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了渔家小院,吃了姜涛心心念念的海鲜烧烤。
烤网架在炭火上,肥肥的牡蛎上盖着油辣的蒜泥烤的咕嘟咕嘟冒泡;开背的黑虎虾塞满了虾膏;新鲜的海胆和嫩豆腐在石锅里翻滚……
白文喝着一盅海带香菇虾仁粥看着认认真真剥虾,吃的一脸满足的姜涛:“一顿吃这么多海鲜没事吧?”
“没事,难得,随他吧。”姜涛帮弟弟翻着炭火上的肉串,笑笑说。
年后就开始赛前带服装排演,这两天一点运动量都没有,回去体重不达标又要吃一番苦头,姜年晚饭就不能吃太多,饭粥面一类的碳水更是碰也不敢碰一口。
白文问服务员要来一个小石锅,放了清水架在烤网上给他煮海虾和蔬菜,调了蒜醋汁做蘸水:“午饭也没吃,长身体的年纪呢正是!”
*“已经超过报考专业的身高要求了,长太高了演出也是负担。”
“要求多高?”
“175以上。”
“文文姐,你觉得男生多高最好?”姜涛问。
“现在这个时代,走艺术路子的男生,身高不到180哪行。你年前量是178吧?”
“嗯。”
“郭飞哥多高?”姜涛问。
“183吧。”
“哇!我哥一定能长185的文文姐!”
啪!姜年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吃你的饭!”
“第一次见你哥,又黑又瘦,哪想到能长得这么帅帅高高的。”白文感慨着,眼光和一个慈祥骄傲的家长没两样。
“那是我哥吃的没有营养,我太能吃了,肉都被我吃光了。”
“是吗?”
“嗯,过年包饺子,肉饺子都给我和我妈吃,店里卖不掉的菜包的饺子我哥吃,我妈说,我哥是世界上吃过奇怪饺子最多的人,西红柿饺子、南瓜饺子、茄子饺子,很多很多!”
白文看看姜年,这事儿她第一次听说。
“别听他胡说,那时候压力大,我其实也没胃口。”姜年夹出石锅里煮好的虾,凉一凉,剥出白白的虾肉放在白文的粥里:“就去你那的时候会饿……我这个头是你养出来的……”
白文听着可怜,抬手揉乱他的头发,顺顺他的后背:“会越来越好的……”
夜晚海风习习,渔家小院点起了篝火,客人也不算多,做服务员的姑娘们手边闲下来,便三三两两地围着篝火细声吟唱着跳起了舞。
隔壁桌的客人大概多喝了几杯,在同伴的起哄大笑声中也加入到了舞蹈队伍里摆动不太协调的肢体,姑娘们笑着闪躲,客人们都敲着桌子起哄。
很快边上出来几个穿民族服饰的男生,拉着手唱着歌围在了喝多的客人身边,边教他舞步,边打着节拍,带着他围着篝火纵情跳起来。
老板笑眯眯地叉腰站在旁边用本地话吆喝,女孩子们便一窝蜂地跑来,一桌一桌地拉客人起来跳舞。
被拉住胳膊的姜涛急的满脸通红,姜年帮着弟弟挡下来,被三个姑娘拉去了篝火队伍里。
舞步是简单的舞步。
快乐是单纯的快乐。
被火光烤的脸上滚烫,透过跳跃的火苗,姜年看见白文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时觉得心里仿佛开出了花儿,舞性大发,当场和穿民族服饰的小伙子掰头起来,引得现场叫好声四起。
看他跳完,少数民族的男孩子们惊奇地围上来七嘴八舌:“你会跳我们的舞?”
“我是学民族舞蹈的,当然会跳!”
“好大的口气呀,跳个别的给我们看看,算你厉害!”
