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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解芳华

    紫檀木书案上的茶已凉,残茶在白瓷碗底积成深褐的云翳。西斜的日光穿过冰裂纹窗棂,将竹帘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幅被风揉碎的水墨画。

    落溪的思绪随着地上的波纹窗影摇曳不止:

    眼下毒已解,洛都诸事暂脱负累,她终于要直面蛰伏多年的使命。

    姑姑为她担下的血海深仇,下属们在暗夜里守望的年岁,那些曾让她困惑的严苛训练与寻常少女迥异的人生,此刻都化作照路的烛火 —— 原来所有的蛰伏都在等她羽翼丰满,所有的磨砺都在为今日的破茧铺路。

    如今她胸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清明:胞弟流落在外的身影,母亲葬身火海的仇恨,自己被迷雾笼罩的身世,以及尚在暗夜里延展的前路…… 这一切如同一把把淬火的利刃,将过往的浑噩劈成两半。

    当 “活下去” 的理由不再是得过且过漫无目的,而是要亲手掀翻命运的棋盘时,她只恨学的太少,懂的不精,混的太弱,手中技艺尚浅,胸中谋略未深,恨那过去的年岁里,为何没有将每一寸光阴都锻造成刺破黑暗的锋芒。

    而此刻的自己像被春雨浸透的新竹,浑身迸发出用不完的气力。往日里萦绕周身的慵懒颓唐,早已被滚烫的信念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清醒 —— 她终于明白,那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原是为了让她在今日能挺直脊梁,去接掌那柄名为 “使命” 的重剑。

    ——

    沉思罢,眼目触及到案前的文书,忍不住拿过来一探究竟,只见跃然眼前的,乃是一首闲情逸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古人在这诗中所说,信步城门,美女如云,却不见意中人,只有那素衣女子,才能赢得吾心。

    字迹如松风列阵,正是云澈的笔墨。落溪指尖划过 “缟衣綦巾” 四字,忽而生出些微怅惘 —— 原来这心怀天下的王爷,也藏着这般柔情。这个总在舆图前皱眉的男人,竟用惯握兵符的手,写下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的句子。她细细端详这些字迹,摩挲着 "匪我思存" 四字,时而暗喜时而怅惘,又时而忽觉砚池里的残墨都泛着温意。

    ——

    “姑娘,你醒了。”晴湖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素色衣裙从外面进来。

    “嗯,雨彩呢?怎么没见到她。”落溪听到声音,镇定地放下手里的纸笺,回过身问道。

    “王爷一直在这里守着姑娘,不需要我们在这里伺候。雨彩一早就去找花摘花呢,估摸着这会还在在院里呢,姑娘好几日不曾采花酿酒,也没有关注花期,如今王府里最后一茬杏花花期即将要过了,我们趁着这几日赶紧采摘一些。”晴湖一边忙活一边回道。

    “哦,”落溪道:“最近...不...以后...我们估计都不酿酒了。你一会去寻雨彩回来,让她歇着吧。”

    “姑娘为何说这般莫名其妙的话,姑娘累了,咱就明年接着酿。”晴湖已经察觉到落溪的话里有弦外之音,却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晴湖,你去把我酿的酒挖出来两坛。”落溪没有回复晴湖的话,顾自说道。

    “姑娘...这酒...诺。”晴湖本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在触到落溪眼底的决绝时把话咽了回去。何况丫头有丫头的规矩,就算平日里落溪再怎么随和,可毕竟是王爷千叮咛万嘱托要精心伺候之人,多做少说乃起码的规矩,于是便赶紧出门了。

    走之前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姑娘,这是王爷让我带过来的新衣裙,姑娘一会试穿一下。”

    听说是云澈公子给送的新衣,落溪便穿过脆声轻启的珠帘走到榻前,看着榻前的新衣,打开:这是两套简洁雅致的衣裙,更近乎于普通人家女孩的穿着讲究,做工精细,款式简单,袖口窄束,腰身紧致,毫无环佩叮当罗绮文秀之繁缛,正是落溪喜欢的。

    想来是知道她要离开,路上免不了遇到崎岖泥泞,荆棘密布,明枪暗箭,危机四伏,而身穿这种衣裙更易自保:窄袖设计可藏袖剑,紧身剪裁能缚护心镜,连裙裾长度都恰好到脚踝,迈步时既不会被碎石勾绊,又能在打斗中快速旋身。

    云澈惯是面冷如霜,吐出的字句能冻伤人,偏生又在细枝末节上熨帖得让人慌神。落溪指尖摩挲着裙摆内侧的墨梅刺绣,忽然想起他板着脸骂 "不知好歹",掌心却探向自己后颈酸痛处的模样 —— 那矛盾的温柔像团火,竟让她对着素色衣裙发起痴来:

    若自己真是大魏哪家的官宦千金,不必背负血海深仇,不必周旋于南北权谋,只消做个“缟衣綦巾”的寻常女子,是否就能应了他诗里的 “聊乐我员”?那时他不必做威凛的大将军,只需在落雪的清晨为她温酒,于花开的午后共研墨香,像寻常夫妻般在案头相对,郎情妾意,一辈子被他宠爱疼惜,那该有多么幸福...

