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这通语音电话以黎姝沉默地恼羞成怒挂掉为结束。
而那五十块转账陈叙州也没收。
黎姝也随便他收不收,就像他讲的反正她连他这个人的生色的便宜都占了,一碗粉而已,虱子多了不怕咬。
下午送完黎玥,她一通消息发进小群,约醉今朝喝酒。
到了才发现,季衍和陈浩一直都在。
又是熟悉的人员配置,貌似这半年以来每次聚会喝酒都是他们几个人。
季衍察觉到这点,巡视了一圈发现缺了陈叙州后,麻溜地给他打去电话。
黎姝上完卫生间回来,走近听到熟悉的拨通语音通话的音效,知道他又在call人,好奇地扫了眼想瞧瞧是谁。
定睛一看,见到眼熟的头像。
她蹙眉,让季衍挂了。
话音落下,很不巧的对面已经接听,公放的扬声器里发散出他清洌好听的声线。
“什么事?”
“在干嘛?来醉今朝啊,老配置就差你了。”
季衍语速极快地说完,才诧异望向黎姝低问,“为什么?”
“不想见到他。”
黎姝垂眼望着通话的界面,也不在意他是否能听到,直言不讳,“他要是来那我就走。”
季衍:“?”
黎姝说:“有我没他,你自己选。”
走至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包让他二选一,“我不开玩笑。”
“?!”
其他几人闻言,皆是错愕一愣。陈浩挤眉弄眼无声询问:什么情况?
季衍无语:你都不清楚我上哪儿知道?
两人又不约而同望向方馨冉,后者摇头表示自己也懵逼,于是绕了一圈视线又回到黎姝身上。
她冷淡耷沉着眉目。
另一端的陈叙州听到她的话同样沉默了,扬声器的小喇叭变得空白,只隐约有微弱的呼和空气流动声。
浅浅的呼吸像海水击打岸边,波涛汹涌的敲击着耳膜。
松弛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仿佛空气都不再流动。
“那个啥,你们……”
季衍试图调和下这乌云压城的僵持氛围,刚说了半句话,对面就传出了一息很浅的叹息,似是妥协。
淡淡的,仿佛错觉。
陈叙州道:“我这儿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也没马上挂掉,大概过了几个呼吸才挂掉。
“……”
看着自动跳转切回对话框的界面,季衍回过神,他侧过头问黎姝:“你和州哥咋回事?”
黎姝坐回去,端起她的杯子浅抿了一口,之前醇厚香甜的酒此刻过喉咙如饮刀片,涩味黏着喉咙管壁刺激难捱。
她蹙眉推至一旁,愣是装没听懂:“什么怎么回事?”
季衍啧:“什么叫有你没他?”
“就字面意思。”
黎姝趟进座椅里,手肘撑着脸颊警告地环视面前的几位好友,“以后有他在就别叫我了,不然别怪我翻脸。”
“你们两吵架了?”
黎姝瞟过去,很是鄙夷:“我刚才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你好歹也是个检察官,有职业滤镜加成的。下回不要再问这种废话了,显得你大脑没发育好。”
“嗷还有——”停顿半秒,继续补刀,“缺心眼。”
季衍:“……”
其他三人:“……”
她这幅火力全开毫不留情的毒舌模样让几位朋友不由一怵。
作为多年老友,他们再清楚不过向来嘴上抹蜜的黎大美女一旦开始嘴上不饶人了征兆着她此刻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不美妙。
见神杀神,可以说路过的蚂蚁都得插两把刀走。
见识过她舌战群儒的战绩,几人上道地岔开了话题不敢热她。实则私下手指翻飞,开始在微信里发消息打探发生了什么。
偏偏两个当事人都三缄其口,问不出一句有用的,弄得抓耳挠困扰不已。
大家起初没太当回事,想着朋友之间闹个矛盾过个两三天就又一笑抿恩仇了,万万没料到这次的“两天”有点长。
黎姝更是把“有我没他”这句话践行得特别贯彻。约饭时不仅会提前声明,即使是到了现场才发现陈叙州在,也果断扭头就走,一点面子也不给。
几次过后尝试为他们两调节的共同好友都歇了心思,偶尔有不知情的想请他们两也会被其他人提醒。
渐渐的,朋友圈都知道他两关系破裂了。
与此同时,私底下。
那通电话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邻居也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拉力赛——冷战
不同以往,这回两人谁也没刻意躲着谁,他们还是每天照常见面,只是中间隔了道玻璃。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也知道各退一步就能碰面同行,但都死犟地错身独行。
这天晚上黎姝躺在沙发上,心情烦躁。
她宛如一条咸鱼辗转翻滚了几番后,思前想后觉得就是最近摄入的糖分不够引起的,绝对不是因为回来时对上他冷冰冰的脸的缘故。
黎姝弹坐起身,决定出门寻点甜品。
她去了附近那家糖水铺,要了份冰豆花和糍粑,进门找位子。
