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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壹

    “小姐,小姐。”

    清晨的阳光柔和,雕花床绮罗轻垂。

    江阮言躺在床榻之上,耳畔微风习习。

    她睁开眼,发现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正弯腰为她打扇。

    见她醒来,那女子眉眼弯弯。

    “小姐,今天可是大少爷去易水县的日子,咱们陆府上上下下都要去送呢,所以啊,您也别怪奴婢饶您清梦。”

    桃珠熟练地卷起床前青纱帐,又开始服侍江阮言洗漱。

    举手投足间满是自然,仿佛这些动作已经上演过无数遍。

    看得出她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很熟悉。

    又听得她口中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

    “小姐,听说那易水县的饥荒可严重了。

    据柳珠说是旱魃现世。

    菩萨保佑,可千万不要牵扯到咱们这儿来。”

    “很严重吗?”

    江阮言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自然拈起一枚玉簪递给桃珠。

    “可不是。柳珠说那边的百姓都开始吃树皮了。

    哦对,还有什么,好像是叫观音土?

    哎,大少爷这次被派去赈灾,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趁着桃珠帮她挽发的功夫,熟悉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欢迎玩家11111111号成功进入B级擢选副本‘荒年◆◆’。”

    “大越元景十年,南疆天降丧乱,饥馑荐臻,无以卒岁。

    大越帝派丞相陆瑜之子前往赈灾,六月余,其子亡故,剩者宰马食之,方度。

    你是陆瑜的小女儿陆氏清砚,请设法前往赈灾之地,找到陆清途死亡的秘密以及饥荒的起因。”

    “请牢记,罪恶在黑夜里藏匿,而一切罪恶都逃不过月神的眼睛。”

    ——

    “父亲,母亲,兄长。”

    陆府前厅,众人围在桌前,皆是一脸凝重。

    江阮言快步走来,一一见礼。

    “小妹,你来了。”

    陆清途冲江阮言点点头,面上满是坚毅的神色。

    “父亲,您不必过于担心。孩儿承百姓奉养,又有幸得天子信赖。”

    他朝着皇宫的方向抱拳遥遥一拜。

    “自当为民谋生。”

    陆瑜叹了口气,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他又何尝不知道他儿的抱负。

    奈何此去路途遥远,其中惊险自不必多说。

    就算是顺利到了那灾荒之地,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又如何能保证粮食一定会被顺利分发下去呢。

    越是贫瘠之地,越有心生歹意之徒。

    遑论那南疆,听说还信奉什么神灵。

    又有神官又有朝廷命官的,要是再来个官官相护可如何是好?

    哎,他儿到底还是太年轻。

    “不说这些,吃菜吃菜。”

    陆瑜举起筷子,夹了一口咸菜。

    而今尘埃已定,说什么都晚了。

    江阮言喝着白粥却味同嚼蜡。

    该怎么开口呢。

    “父亲,母亲,我也想和兄长同去。”

    她咬咬牙,还是选择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这怎么行!”

    陆夫人揽过江阮言,言辞之间皆是怜惜。

    “囡囡乖,你阿兄是去赈灾的,那地方险着呢,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瑜鹰隼般锋利的眼神直直地扫向江阮言。

    见她强撑着身体,却没有丝毫退缩。

    于是饶有兴致勾了勾唇:“既然砚儿想去,便与爹爹说说理由吧。”

    一旁本来要随陆母一同劝阻的陆清途,听见陆瑜自称“爹爹”后,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劝告。

    父亲并没有生小妹的气,甚至话语间还有几分松动。

    这是何用意?

    一样的话同时浮现在了他和江阮言的脑海里。

    但这正是江阮言想要的效果。

    她努力组织着措辞:

    “圣上派兄长赈灾,想必是早已对爹爹您有所忌惮。

    南疆本就民风古朴,百姓不很开化,这样危险的事明明可以交由地方官员层层去办,却偏偏选了只知道读圣贤书的兄长。”

    听到这,陆清途下意识想反驳,却在余光看到陆瑜欣赏的目光后生生咽了回去。

    见没被反驳,江阮言壮着胆子继续道:

    “依女儿看,这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南疆之旱刻不容缓,已经没有时间等待指令的一层层传达。”

    “既如此,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将不利的局势转化为对我们有利的条件。

    若是陆家两个子女皆去赈灾,既向圣上表了忠心,又和下面的地方官表明了圣上对此事的重视。

    想必后面分起粮食来,地方官员也会忌惮几分,不敢仗着天高皇帝远就胡作非为。”

    “况且。”

    她停顿了一下。

    “我与兄长一起行走在外,互相也好有个照应,不至于一人深陷局中,耽搁了正事。”

    “好!”

    陆瑜抚掌大笑。

    虽然言语浅陋,但意思没错,倒是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平日只知我儿规矩学的不错,今日一听,学问也是不输其兄啊。倒是为父的失职。”

    江阮言低头:“父亲言重,女儿不敢。”

    陆瑜这才敛了笑容,正色道:

    “那你可知,赈灾条件艰苦,就你刚刚所食的白粥在途中也是珍贵之物?”

