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来着?”
“带土。”他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顺手挠了挠头,几粒发梢上的雪被抖落,“叫我阿飞也可以。”
“Tobio?”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认识Tobirama吗?”
知道啊,隔壁二把手嘛。
但带土要伪装成刚入职不久就被开掉的小职员。
他装模作样地摇头,“我走得太早,没几个认识的。”
“哦。”你垂下眼睫,视线落在手拿着的明信片上,“…是我害的吗?”
“可不就是。”谎言脱口如出膛子弹。
尽管他刚刚晋升。
你嘴角抽动半厘米,像冰层迸出的裂纹。
“迁怒啊。”
带土松了一口气,看来他顺着你的话往下说没问题。
但迁怒……?
你突然打了个喷嚏,带土将兜里的纸巾递给你,你接过纸巾把鼻子擦得通红,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带土想追问,但你的状态让他把话咽了回去。那种被巨大悲伤冲刷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感,像一层无形的屏障。
“去找个地方坐吧。”他的提议也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扫过街边,随手指向一家餐厅,“你吃过饭了吗?”
你摇头,动作有些迟缓:“不太有胃口。”
带土一听就急了,他脱口而出:
“那…就当你给我赔罪——你请我吃饭,我很饿。”
你被他这直白的话惊得微微愣住。
带土趁着你没移开目光:“我是替你送文件才被迁怒开掉的吧?你害得我沦落成跑腿的了!”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他确实有替你送文件,但文件是直接放在别人给他指着的办公室里,估计宇智波泉奈根本不知道那份文件是他送的。
你沉默了几秒,视线又落回自己手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
“啊……这倒也是。”
最终,两人如带土所愿地坐在了餐厅角落的卡座。
你只点了一杯热饮,菜单推给带土时,指尖没什么力气。
带土学着你点了一杯一样的,不过换成了冷饮。
服务员欠身:“不好意思两位,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
你没什么反应,只是伸手把菜单拖回来,指尖在硬质的页面上滑过,随意地点了几个价格最高的菜名,动作机械。仿佛点的不是食物,而是完成一项任务。
“忌口?”你抬眼问带土。
带土下意识摇头,“我什么都吃。”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显得自己太不挑、太没见识、太随便了,赶紧找补。
“哦不是…我是说…”他略显慌乱的摆手,“干跑腿的,吃什么都一样,习惯了。”
他声音有点干涩,在你这种死水般的平静面前,他那点表演显得格外笨拙和吵闹。
还好你没有多问,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又把菜单往桌边推了推,示意服务员可以拿走。
眼神飘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服务员离开,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暖气开得很足,但你身上似乎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你的背完全陷进沙发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疲惫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带土以为你不会再开口时,你说话了,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被裁后……存款,够你生活吗?”
“勉强。”带土立刻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费劲谋生的底层,“旅游旺季,活多。”
他给自己补充了一些设定,试图让人设更加丰满,“因为我待人真诚,所以回头客也很多。”
他不敢看你,怕从你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谎言的倒影。
但他的担心多余,你没在看他。你指腹摩挲着明信片锋利的边缘,刀割般的线条将层层指纹一劈两半。
服务员在这时端着托盘走来,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被放在他和你之间。
“谢谢。”你小声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住杯柄,汲取着微弱的暖意。
带土发现你两只手都没有戴戒指,确认似的,他的视线在你两手之间漂移。
你左手将明信片推开了点,应该是怕热饮溅着,动作迟缓。
“雪停了就走吗?”你漫不经心的问着。
带土捕捉到你话语里那丝细微的、几乎为零的在意,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像火星一样闪烁。
“如果……定下来了,就不走了吧。”不敢用太确定的语气。
他拿吸管搅了搅浮冰。
“夏天……”
你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这里是否真的存在着这个遥远的季节。
“淡季这没什么人来。”你悲观的预测着他的职业生涯,“你可能会沦落到和熊打架抢吃的。”
带土眉毛一挑,你居然有力气和他开玩笑了。这个发现让他有点亢奋。
“我打过熊。”他兴致勃勃的说。
你下垂的眼皮上抬,视线落在他身上,打量着他看上去在工地干过的体格,思索之下觉得所言非虚。嘴角又牵动一次,但也不是笑,更像是一个因长期缺乏表情而僵硬的肌肉,被某个指令按着,延长着嘴角的直线,再缩回。
“厉害。”
“在街机厅的游戏机里。”他飞快的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起承转合的得意,眼睛亮亮的看着你,期待着你刚才那点玩笑的回应能再次出现。
你被他逗乐,这倒是带了点真实的情绪。
好像是上扬的嘴角勾起了记忆,那点情绪像从冰层里、艰难浮上来的一个气球,爆开。
一声短促的音节从你唇边嘣出,几乎不像笑,但带土听出来它确实带着一丝真实的笑意。
“是那个和黑熊打架,”你开口,声音比刚才略微清晰了一点,带着点回忆的恍惚,“然后打输了才会进入到下一关枪战的游戏吧?”