于是姜年从蒙古舞跳到藏族舞,彝族、维吾尔族跳完后又教他们跳了一段热情澎湃东北大秧歌才算镇住场子。
渔家小院破旧的拉杆音响声音开到最大就会破音,那也影响不了大伙的热情,附近海滩上的游客,隔壁院子里的邻居都成群结队地围到了渔家小院里来看热闹。
白文和姜涛都要笑疯了。
姜年怎么推辞说自己未成年都没用,被几个小伙子揽着肩膀,足足灌了六大杯酒才放回来。
春节将至,本就节日氛围浓厚,又是载歌载舞、热情好客的民族,老板拿出了自酿的好酒招待众人,有的人带着吉他,有的人拿着当地乐器,篝火晚会就热热闹闹开场了。
姜年喝醉了,眼前五光十色的灯光更是闪的他头晕目眩。
两人扶着他去结了账,磕磕绊绊打趣着一路走回酒店。
大厅水吧在煮咖啡,芬芳浓郁;休息区错落的灯光下有一个很大的书架,有几个人在那里喝着咖啡看书。
柔软的沙发,叶片肥厚的南方植物,姜年醉意朦朦的打量着这一切。
一杯拿铁要27块。
他请过客。
舞团训练很累,加班练的时候,有的人会外卖叫个咖啡果茶什么的来补充,只叫自己的会有点不合适,偶尔也会请大家喝一杯。慢慢的成了大家轮流请客的约定俗成。
姜年并不想喝,但是得喝,喝了得请客。
一杯拿铁27块,他那天点了12杯不加糖的厚乳拿铁。
那天训练很累,晚上还去商品推介会活动跳热场舞,挣了300块。
不够12杯咖啡的钱,还那么苦,那么难喝。
他转身抱住白文,弯下腰把脸埋在白文的颈窝里喃喃:“我想喝杯咖啡,要厚乳拿铁,加很多糖。”
“喝咖啡?”白文哭笑不得:“醉成这样还不赶紧上去睡觉!”
“不!”姜年赌气,抱紧白文倔强地摇晃着:“就要!”
酒店院子中央有个不大不小的泳池,几个年轻人在水里打球,呼喊声随着潮湿的海风一阵阵传过来。
姜涛决定给哥哥制造点二人空间,立刻和白文说:“我想去游会泳。”
“啊?”白文吃力的扭过头看他:“十点啦!”
“十一点前一定回去睡觉。”姜涛跑去房间换泳裤。
两兄弟大晚上整活儿,白文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把姜年拖去沙发上:“……你先放开,我去买咖啡啊。”
姜年陷在沙发里松开手臂,默不作声,两条腿大马金刀地敞着,身体摊在沙发里,抬眼看着白文。
白文直起身,也看着他,有些嗔怪,有些无奈:“不是要控制体重?饿着晚饭也没吃,这个时间喝一杯加很多糖的厚乳拿铁,那不白饿了吗?”
姜年黑幽幽的眼睛盯着白文,半响:“……就要!”
白文白他一眼,转身去水吧台买咖啡。
厚乳拿铁,多奶少咖啡,五分糖。
咖啡师是个漂亮的姑娘,长长的奶花在咖啡杯里拉出来一片漂亮的叶子,杯沿上放了一只烤成焦糖色的棉花糖小熊。
白文端着托盘放在姜年面前的小几上,在他对面坐下来。
姜年坐起身看看泡澡的小熊,问:“这是什么?”
“棉花糖。”
他端起咖啡,烫烫的喝了一口,奶味浓厚绵密,微微甘苦,还有点好喝。
“多少钱?”
“30。”
“哼!”姜年吧嗒一声放下咖啡杯,站起来就要走:“有什么了不起!”
白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见他真要走,就有点生气:“等等!吵着闹着要喝,就喝一口?”
