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皮褶皱愈发深沉,深深凹陷进去,青色瞳孔带着狂热。
他轻声道:“原来你是因为修为,而不是喜欢茴琉筝才和他一起的。”
那就好。
“清清你知道吗,看着你们一起出妖族,一起去星云宗,换上弟子服到清河殿,一起去修真界的集市酒楼,一起吃酥饼,我这里有点不舒服。”
玉逢谣嗫嚅着唇,指着胸口,表情空洞又怨怼。
宿清毛骨悚然,心里猛地飙了口脏话:“你跟踪我们?”
不,不对!
若是玉逢谣跟踪他们,凭借他筑基初期的实力,不可能不被发现。
这些年她只差一步便可筑基,有茴莲一成妖丹之力的加持,可以感知到筑基中期以下修士和妖修的存在。
更别说还有个筑基后期的茴琉筝。
但为什么她出妖族后的一举一动,都像在玉逢谣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没有跟踪哦,清清我不会跟踪你的。”玉逢谣无辜地摇头,接着说了句,让宿清气得吐血的话。
“我只是放出一缕神识,跟着你。茴琉筝行事冲动,我怕你和他一起出去遇到意外。”
“呵,”宿清气笑了,这与跟踪有什么区别?
宿清:“会遇到什么意外?就算遇到意外,以你的身体又能做什么?”
无数件烦心事压在心头,宿清心里不好受,说出的话也带刺。
“我……我能做的。”
玉逢谣咬唇,他有些接受不了如今宿清和他说话的语气。
从前她都是叫他逢谣,也从来没有用这样冷硬质问的语气对他说过话,更别提骂他。
想到宿清骂出那句话,眼神流露的厌恶,玉逢谣胸腔一阵酸涩发酵,胀到他嗓子眼和眼鼻。
宿清视线落在玉逢谣的咬着的唇,洁白的牙齿将淡粉色的唇瓣咬得发红充血。
她没由来得生出烦躁。
抬手,拇指食指张开将玉逢谣脸颊用力一掐,将他濒临咬破的唇解放出来。
“装得一副可怜样干嘛?咬唇道德绑架我?”
想起玉逢谣曾经娴静如临水照花,温柔小意为她解答功法的模样,宿清一顿,她翻脸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以前玉逢谣确实帮过她不少。
不,这人扰乱了她出妖族的计划,还把她绑了,她不给好脸色又怎样?打他都不为过!
两个小人在心里拉扯,宿清的眉头沉下,对着可怜巴巴的玉逢谣粗生粗气道:“对不起。”
玉逢谣竖瞳一缩,“清清,你不怪我了?”
宿清抬手,“一码归一码。这五年你确实够朋友,就算翻脸骂你,也不该骂那样的话。”
“不过,你是真的该骂。”
“装了五年,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感觉如何?”宿清逼近玉逢谣,“可惜那些妖族的人都被你骗了。”
他真是装得太好了,善良纯洁病弱,宿清简直把他当个娇娇儿,没想到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没有装,清清,是你逼我的。”
宿清瞪着玉逢谣,难以置信:“我逼你?”
“你若是不与茴琉筝亲近而冷落我,你若是不离开妖族,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清清都是你逼我的。”
宿清听得嘴角抽搐,“以前觉得茴琉筝爱胡搅蛮缠,没想到你才是个中翘楚。”
“这个时候,你都还要提茴琉筝……”玉逢谣眼中闪过受伤。
宿清心中的弦彻底崩断,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下去,玉逢谣的关注点很清奇,她根本套不到想知道的信息。
“如今有大长老在,我多半是见不到茴琉筝了,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放我走吧。”
玉逢谣扣着指甲附近的肉,不自觉地化出妖甲,将指腹的肉扣得血肉模糊。
宿清垂眸一看,蹙眉,又道:“既然今日我都到你洞府了,不若我们一起吃一顿饭,也好聊聊。”
玉逢谣扣手的动作停了,抬头眼中满是欣喜:“既然清清这样说,那我便去人族给你准备饭菜,我们好久都没有一同用过饭了。”
原来方才不是没听见她说话,而是只挑自己喜欢的听。
“清清等我,很快就好了。”
玉逢谣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故作坚强地扬起笑容,将篮子挎在手腕紧贴腰间,白色衣尾行过地面。
宿清觉着这一幕分外诡异,玉逢谣的篮子应当是空间里的,那他多此一举拿出来干嘛?
前面的人脸陡然转身,朝宿清含情一笑:“清清,千万不要私自出洞府哦。”
宿清瘆得慌,直至玉逢谣离开,都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坐下,心惊肉跳。
雷纹赤蟒一族是不是不养闲人,一个二个的精神都不正常。
此地不宜久留!
