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来得突然,几乎没有给钟絮反应的时间,她环顾四周,迅速钻到床底,缩着头,只听到外面“叮呤咣啷”一阵声响,这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片刻过后,外面安静下来,只听铁门响了一声,照顾了她几天的女人冲进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钟絮不想搭理她,甚至想着自己在床底在藏一会儿,等来人找不到她离开的时候,再偷溜出去。
可几个人很快在床下找到了她。
将钟絮从床下请出来,女人立刻带着她往外走:“地震了,快走。”
这么多天被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钟絮的脑子反应慢了半拍,人被拖到大门外面的空地上,呼吸道里顿时弥漫上一股黏腻的湿热感,活着的感觉才变得真实。
戴娜上个星期因为会说简单的中文,被招到别墅照顾钟絮,第一天见钟絮,她便觉得对方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可钟絮却被关在阁楼里。招戴娜的人不多说,她也不多问,只是一味的工作。
但今天地震的时刻,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便是阁楼的门还上着锁。
幸好,别墅质量过关,她带着几个人赶到阁楼,把钟絮带到安全的空地上。看着钟絮空洞的眼神,瑟瑟发抖的身体,戴娜的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她比钟絮矮一个头,却还是轻拍钟絮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别怕,已经过去了。”
钟絮机械地看向她,抿抿嘴,没有回答。
她心里并不害怕,反而更多的是在思考怎么才能逃脱现在的境地。
邝穆的别墅位于本地居民区中,四周民房成片倒塌,废墟上幸存的人们一脸惊魂未定,废墟下隐约能听到哭泣和喊叫声。
钟絮被戴娜几个围在中间,看到有几个一身狼狈的本地人跑过来,用本地话激动地跟戴娜他们几个说着什么。
钟絮虽然听不懂,但是看他们的肢体动作大概猜测出,他们是在求助,而戴娜他们没有邝穆的命令对钟絮是寸步不离。
钟絮看了看戴娜,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先生信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戴娜没见过钟絮口中的先生,只知道他是位大人物,说一不二的。
戴娜和钟絮对视了几秒,对着旁边的几人吩咐道:“你俩去帮他们,我和他们俩个看着她。”
保镖不想理会戴娜的安排,却又碍于眼下确实除了她也没有人能把控大局,只好硬着头皮去帮忙。
钟絮没想到邝穆的效果竟然如此好,甚至她只说了一句话,身边便只剩下戴娜和另两个保镖。
四个人她对付起来有些勉强,两个人她在控制住戴娜,怕他们也没有多余反应的时间。
她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保镖腰间的匕首上,她拿把匕首不知道被邝穆丢在哪个角落里了,虽然有些可惜,但是眼下保命要紧。
就在此时,脚下的土地猛地一震,紧接着地动山摇。余震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防备,便被晃了个人仰马翻。
钟絮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目光扫过眼前的三个人,乘他们不备,一把抽出保镖腰间的匕首,冷不丁地拽过戴娜,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钟絮厉声呵斥道。余震还没停,两个保镖没站稳,手里拿着武器却依旧摇摇晃晃。
“你别冲动。”戴娜反而比两个男人更冷静,刀架在脖子上,依旧出声安慰钟絮。
钟絮不想跟她废话:“让他们把别墅里的车都开出来。”
她观察了很多天,见过别墅的保镖开车出门。
戴娜用本地话对着保镖两人说了两句什么,两个保镖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保镖转身朝着别墅跑去,另一个则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形,似乎在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钟絮盯着戴娜,察觉到她过于从容,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她收紧戴娜脖子上的刀,刀刃处印出丝丝血痕,低声警告:“别耍花招。”
戴娜倒吸一口气,对着留下来的人说了句:“按她说的做。”
余震逐渐平息下来,远处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却冲不散空气里弥漫地紧张。
钟絮知道,自己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离开这里。将保镖赶下车,她绑架着戴娜,背朝驾驶室走过去。
等人上了车,一脚将戴娜踹开,拉上车门扬长而去。