“嗯,多喝了长胖……”
“你……”白文生气了:“不行,过来喝掉。”
姜年走过来,低头看着白文气鼓鼓的脸颊,轻笑出声,伸手捏起那只泡澡的小熊递到白文嘴边:“一人一半,我还没请你喝过咖啡。”
白文都气笑了,一张嘴,小熊被塞进来,甜甜的焦糖味在嘴里散开,她咬着小熊回嘴:“谁请人咖啡请半杯?”
“我请你。”姜年端起咖啡到她嘴边:“喝吧。”
白文抬眸看着眼前一本正经,却实实在在是在犯精神病的男孩。
“快喝,喝完我要去睡觉,明天还要去看那只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大海龟呢!”
噗呲,白文笑出声,双手扶着咖啡杯,热乎乎的喝了一口:“下次是再不能让你喝酒了……”
姜年面无表情,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牵起白文的手:“走,回去睡觉。”
姜涛游泳课上了两个学期,后来哥哥给他在游泳馆办了卡,每周末都去游两个小时,技术练的相当好。
他加入到了泳池的排球大战中,玩得不亦乐乎,十一点四十才偷偷摸摸回来。
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两盏壁灯亮着,他过点没回来,担心挨训,轻手轻脚去刷牙冲凉,爬上床。
哥哥没在自己床上,他静静听了一会,楼上含糊不清,呢呢喃喃的聊天声传来。
他放松的长舒口气,实在太累了,歪头就睡着了。
回来白文给姜年的脸做了个去角质,深沉清洁,这会两人都敷着面膜,白文躺着在翻手机,姜年穿着舒服的背心和沙滩裤,斜在床头回微信。
“姜涛开朗很多啊。”白文说:“那几年都不怎么说话。”
“嗯。”姜年放下手机:“他本来就是个开朗的性格,小时候围在我妈跟前,叽叽喳喳,不到睡觉,嘴根本不会停。”
“是吗?活泼调皮的吗?”
“那倒没有……”姜年回忆着:“他很乖,爱干净,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早上穿出去的干净衣服,晚上回来还是整整齐齐的……嘴很甜,又聪明,又贪吃,每次回去姥姥家,姥姥都给我们杀一只鸡,大鸡腿我一个,他一个,我把我的夹给他吃,他笑的贼开心,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谢谢哥哥!”
白文轻声笑着,问:“那你呢,从小就是听话又有责任心的男孩吧?”
“我?”姜年笑道:“我才是那个活泼又调皮的捣蛋鬼,老挨我爸揍……”
“我妈也拦不住,我就跑,我不会站在那里挨打……我妈病了以后他也不管,那时候起他就有点怕我了。”
“我在我姥姥家那边淘的出名,招猫逗狗,村里挑衅不服的小孩都被我揍过,从村头打到村尾,那个村里,连狗都不敢惹我。”
“这么厉害!”白文笑着扭头看他:”你姥姥家在哪啊?你还有舅舅姨姨什么的吗?怎么没见你回去过啊?”
“在岗北东郊的一个村子里,我姥姥就我妈一个孩子,姥爷走的早,是得了什么癌症,姥姥在姜涛几岁的时候,脑溢血吧,一下子就没了……后来,我爸打麻将被人设局,输了很多钱,我妈把那套院子买了给他还了债,再后来,我妈就病了……”
白文揭掉他脸上的面膜,递给他一张面巾擦掉多余的乳液,拉过去一个枕头给他:“睡吧,明天还要去看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大海龟。”
姜年笑一笑,躺了下来。
白文知道他长大了,再过一天就成年了,郭飞也说了,儿大还得避母呢,何况她一个年轻姑娘。
可她不忍心在他如此怀念母亲的时候,让他独自一人睡在漆黑里,孤零零的。
况且,她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出现在他的孩童时光里,教养帮扶,这是长辈的情谊。
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杂念!
海浪声中,姜年拉住白文一只手,安抚一般,白文回握了他一下。
姜年在黑暗里弯起来嘴角,描摹着她指甲上粘着的几颗水钻,安心地闭上眼睛。
这个指甲,是他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