*
另一边茴莲步履生风从族外回到洞府,想着昨日宿清的妥协,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春风得意,口中哼着轻快的调子,像阵妖娆的风在雷纹赤蟒族中刮过。
“你说什么?宿清不见了!”
骨玉杯被茴莲五指震碎,发出一声脆响,深紫色的汁水顺着茴莲冷白的手指流到手腕,形成数条水迹,与他手腹的筋脉融为一体。
“是的,茴莲尊者。”
“孟倾,你现在的胆子是真不小了啊,别忘了,你的妖将之位是我一手提拔上去的!”
茴莲赫然抓住孟倾的肩胛骨。
不同于之前吓唬宿清的力道,茴莲的妖爪顷刻间化成完全体,灌注天赋技能雷击与毒液,孟倾向来挺直如竹的身子,顿时弯曲左肩矮了一截。
“本尊再问你一句,宿清去哪了?”
孟倾青筋暴裂,咬牙道:“属下……不知。”
“轰——”
茴莲抓起孟倾的肩胛骨,往外一扔。
孟倾的躯体被砸在坚硬如玄铁的洞壁上,她呕出几口妖血,表情痛苦。
“哼,自作聪明!”茴莲红色袖袍一挥,在空中划过锋利如镰刀的弧度。
迈步离开洞府。
孟倾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谢尊者不杀之恩。”
*
“玄夜妖将那一脉,在族中地位非凡,她那嫡子心机颇深,你和他相处需要谨慎一些。”
宿清手中磨搓着孟倾给的乾坤袋,冷不丁想起她五年前说的话。
唇边浮现出一抹苦笑,当时否认肯定玉逢谣的话,像开弓后的回头箭,正中她眉心。
向来都是她装乖讨巧,将别人耍得团团转,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被人骗。
这感觉真让人不爽!
宿清站起身,将玉逢谣的洞府上上下下地转悠完,她是真的无比赞同孟倾说的话了。
这洞府比茴莲的大,她感知到的妖气要比茴莲那里浓郁三成。
玉逢谣走之前说不要私自出去,不知道是唬她还是真的。
宿清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子,就算靠近河边可能会被浪打飞在河里,她还是要试一试。
她伸出手指向洞口探去,没有丝毫反应,又伸出手臂。
迈开腿,等她走了三四步,完全出洞门,宿清惊疑地看着洞口,空气清新,没有那么浓郁的妖气。
她出来了!
脸上的笑意扩大,宿清转身撞上坚硬的躯体。
抬头,玉逢谣微微侧脸,眯眼轻笑:“清清,你是专程出来迎接我的吗?”
宿清脸上的肉直抽抽,真是阴魂不散。
她被玉逢谣轻扶着肩,转了个方向,朝洞府里走。
余光看到玉逢谣手腕挂着的篮子,竹枝提带在他的手腕晃荡,纤细玉白的手腕落下显眼的红痕。
玉逢谣知道宿清在看什么,像以前一样,善解人意道:“清清我的手没事。”
宿清嗤笑,“谁关心你的手了,我是关心里面有什么菜。”
“手都这样了,篮子里的东西应当不少吧。”说完,她用近乎粗鲁的力度,从玉逢谣手中抢过篮子。
将里面的菜一一放置在桌上。
松鼠桂鱼、红烧青鲤兽、河鲜炒芦笋、莲藕排骨汤……
一共七道菜,算上精巧的点心,有八样。
这菜是她和茴莲去过的酒楼,在凡间不算出名。
玉逢谣出去一趟,恰好选中一家不出名但是她吃过的酒楼。
呵,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宿清牙齿咬得死紧,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就用神识监视她了?
她蹙眉,看着玉逢谣为她布菜,端的是贤良淑德体贴入微。
平白生出一股厌恶。
“玉逢谣不用再忙活了。”
“可是我怕清清你——”
宿清打断他,皮笑肉不笑,“我的意思是你不准吃,不用准备自己的碗筷。”她视线一顿,找到个由头:“你看你的手,血淋淋的贴着我坐,我夹菜看到的时候倒胃口。”
玉逢谣手下一颤,受伤的手猛地缩回衣袖。
他脸上的不自然很快被压下,“那、既是如此,我用另一只手服侍清清吃吧。”
这话怎么怪怪的?宿清暗嗤玉逢谣果然是个不好打发的。
玉逢谣从善如流地站在宿清身侧,眉眼柔顺,又恢复了五年间惯有的模样,怯弱如羞花。
宿清也饿了,抄起筷子,将玉逢谣夹到盘碟上的挑刺过的鱼肉夹起。
她吃得快,欺负玉逢谣用左手。
玉逢谣动作优雅,却丝毫不慢,宿清吃得很没有成就感。
洞府内太安静,只有妖晶炭火花爆出的声音。
宿清侧目随意道:“你是跟着谁出妖族的?动作还挺快。”
“我自己出的。”
宿清筷子拍在桌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