甚至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那个笨拙的、左右摇晃躲避黑熊拍击的操作动作,指尖在桌面上虚虚地划了一下。
他看到了,那层冰面之下,确实有东西在动。
带土用力地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像个终于找到同好的小孩。
“你也玩过啊!”
他惊喜地提高了点音量,身体因为兴奋下意识地想往前倾、甚至微微抬起,仿佛要跳起来分享这份喜悦。
随即又意识到场合和你的状态,赶紧压低了声音,整个人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试图掩饰刚才的激动。
“咚!”
他曲起的腿后撤得太急,脚后跟蛮横地撞上坚硬的沙发木制底座。
“嘶——!”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他齿缝里挤出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了一下,变成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飞快地弯下腰,又意识到这样做有点丑,随即又抬起头——
“砰!”
再撞上餐桌的腹面。
‘天啊!’带土简直想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就这么把自己永远的冻起来吧!
他在桌下左手抱头(后脑勺真的很痛)右手扶额试图闭眼装死,内心哀嚎,‘为什么要让我在你面前这么丢脸!’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尴尬和疼痛中,一个声音穿透了他嗡嗡作响的脑壳和捂着头的手掌缝隙。
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不住的、短促的——“哼哈。”
带土的眼睛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从桌面的遮挡下抬起一点视线,越过马克杯,偷偷看向你。
你一只手还握着那杯热饮,另一只手却捂住了自己的嘴。
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总是盛满疲惫和空洞的眼睛,也弯起了拱桥的弧度,里面漾着猝不及防的水光。虽然你极力想抿住嘴唇,但那笑意像关不住的溪流。
那是一个真正的、生动的笑容。
仿佛冰封的湖面被一颗笨拙的石子砸开了一道裂缝,底下清澈的、带着活力的水流终于涌了出来。
“对不起,”带土呆呆地看着你,“我很好笑吧。”
你也意识到再笑下去会伤害这个笨拙男人的自尊,强忍着收敛起笑意,压下唇角,眉梢却舒展开,让你的努力显得些许徒劳。
清了嗓子,平静语调。
“嗯。”尾音还是带着一丝没散尽的情绪,“比黑熊好笑多了。”
带土一只手撑着桌面,有些狼狈地坐了起来。他低着头,似乎还在为刚才的连环撞击感到羞耻,但那双眼睛却按捺不住的悄悄上挑,从低垂的观察着你的表情,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残留的笑意。
“我平时……”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急于辩解的意味,“……没有这么笨重。”
这话听起来连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你想说点什么,也许是“没关系”,也许是“很有趣”,但话还未出口——
“打扰二位。”
服务员推着精致的银色餐车悄然而至,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暖意。
带土听着一道又一道不知道什么名堂的菜名,看着盘子一个接一个地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逐渐铺满整个台面。
快速侵占着那套明信片原本的生存空间。
你下意识的皱起眉,担心着印着雪景的画面即将被食物的热气覆盖,或者被不小心溅上油渍。
伸手,拿起,想暂时放到沙发空着的位置上——
“给我吧。”带土拎起电脑包,“我替你保管先。”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眼神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诚恳,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为你做的、挽回一点形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