    “女儿知晓。”

    “就这样,你也愿意去?”

    陆瑜试探。

    江阮言抬头,眼神坚定:“女儿愿意,此去绝不后悔!”

    也容不得她后悔,不去,她就没法完成任务。

    难不成真在这儿当个闺阁小姐,等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许配个人家?

    “好!尔不愧为我陆氏子孙!果真品貌胆性皆具上乘!”

    陆瑜眯起眼睛,微微点头。

    “既如此,为父便允了。”

    清途自小便良善,见不得有人受苦。

    便是路上遇见乞儿,没带银子也要解下玉佩掷过去。

    善良是好,可若是因此冲动行事,便是罪过了。

    正如玉佩之于乞儿,不过是徒惹杀身之祸尔。

    而刚刚清砚的一番言论,思虑之周全,恰好可以弥补清途的不足。

    让她同行,或许清途也会有所长进。

    这个女儿,还真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成长了很多啊。

    本来他想着“鸡蛋不应该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清途去赈灾,清砚正好送入宫中,为陆家挣出另一条路来。

    如今一看,倒也不必。

    “老爷——”

    陆母仍是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她伸手戳了戳江阮言的额头:“你呀,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犟性子。还不声不响做了决定,为娘的倒什么都不知道。”

    “那桃珠和柳珠你要带谁去?”

    陆母一边把江阮言额边微微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一边温柔询问。

    柳珠这个名字先前听过,想必为她挽发的女子便是桃珠。

    既如此。

    江阮言抿了抿唇:“柳珠吧。”

    桃珠一看就是和陆清砚一同长大,关系匪浅。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陆清砚,偶尔相处还好,若是朝夕相对难免会露出纰漏。

    柳珠的话就不一样了。

    和陆清砚没有那么亲密,但也不至于对她的事情一无所知。

    况且,据桃珠先前的言论。

    她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不外乎表明了一点——这柳珠约摸是个好打听的。

    她又恰好有那样刁钻的调香材料需要寻觅。

    如此多方面均衡来看,柳珠无疑是上上之选。

    陆母闻言点了点头:“也好,柳珠稳重又擅医,跟着你我倒也能放心几分。”

    她招了招手,便有丫头去将柳珠带来。

    “柳珠,你且去收拾几件小姐的换洗衣服和小姐的爱用之物,今天你就和小姐一起跟大少爷前往南疆吧。”

    桃珠听闻江阮言选的是柳珠而不是她。

    虽庆幸不用去那等荒凉之地,心中却也羡慕柳珠能够陪在小姐身边。

    她是个心思单纯的,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江阮言一眼就看得出。

    对比起来,柳珠果然如陆母所言要稳重得多。

    哪怕是听见自己被不声不响便敲定了要去那荒凉之处,也只是刚开始惊讶了片刻,便很快跪地谢恩,转而去为江阮言收拾行李。

    ——

    陆府门外。

    马车已然备好,江阮言的车厢还特意做了几层防护,外面瞧着不起眼,里面却是实打实的舒适。

    “囡囡啊,此去一行母亲不能跟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你父亲担忧。”

    陆母抹着泪,不舍得松开江阮言的手。

    “知意,他们该出发了。”

    陆瑜揽着陆母陈知意的肩,轻轻拍了两下。

    陈知意会意,擦了擦眼泪,依依不舍地目送江阮言登上马车。

    “小妹,马车颠簸,可坐好了?”

    陆清途在一旁骑着马,好声好气地开口。

    江阮言攥着柳珠的手轻轻应声:“兄长,可以启程了。”

    她坐定后还不忘掀开帘子,冲着陆父陆母挥手。

    陆瑜微微颔首。

    一行人渐行渐远,二人站在原地,久久不曾挪动步伐。

    ——

    马车上。

    “柳珠,你为何说那南疆饥荒是因为有旱魃现世?”

    江阮言靠在坐垫上,目光投向一旁端坐着的柳珠。

    一丝不苟的头发,严肃板正的面庞,看上去不像是个花季少女,倒有点像她上个副本遇到的嬷嬷胡绥。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包打听。

    柳珠听见小姐问话,一时间有些紧张。

    在桃珠跟前说是一回事,在江阮言面前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别紧张,你和桃珠都是我的贴身侍女,我待你们是一样的。她说得,你自然也说得。”

    江阮言笑着宽慰她。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柳珠笑笑也就过去了,不会,也不敢放在心上。

    但现在,小姐却是真的只带了她而不是桃珠。

    这是不是说明,她与桃珠也可以一样呢?

    虽说南疆是个苦地方,易水县更甚。

    但只要把小姐服侍好了,还怕没有赏钱吗。

    说不定回去后她会有更多机会跟着小姐,到时候阿娘的药钱也不用愁了。

    想到这,柳珠紧张的情绪都被她想象中的大把赏钱冲散。

    她认真点头,将自己所打听到的有关南疆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江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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