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寒冷的冬天的世界。炎热似乎便也少了些过节的氛围。
“钟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丽塔将手里的福字绽开给她看。
钟絮笑着点点头。
这是邝穆带她到东南的第三天,他们没有进城,而是直接住进了当地一位姓黎豪绅家里。据说这位黎老跟邝穆有生意往来,豪绅妻子前两年去世,家里只有一位小女儿丽塔。
这两天邝穆和黎老早出晚归,她则是由丽塔陪着玩。闲来无事,丽塔便拉着她说要置办年货,体验一下中国春节。
这会儿两人正和几个保姆一起整理春联和窗花。
但钟絮有些心不在焉,她昨晚无意中听到邝穆和黎老聊天,提到园区、猪崽之类的词,虽然在听到重点的部分便被邝穆发现,可她拼拼凑凑也知道他们在东南做的是哪门子生意。
其实邝穆手上沾着这些生意,钟絮一点不奇怪,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覃秋霖当年就是为了破获境外诈骗集团才到了港城,后来又辗转多地,最后在边境失去了消息,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丽塔觉得有些不耐烦,将手里的东西一丢,拉着钟絮便往屋里走:“钟姐姐,这事儿给妈嬷他们做,我带你去看我的收藏品。”
钟絮被她拉着上了楼。
丽塔神神秘秘的打开储藏室的门,献宝似的一件件给钟絮介绍里面的东西。
“虎皮、狼牙,都是爸爸亲手打给我的。”
“这些还有这些,这里每一件都是爸爸亲手从猎物身上拿下来送我的。”丽塔的语气中带着骄傲。
钟絮的目光一件件扫过她的战利品,前面那些虎皮狼牙尚且可以解释,后面的项链耳坠明显就是人用的东西。
钟絮已经意识到丽塔嘴里的猎物是什么,这不是收藏柜,这是一屋子的犯罪证据。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把瑞士刀吸引。这把刀外观并没有什么特别,颜色老旧,金属刀刃光泽暗淡。
她鬼使神差的拿起那把小刀,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几下,打断正兴致勃勃讲解的丽塔,问:“这是哪儿来的?”
丽塔不屑地瞥了眼:“不知道。”她一把抢过钟絮手里的刀,攥在手里摆弄了几下,聊感无趣,随手丢在地上,“都旧了,丢了吧,回头让爸爸在给我搞个其他的东西,把这里填满。”
钟絮一言不发,弯腰捡起小刀,略显珍惜的擦了擦,沉声又问了一遍:“这是哪里来的?”
丽塔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善,立刻提高音量:“你那么凶干嘛?”她发脾气将手边的东西都摔倒地上,“拼拎乓啷”响了一片,“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谁知道是从哪个死猪仔身上扒下来的?你凶什么?”
“死猪仔”三个字飘进钟絮耳朵里,又在她心头来回萦绕。
丽塔见她不说话,气得在房间里摔东西,声响将刚回来的邝穆和黎老吸引过来。
“丽塔,你在干嘛?”黎老出声呵斥。
邝穆的视线则落在一旁脸色苍白的钟絮身上,钟絮抬眸跟他对视,悄悄将小刀收进口袋里,强撑着身体朝他走了几步。慕地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钟絮在醒来已经躺在床上,房间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似乎除了她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人。黑暗中她又想起丽塔说的话,眼泪眼看就要夺眶而出,硬生生被突地亮起来的灯吓得憋了回去。
“钟小姐,你醒了?邝先生正和先生说话,我去告诉他一声。”
钟絮止住了她的动作:“我是怎么了?”
保姆看着她欲言又止:“请医生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只是低血糖,需要好好休息。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保姆一走,钟絮立刻翻找衣服口袋,看到瑞士刀还在,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门“咔哒”从外面打开,她本能的将刀塞到枕头底下,只见丽塔探了个毛茸茸的脑袋进来,小心翼翼的试探:“钟姐姐,你醒了吗?”