逡巡了一圈,和听见声音抬首的陈叙州撞了个正面。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夏日夜晚,天气闷热,甜水铺生意火热,放眼望去竟然只剩下他对面还有个空位。
黎姝眉心跳动,她抿了抿唇,还是坐了过去。
陈叙州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会坐过来。”
黎姝扯了张纸巾擦拭面前的桌面,理所当然呛他:“眼睛没瞎的话可以看看哪里还有空位,要是有,我马上挪。”
陈叙州:“我没这个意思。”
服务员端着她点的餐品过来端放在桌上,对着小票核查了一番:“你的餐上齐了,请慢用。”
“谢谢。”
黎姝微笑以对,转而换下,冷淡地回应:“哦。”
“……”
黎姝没管他什么反应,看都没看他一眼,拿起竹签从糍粑下手,低首自顾自吃东西。
两人久违地坐在一张桌上吃东西,不免有几分恍如隔世。
陈叙州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
店里的三叶长风扇在头顶呼啦呼啦地转着,耳边充盈着热闹声。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收拾出门。
马路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看着刻意放缓脚步跟她一起的陈叙州,黎姝自然也没法说什么。只是诧异地瞥了他沉吟的侧脸。
下午在电梯里不是见到她还出去了吗?怎么现在不躲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走了大半路,就在她以为会将沉默进行到家时,他却陡然发声了。
“那天抱歉,没控制好情绪。”
黎姝说:“没关系。”
回应完才反应过来答早了,他并没有明确主体,于是余光斜过去询问:“你指哪天?”
“……”
陈叙州哑言。
他有些无奈,又有点想笑,“看来我需要道歉的事不止一件。”
吃过甜食,心情确实会好很多,黎姝舒畅地舒展身肢,微微笑说对啊:“谁让我们爱占便宜的人都小气呢。”
提到这点,她饶有兴致地提醒他:“保持距离啊,,别离我太近了,免得我兽心大发控制不住又占你便宜。”
说完径自拉开和他的距离。
“……”
陈叙州一噎。
见她转眼又立起一身毛刺,更是头疼:“你非得这么误解我?”
“那不是你原话吗?怎么就成误解了?”黎姝微微一笑。
陈叙州气节:“那还不是你先气我的。”
这锅可太重了,黎姝赶紧打住:“我可没这个本事,别冤枉我。”
“别跟我装傻。”陈叙州发现她真的气人的本事,眯眼反问,“我为什么生气,你不清楚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还得负责猜你的心思。”
“黎姝!”
“凶什么!你就算叫祖宗,我也是这个答案。”
晚风吹起来,热浪拍打着脸颊,让她好不容易舒畅点的心情又烦闷起来。
黎姝撩开眼前的长发,见他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她只觉得神经。
快行了几步,心中那股被勾起来的闷气还是下不去,黎姝舔唇走回来,“陈叙州,你也挺没意思的。”
“的确,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觉得我亲你是喜欢你?”
“ok,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你。然后呢?”
她抬头盯着他墨沉的眼,“因为喜欢所以就默认我是你的所属品?”
“醒醒好嘛!”黎姝挑眉,“亲一下而已,又没玩你身体。”
明亮潋滟的桃花眼却不带一丝笑意,“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说我占你便宜,难道你就没享受到我的芳泽?换句话我还可以说是受你蛊惑呢。”
“你真的是……我都懒得说了,都没上床,你至于一副要负责的姿态吗?”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陈叙州却抓住了被她极力掩盖过去的重点。
他眉眼舒展,眼尾轻挑:“所以你是喜欢我的。”
“……”
黎姝目光轻闪,冷脸道:“你重点偏了。”
陈叙州:“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负责?”
他思索了下她变化的时间段,拧眉,“因为苏子彦?”
嗯?
“咦,你们认识了啊?”
黎姝意外地咦了声,惊了惊,转念想到他们都是同个体系内的,认识也不奇怪。
恍然过来,品出他话里的意思,一头雾水,莫名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叙州望着变化的表情,心尖蓦然一塞,脸色再度沉了沉:“他也就那样,那点好?”
