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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陆

    一轮圆月高悬于天际,银白色的光倾洒整片世界。

    一个女人被绑在树上,头发凌乱,身形狼狈。

    江阮言不受控制地抬脚向她走去。

    “哒哒哒”。

    一阵晚风吹过。

    “哗哗哗”。

    发丝被吹起,露出女人的面庞。

    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呼——”

    猛然坐起身,江阮言从睡梦中惊醒。

    天刚蒙蒙亮,阳光隐约透过窗棂。

    “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柳珠揉了揉眼睛,扭头看着天色问。

    江阮言于是穿鞋下床,推开窗。

    抬头依稀看得清月亮的影子。

    “我睡不着,站着吹吹风,你睡吧。”

    她托着腮发呆,肩上骤然一沉。

    “小姐,清晨风凉,披件外衫小心着凉。”

    柳珠小心地把一件青芽色的外衫披在江阮言的肩头。

    崭新的绿,是易水没有的颜色。

    扎得江阮言眼睛酸涩。

    她不睡,柳珠也不睡,只静静陪在一旁。

    “柳珠,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

    新生的朝阳还未升起,想起刚刚的梦,江阮言兀地有些迷惘。

    柳珠抿唇一笑。

    离得近,江阮言还看得见她嘴角浅浅的梨涡。

    “奴婢现在就希望奴婢的娘身体可以尽快好起来。”

    她的眼睛里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定会的。”

    江阮言向她保证。

    “如果此次赈灾顺利,我一定安排府医为你娘看病,药钱也从我的账上走。”

    柳珠的眼眶红了:“多谢小姐。”

    “柳珠,如果你是南疆的百姓,被别人当成棋子也会不甘心吧?”

    江阮言喃喃低语。

    “小姐?你说什么?”

    柳珠不解。

    江阮言摇头:“没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兄长可是要去县令府上?”

    才到陆清途暂住的院子,便见他步履匆匆。

    “小妹?你怎么来了,昨夜休息得可好?”

    见到江阮言,陆清途立刻停下脚步,满怀关切。

    “嗯,都好。”

    江阮言点头。

    “兄长若是去县令府,不妨带我一同拜访。”

    陆清途叹了口气:“小妹,你也看到昨天土司对我们的态度了。

    今日兄长前往县令府便做好了准备,何苦再让你受人白眼?”

    “兄长,先给溯水、溧水二县先分发粮食本就是我的主意,如今出了事,我怎么可能让你顶在我前头。”

    她坚持道。

    “何况,父亲在家时常说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拗不过江阮言,陆清途只好答应。

    只是殷殷叮嘱:“那兄长可得事先跟你说好,这次去县令府,不可以逞强,万事有兄长呢。”

    暖意涌上心头,江阮言无有不应。

    ——

    “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刚叩响县令府的大门,便有门童相引。

    江陆二人对视一眼,迈步往前。

    县令府的会客厅比起土司府来要正常不少,起码没有一进门就感到彻骨寒意。

    只是……

    江阮言的视线扫过案几后悬挂的一个个月亮形状的银饰。

    黑丝绒的背景,从新月到晦月依次排开,又是一个圆月。

    月神的信徒么。

    岳山雨本来端坐在上首,饮着花茶,有意晾一晾二人的威风。

    忽然轻抬眼睫,视线从前面的陆清途划到后面的江阮言,而后停滞。

    他打量着江阮言,眼睛越来越亮,一句话脱口而出:“跟我回村吧。”

    陆清途脚步轻移,不动声色地挡住江阮言:“男女有别,县令大人这话未免有些冒犯了。”

    岳山雨也不恼,只是恍然了一瞬,而后饶有兴致道:“你就是上面派下来赈灾的使者?”

    “正是。”

    陆清途拱手一礼。

    “坐坐坐,都坐。”

    他一挥手,便有仆从上前奉茶。

    见岳山雨的视线仍停留在江阮言的身上,陆清途面露不快:

    “若是县令大人执意冒犯舍妹,在下即刻携妹离开。”

    说完起身欲走。

    “欸,使者何必着急。”

    岳山雨连忙使了个眼神,侍卫上前把陆清途又按回椅子上。

    “你!”

    陆清途怒目而视。

    岳山雨却是轻啜了一口花茶。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一见令妹便觉得亲切,不由想到舍妹当年也是这般玉雪可爱。”

    这话听得江阮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未免太过夸张。

    陆清砚都过了及笄之年,在大越已是可以定亲的年纪。

    陆清途却很是受用:“原是如此,是下官误会了。”

    “不不不,也是本县令唐突了。”

    岳山雨忽然忧愁起来:“只是一想到身体抱恙的小妹,我也是心有戚戚。”

    “舍妹自幼长在村里,鲜少出门,村里孩童也嫌她体弱,不与她交往。”

    陆清途面里染上同情:“怎会如此,可瞧过大夫?”