钟絮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
听到声音,丽塔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来,坐到床边,拉着钟絮的手,一脸诚恳:“钟姐姐,刚才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钟絮看着她那张精致小巧的脸,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孩儿内心尽然是个视人命如草贱的恶魔。
“我刚才态度也不好。”但是眼下钟絮寄人篱下,只能委曲求全。
丽塔见她态度放软,表情放松起来,说道:“我刚才想了想,那个瑞士刀,是前几年园区里一个猪仔身上的,说起来他长得还挺好看的,爸爸都说他是个美男子。后来有一次听说他带着几个人一起出逃,都跑到边境了,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很能跑?”
钟絮听她说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胸口的起伏,仿佛有一把刀卡在她的喉咙里:“后来呢?”
“再后来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在边境被抓了吧,反正爸爸的人把他的瑞士刀带回来了。”丽塔说得轻描淡写,可每个字就如同巨石落在钟絮胸口,她张大嘴,企图多吸入一些空气缓解自己的困境,但任凭她怎么大口呼吸,都直觉得更加窒息。
丽塔见她状态不对,立刻从床上弹起来:“钟姐姐,你怎么了?快躺下休息,我就不该来的。”
她的话听起来有些自责,自顾自地说道:“哎呀,明知道你怀孕了,还来跟你说这些,该死该死。”
钟絮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拽住丽塔的手腕:“你说什么?我什么?”
丽塔甩开她的手:“邝先生不让告诉你的,你怀孕了,别问了,我不知道。”她说完便跑了出去。
钟絮来不及复盘到底是哪次不小心怀上的,什么时候怀上的,甚至没有时间消化这个消息。邝穆便闻声赶来,在看到她神情没有异样后,长松了一口气:“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带你换个地方住。”
钟絮摇了摇头,只是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如同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庞。这个男人可以是她的情人,她的仇人,唯独不能是她的爱人,她孩子的父亲。
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这孩子不能留。
一连几天钟絮和邝穆之间都相安无事,两个人难得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怀孕的事情。
钟絮一直观察着邝穆的态度,他虽然没说什么,却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这天晚上丽塔带着人在院子放烟花,钟絮在房间里透过窗户往外看。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出五彩色,邝穆从后面抱住她,轻声说道:“嫌吵的话,我带你换个地方住。”
钟絮不着痕迹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提议道:“听说暹罗里这里不远,不如我们去玩几天。”
自从到了东南,邝穆难得听到她说想要去哪里,心头一喜,立刻答应下来:“好,明天就出发。”
钟絮笑着目送他出去准备,转身从行李夹层里掏出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迅速躲进洗手间,给里面唯一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明后天暹罗首都,我需要一位妇科医生。”
等了十多分钟,那头的人发了句:“好。”
看到这个字,钟絮长舒了一口气,转念又输入晓星宸的号码:“我有东西寄回去,请帮忙转交给覃秋霖的家人。”
她没等晓星宸的回复,便关了手机。
晓星宸在警局和医院两头跑,连轴转了四五天。
接到短信的时候,他正躺在沙发上准备休息片刻,在陌生号码的信息看到“覃秋霖”三个字,意识到是钟絮,才想起最近都没接到她的消息。
他按照之前的号码给钟絮打过去,对面却响起对方关机的提示音。
郁磊一走进休息室,便看到晓星宸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妹妹也醒了,徐俊逸的案子也有进展,怎么还那么紧张?”
晓星宸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躺下闭目养神,过了几分钟没听到郁磊出去的声音,又坐起来,一脸严肃地说:“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郁磊见他不像是开玩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他对面:“你说。”
晓星宸简单把钟絮的情况跟郁磊交代了一下,最后提到了覃秋霖这个名字。
郁磊听完,抿着嘴过了半晌才开口:“原来是老覃的妹妹,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眼熟。”
“你认识覃秋霖?”晓星宸有些惊讶。
郁磊点了根烟:“嗯,老覃是我们那届的优秀毕业生,毕业时候,我俩被分到同一个所里,搭档过一阵子。那时候就听说他有个妹妹,只是没见过。他爸也是警察,不过前几年退休了。”
“那覃秋霖呢?”晓星宸追问道。他觉得既然是钟絮心心念念的人,没有道理不出现。
郁磊深吸一口烟,吐出一道烟圈:“牺牲了,三年前,在破获一起境外诈骗洗钱案的过程中,被当地势力抓到,牺牲了,连尸骨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