黎姝刚从他和表哥竟然认识的惊讶里回神,没听出他的深层意思,眨眼,嗯,“还行吧。”
“喜欢他什么,温柔,帅气?”
黎姝:“?”
陈叙州酸溜溜说道:“据我所知他连180都没有,哪点符合你择偶标准。”
“……”
黎姝云里雾里半天,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她静静盯着陈叙州打量了半响,从他难得的孩子气里意识到他误会了。
她忍住想笑的冲动,将错就错,煞有介事地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标准都是留给不爱的人的。只要人对了,缺点也会是优点。”
陈叙州哼:“看来你的意志也没多坚强。”
黎姝:“人嘛,向来如此。”
两人间又冷了下来。
突然,一道来电铃声打破沉默。
是黎姝的手机,苏子彦打来的电话。
拿起查看时,旁边的陈叙州自然也看到了闪烁的备注,脸色倏然更沉了。
黎姝内心乐得要死,拼命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明知道现在他最在意这点,故意当着他的面换了张喜笑颜开的笑容,掐着嗓子接电话。
“喂,哥哥。”
又甜又嗲,堪称妖女。
而对面的苏子彦也接通瞬间也陷入沉默:“……”
“小姝?”他怀疑地拿来手机看了看通话界面,没打错啊。
黎姝夹着嗓:“我在听呢,怎么了哥哥?”
苏子彦:“……”
他迟疑询问,“你……没事吧?”
黎姝嗯嗯:“方便的,你说吧。”
苏子彦已经凌乱了,虽然不清楚她在搞什么东西,但还是先说事。
“刚刚姑姑给我打了电话,说周五姑父休息,让我去你家吃饭,我来是跟你说,周五下班了别急着走,到时候我过来找你,我们一道回去。”
这事苏琴中午已经在微信上跟她讲过了,黎姝知晓。
黎姝余光揪住陈叙州,故意挑着字眼说混淆试听:“吃饭?没有约。”
“可以的,行到时候你来接我……”
她说话又甜又黏,跟撒娇一样。
陈叙州明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但依旧控制心生烦躁,于是拔腿先行一步。
黎姝望着他气愤的背影,心情却格外好,而后跟苏子言挂了电话。
凭借着陈叙州的误会,接下来的两天黎姝一碰到她就故意贴脸戳他肺管子。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没过两天,周三晚上就因为一起突发事件提前解开了这层误会。
*
周三下午,黎姝下班回来。
她照旧从地铁站出来,但岔口那个红绿灯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被跟踪了。
那会儿刚巧是下班时候,路上行人纷杂。她只当是自己上班过劳后的错觉并没有太在意。可当进了小区后那种被窥伺的的感觉不减反增,越来越明显。
黎姝变得谨慎起来,几度往后回身查看,都毫无所获。
她拧了拧眉。
难道真的是错觉?
她狐疑着,心头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加快进步往单元走,在走到单元门前找门禁卡准备开门时,耳边再度听到了脚步声。
她汗毛立起来了。
因为整理上级补贴的表格,她今天下班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完了。
单元门前的路过瓦数黯淡,昏昏沉沉的。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即使是在居民楼黎姝心都提上了嗓子眼上。
她缓缓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望去。
来人是个阿姨,听到动静好奇地往这边瞥了眼随即径直朝着往隔壁单元楼走。
黎姝扶额,微松了口气:“还真是自己吓自己。”
她低笑一声,继续在包里找钥匙。有了刚才阿姨的情况,她对脚步声也没那么草木皆兵了。从而忽略了在开门进入楼里时,有一只脚牢牢卡住了即将关上的铁门,闪身进入。
等察觉不对时,黎姝已经被人从后面抱住了,一股恶臭的酒味扑入鼻息。
“抓住你了!”
“?!”
黎姝懵住,反应过来开始挣脱,“放开我!”
身后的人嘿嘿,“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让我放开,你们女的就喜欢欲擒故纵。”
“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
“黎姝,你好香啊!”
黎姝被恶心地不行,她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叫了声他的名字。
黎姝冷静下来,目光四处逡巡着,扫到电梯口右边的垃圾桶上有一个塑料瓶子。找准目标,她手掌握拳手肘往后一顶,脚下同时狠狠踩上他的脚背。
等他因为疼痛松开手,她敏捷地脱身一边换气边拿到塑料瓶充当武器,不忘敲打一楼的两户人家寻求帮助。
很快,其中一家应声来开门,看到外面的情况诧异一愣。
“姑娘咋啦?”