    “噗嗤。”这念头刚落,她自己先惊得笑出声,手忙脚乱拍了拍额头。

    窗外的日光正斜斜切过铜镜,映出她鬓边那支云澈送的东珠钗,珠子在光里流转着冷意,恰似他平日里看人的眼神。如今是什么时候?母仇未报,兄弟离散,大魏和南朝又是宿敌,自己怎配耽于这般镜花水月的空想?

    眼神回到眼前的衣裙,她也懒得试穿,随便找了一个包袱,装好衣裙,环顾一圈周身所有,再也没有要装的,自己本来是空空而来,当然不能带走这里的丝毫,对着铜镜取下头上的z最后一根钗环,小心地放入妆奁中,便坐在榻上静思接下来的计划。

    ——

    当晴湖与雨彩抱着酒坛推门而入时,落溪正对着窗棂勾勒着什么。

    “姑娘,刚刚去挖这两坛酒的时候,那酒香已然扑鼻,姑娘是今晚就要喝了吗?”雨彩眼睛啪嗒张望着。落溪就为了能够带出方便,也为了控制每次用量,所以都吩咐她们用了很小的坛,这会雨彩单手拎着两坛酒满有希冀地问道,似乎正在因为待会就能品尝这样的佳酿而心生期待。

    这姑娘总爱把好酒埋在海棠树下,说要等花开最盛时才启封,此刻却突然要取出来,倒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晴湖,雨彩,”落溪接过酒坛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陶土坛身的冰凉,道:“我要走了,若有可能,我们以后定会再次相见。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

    “姑娘...”

    “姑娘...”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忙活,凑到落溪跟前,一同焦灼地喊着,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和问询,她们曾经以为,落溪这么受王爷的关爱,定会是王府的女主人。

    或是为了以后能够晋升为女主人的贴身丫鬟,或是真心喜欢落溪这位伺候的对象,晴湖雨彩对落溪确实无微不至,忠心不二,落溪想到在这几个月里的陪伴里,自己像是过上了平静温情的正常生活,思及此,她为刚刚的第一个念头而惭愧,自觉是心胸狭隘心境阴暗了。虽说晴湖偶有隐晦防备之处,但是也并无任何僭越之举。

    落溪拉着她们的手坐在榻上,雨彩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嗒嗒地往下掉,晴湖也开始啜泣,不时用手抹眼泪。

    “人生之路,来来往往,聚散有时,终有一别,勿悲勿伤。”落溪为雨彩擦着眼泪,只觉这除了这文绉绉的客套话,也想不出来其他的更好的安慰语了。

    “姑娘...太...坏...了,哪能...说走就走?为什么呀?”雨彩哭的伤心,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是啊,姑娘,这么会这么突然?王爷昨天抱着姑娘回来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毒终于解了,终于能安心做事了’。心想王爷让我们以后不用担心姑娘的身体了,好好做事呢。”晴湖不解地絮絮叨叨,但是落溪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对昨日被他穴至昏迷中的落溪说的,定然不是对雨彩晴湖说的,因为她的毒被解了以后,定然是要走的,她有太多事要做。

    “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晴湖,雨彩,谢谢你们从来不问我来自何处,是何许人,就心无芥蒂地陪伴我照顾我,这段时间我感觉很温暖,你们就像是我的姐妹。安慰的话我也不多说,如果以后我能安顿好,抑或是还会有回来之日,如若那日你们还记得我挂念我,我定然将你们接去。”落溪的眼神坚定温和,她们的头点的像捣蒜似的。

    接着,落溪从枕头下面拿出两支钗环,这是上次去芳悦阁的时候,让尘心姐姐预备的,款式是她特意挑的缠枝莲纹样,就是为今日作报答道别之用的,“这是我前些日子出去的时候看到,给你们带的,一人一支。”

    “看来姑娘是早有离别之心了。”还是晴湖更细心。

    落溪莞尔一笑,却打趣道:“剩下的酒,都是你们的了,雨彩,是不是很开心啊?下次睡觉的时候,别睡太熟了,让其他丫头给偷了。”

    晴湖雨彩破涕为笑,落溪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窗外的杏花瓣正扑簌簌落着,她知道,属于王府的这段暖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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