车子在崎岖的路上颠簸,钟絮一手把控方向盘,一手紧握着匕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邝穆的人不知道会不会追上来,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朝着远离邝穆别墅的方向开去。
车子穿过一片废墟,驶入一条相对平坦的道路。
她抬头,车窗外连绵的山脉在朝阳下泛着金光。转过一个山头,太阳突然蹦出地平线,阳光亲吻她的脸颊,灼热得不太真实。
钟絮打开车窗,山风瞬间灌进车里,吹起她凌乱的长发。到这里她紧绷的神经才有片刻得到了放松。
然而,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车子经过一处小村庄,地震过后房屋大片倒塌,几个穿着朴素、灰头土脸的本地人一脸懵懂的站在废墟上,眼神空洞地看向路过的车辆。
天色渐暗,山间的风突然变得阴历,钟絮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加速驶离这里。
她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语言不通,也不知道自己正去往何处。
但她知道,只要离开邝穆,离开这里,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钟絮开了一整天,直到油箱见底,车子在一条河边抛了锚。她下车环顾一圈荒凉的四周,把心一横。
坐回车里,试着发动了几次,径直朝河里开去。
钟絮双手抱臂站在河岸上,看着河水渐渐漫过车顶,日光也随之沉落在河底。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从手中的塑料袋里翻出一根散烟,可怎么着也没找到一个打火机,只能作罢。收起烟,沿着路一直往前走。
因为不知道离城里还有多远,这一路她也不敢停,直到看到远处亮起的点点灯光,黑夜里隐约显示出的城市轮廓才敢慢下脚步。
城里的情况并不乐观,街道两旁的建筑多处倒塌,救援队伍在废墟间穿梭,忙着搜救被困的人员。钟絮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区域,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不知道邝穆是否已经得知她逃跑的消息,更不清楚他们是否在这座城市里搜寻她的踪迹。因此,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
但长途跋涉,再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她已经没有体力,最后在一家中文招牌的小店前瘫倒在地。
***
晓星宸这趟旅程实在是赶巧了。
去暹罗刚好遇上找的地方大火,一把火把所有的线索烧了个精光,刚到东南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地震。
幸好当天带他的向导非要带他去感受东南的夜生活,两个人在街上闲逛才幸免于难。他住的那家酒店,五层小楼全部坍塌,而里面百分之八十的客人都是华人。
灾难发生之后,当地华人自发组织起救援队,晓星宸也加入其中,暂时搁置了去边境的计划。
救援队在桑内工作了几天,突然又收到隔壁八滩发来的求救信息,八滩是东南的宝石城市,聚集了许多华商和本地的宝石商贩,受灾情况更严重。
晓星宸又跟着救援队辗转到了八滩,与本地华人组织的救援队汇合。他们到八滩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滩的负责人先把他们带到第二天救援的地方工作看了一圈,再将他们带到临时落脚点休息。
八滩的临时落脚点是个当地华人开的小餐馆,负责人介绍,老板夫妇在东南十多年,地震发生之后,他们家的两栋小楼损伤不大,这几天便收留了不少在地震中受灾的人。
晓星宸跟着大部队进了餐馆,只听老板娘对着里面招呼:“小徐,餐盘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声音落在晓星宸的耳朵里竟然有些熟悉。
他苦笑着摇摇头,一定是累出幻觉了,听到个声音竟然就觉得是钟絮。
自从地震,八滩已经连续多天断电。餐厅里只点了几盏小灯,晓星宸找了个地方坐下,眼睛却不自觉地四处搜寻着,似乎还期待着能再听到那个声音。
过了片刻,他败下阵来,笑着心想,自己怕不是这些天魔障了。
“你好,你的餐。”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晓星宸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来人穿着整洁朴素,却难掩面容清秀。
此刻,钟絮也看清了那人的脸,他整个人像是刚从灰尘里被捞起来,没有什么生气,然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突然亮起来。
晓星宸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钟絮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餐盘抖了一下,堂食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