黎姝拿着矿泉水瓶泄愤地哐哐哐砸了几下,冷脸跟开门的大叔说:“这个人跟踪我,麻烦帮我报一下警,谢谢!”
说话间另外一家门也开了,听到黎姝的话,再看看那个神志不清浑身酒气的男人,几位邻居当机立断把他先抓住。
女邻居则是走过来问:“妹妹,还好吧?”
黎姝回头,虚晃的视线定焦在她脸上,迟钝地:“哦,什么?啊,好。”
女邻居看着她受惊样子,心疼地安慰她,“别怕啊别怕,没事了,我们都在。”又扭头问自家男人,“报警没有?”
“报了。”
……
黎姝有些虚脱,卡顿的脑子才缓缓恢复过来,重新运转。
她惊甫未定,后怕的心咚咚咚地敲打着意识,手指无意识就拨出了陈叙州的电话。
等她反应过来,正要挂掉,经一通进来的电话替她切了。
黎姝望着屏幕,划开,“哥……”
*
半个小时以后,清河区派出所
苏子彦到派出所时黎姝正在办案区跟民警录笔录。
他找过来,电话里没说清楚,他只知道黎姝被尾随了,具体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一听民警同志讲了大概,忍不住骂起来,要不是顾虑在派出所他都要把人打一顿。
“姑姑也是,看她介绍的什么人。”
黎姝反过来劝解他,“放心吧,他才是受伤那个。”
她也是很惊讶,上次没见到,她以为他已经没放弃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
笔录完,面对民警询问的私下调解还是走程序,黎姝选择直接让走程序,该关几天关几天。
作为受害者黎姝还需要等对方家属来商量,所以她跟过来一起做笔录的两位邻居道谢。
旁边的苏子彦也表达了一番,随后送人出去,顺便买瓶水感谢。
经过这一番折腾,黎姝有些累,坐在执法办案区的醒酒椅上合眼休息。
直到听到有人叫她。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熟悉的是清冽的声线,陌生则是话音里的慌乱,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
黎姝抬眼望过去。
同一时间,陈叙州也发现她了,朝着这边几乎小跑过来。
不等黎姝开口询问,他将她砸进了怀里。
黎姝顿住。
他用的力道很大,紧紧的,黎姝感觉肋骨都快被勒碎了。
况且周围还有那么多双吃瓜的眼睛看着呢,她看别人的热闹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人看她好戏。
她出声:“你要是想弄死我可以换个地方,派出所的话我一嘎你也要进去。”
“……”
听到她熟悉的口吻,陈叙州提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远处。
他松开,这才打量起她来,捧着她的脸,“还害怕吗?”
黎姝笑容凝滞,眼眶有点发热。
事发到现在,从邻居到民警所有人都在关心她都在问她有没有事。她都能很若无其事作答,可是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戴了一晚上的面具忽然就挂不住了。
黎姝吸了吸鼻子,嗯,“怕。”
陈叙州看着她眼尾的红圈,心口跟针扎了似的,难受得有些呼不了吸。
他蹲坐在她面前,安抚地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再次带进怀里,放轻音哄道。
“不怕不怕……”
不哄还好,一哄,黎姝的情绪决堤,明明刚才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冲了上来。
也顾不得会不会叫人看热闹,无理取闹地委屈说道,“太吓人了,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丝毫没提才拨了一声的事。
陈叙州自责道:“我的错,对不起。”
没人知道他到楼下从邻居嘴里听说她出事那瞬间是什么心情。
他想,给她打电话时她该多无助。
知道他们已经去了派出所,他赶紧开车过来,路上给她打电话也没接通,太奔溃了。
陈叙州问:“人呢?”
黎姝指指前面的醒酒室:“被带进去醒酒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
黎姝抓起他的手,用衣服蹭了蹭额头,疏解了瘙痒,才说出自己打算,“不和解,让他进去关几天。”
陈叙州瞥了眼被她揉乱的衣服,“这是我新买的衣服。”
黎姝眨眼:“然后呢?”
“没什么。”陈叙州揉揉她的头,说,“就是问问你好不好看?”
黎姝:“……”
两人在这边旁若无人的说着耳语,那边苏子彦送完人回来,见到一幕,狐疑走近。
“小姝,陈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