深渊。
她深吸口气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
不如就当成一场交易,把钱都拿在手上,很快就好了。
车队缓缓停在路边。
司机绕路过来替她拉开车门。
司机垂着头,用余光目送二人下车离开。直到两人走远,司机终于讪讪地长舒一口气。
在陈家当差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沉默的新婚夫妇。
两个人都是一张冷脸,就好像刚才从民政局拿的不是结婚证——而是离婚证。
-
婚房的颜色也看不出一丝喜庆。
除了玄关一张色彩艳丽的喜字,黑白灰三色堆砌,冷冰冰的石材和极简风的桌椅空空荡荡看不出喜事。
仿佛只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天。
乔宁窝进沙发蜷成一团,呆呆地盯着电视。
心绪随着低低的机械音消散,趋于麻木空白。
她没细看电视上的内容,只是想听见一点人声打发心里乱糟糟的情绪。
细长的指节无意识地碰到遥控器,换了个台。
娱乐新闻频道。
陈家太子爷成婚的大肆报道后,紧跟着是陆汀兰和沈不遇订婚的消息。
乔宁平静无波澜的视线陡然有了聚焦,透亮的眸子一瞬不瞬。
几乎就是在她和陈祈颂婚事定下来左右,陆家和沈家定下了联姻。
屏幕中,陆汀兰和沈不遇站在教堂中间,鲜花如瀑,蔓延洒下,他们共同举杯。
香槟杯清脆碰撞,透明的金黄酒液碰撞出圈圈涟漪。
沈不遇神色莫测,挂着一贯的放荡不羁。
陆汀兰看似端庄大方,却在望向镜头的一瞬间笑容僵硬,一瞬难以捕捉的失神。
……
“陈祈颂,你和我结婚是因为陆汀兰吗。”
陈祈颂从浴室拖沓着脚步走出来。
水雾缭绕,乌发松散下来,从油亮的发梢落下的水珠悄没声地隐入木质地板。
乔宁回家后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陈祈颂脚步一顿,一边用浴巾擦拭发丝一边好整以暇地凝着她。
“什么。”
他心不在焉,长臂一捞,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方形的小盒子。
“关她什么事。”陈祈颂淡淡道。
他一瞬拧眉,心不在焉地拖长尾音‘噢’了声,话尾很轻,“你吃醋了?”
“为你?”
乔宁抬眸的瞬间,一滴水从陈祈颂的发梢落在她面前。
陈祈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眼前。
乔宁冷哼一声,向后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想说要是你们相互喜欢,我马上给她让位置。”
“需要我夸你吗。”
陈祈颂没再理她,迈着长腿长臂一揽单手把她抱上餐边柜。
“陈祈颂,你干什么!”乔宁推他,却被锢得更紧。
纤细的腰肢使不上一点力气,反倒因为挣扎发丝凌乱。
陈祈颂扫她一眼,瓷白的肌肤挂上粉色的红晕,檀口微张,因刚才的奋力挣扎喘息。
上目线走势凌厉,海藻般发丝间琥珀色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瞪他。
水汽蒸腾,好像下一秒就会落下珠玉般的泪珠。
“我干什么。”陈祈颂的语调听起来漫不经心,手上动作未停,“新婚之夜该干什么,你不知道?”
“要试试吗。”
“嗯?”
湿润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听起来缱绻温厚,却分明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动作又急又躁,似蟒蛇吐着信子划过,侵略性剑拔弩张。
乔宁踹他,长腿却转被拿捏。
“滚开。”
‘啪——’耳光落下。
陈祈颂愣了一下。
劲腰剧烈起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从古铜色的桌几边框看见耳边五指的红痕。
纤长的睫羽垂成一条线。
再抬眼看她,眼尾泛开一圈恼怒的红意,良久,他勾唇一笑,狞笑的瞬间张扬未减。
欺身向她压来。
“乔宁,我不可以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