    岳山雨掩面:“大夫说没有几日了。”

    “舍妹一直希望有同龄人能够主动和她交友,不知令妹……”

    “这……”

    陆清途扭头看向江阮言。

    江阮言冲他点点头,不论岳山雨所言真假如何,反正月华村她都是要去的。

    “那陆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好,喝茶,喝茶,这可是我们月华村的特产,别处都喝不到的。”

    岳山雨低头饮茶,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陆清途一饮而尽,只道:“好茶好茶。”

    岳山雨见他不懂茶,无趣地撇了撇嘴,又兴致冲冲问江阮言:“此茶如何?”

    江阮言犹豫片刻,先观茶色,再啜饮一口,道:“确是好茶,茶色青亮,香似蔷薇,入口回甘。”

    “陆小姐似是懂茶之人,跟舍妹一定谈得来。”

    岳山雨面露欣赏,如果忽略他笑意中的势在必得,或许江阮言才会相信他的话。

    “谬赞,小女不敢自称懂茶之人,不过是略有涉猎。”

    “哈哈哈,令妹真是谦虚啊。”

    岳山雨向陆清途赞道。

    陆清途又是一脸骄傲。

    ——

    夜里,同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

    江阮言与褚屿温碰面交换信息。

    “你是说岳山雨主动邀请你去月华村?”

    褚屿温微微拧眉。

    “嗯,他说是为了他的小妹,可是……”

    江阮言犹豫片刻。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月华如织,我被绑在树上,前方有一火刑架。”

    “噩梦还是预知梦。”褚屿温自语,而后询问,“你以前做过预知梦吗?”

    江阮言摇头:“从未。”

    “若是如此,倘若这梦是真的,那有很大的可能是你所选择的神明给你的启示。”

    他眸光如水,“你选择的神明是谁?祂好像对你很满意。”

    “月神塞勒涅。”

    对她满意么?

    江阮言若有所思。

    “旱魃快要出世了。”

    褚屿温突然开口,面色凝重。

    “那我先助你,再去月华村如何?”

    江阮言如是说。

    褚屿温摇头:“不必,既然岳山雨主动相邀,你便赴这一局。”

    “那可是旱魃。”

    江阮言不赞同,“你一个人如何应付得来?”

    “明日十四,后日便是十五。”

    褚屿温神色微动,“十五月圆之夜,月华草长成。若帮我,你的任务怎么办?”

    这倒也是。

    江阮言略一迟疑,垂眸不语。

    忽然,她从腰间掏出一根银针递给褚屿温。

    “这是饿殍公赠予我的银针,凝神呼唤,他便会前来相助。”

    闻言,褚屿温的眼底掠过一抹惊讶:“这太贵重了。”

    副本小boss的礼物,何其珍贵,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就这么给他了?

    “拿着吧。上次你帮我那么多,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险而置若罔闻。”

    “……也好。”

    褚屿温见她坚持,还是抬手接过了银针。

    “多谢。”

    “客气。”

    江阮言眨眼一笑,眸中星河骤亮,“那就这样,我回去了。”

    “等一下。”

    褚屿温向前两步,拉住了她蹁跹的衣角。

    江阮言疑惑回头,手中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又是一张符咒。

    “这是子母符,你手中的是母符。”

    褚屿温轻声解释,“遇到危险时母符碎裂,子符便会有所感应。”

    “谢啦。”

    确实是很有用的东西,于是江阮言也不推辞,欣然接受。

    褚屿温略微颔首,深深看了江阮言一眼:“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

    ——

    “到了,欢迎来到月华村。”

    翻身下马,岳山雨冲江阮言伸出手,嘴角上扬。

    陆清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大步一迈,直将他挤开:“小妹,兄长扶你。”

    江阮言尴尬一笑,这岳山雨热情得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目的似的。

    二人跟在岳山雨身后,柳珠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江阮言身侧。

    “是圣女大人!”

    村头有村民夹道欢呼。

    江阮言手足无措。

    圣女?

    陆清途挡在江阮言身前,神情严肃:“县令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哎呀,这事说起来当真是缘分。”

    岳山雨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狡黠一笑。

    “昨日我见令妹亲切,回去一翻古籍,竟与我月华村的圣女长得有七分相似。想必这村民是将令妹误认成圣女了。”

    “舍妹可担不起县令大人一句圣女。”

    这事古怪,陆清途拉着江阮言扭头就走。

    却听得岳山雨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月华草来的。可是月华草,只有我们圣女才摘得,连我都不行呢。”

    “若是有人愿意做这个圣女,月华草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日便是月圆之夜,很快的。”

    岳山雨不断诱惑。

    “现在走了岂不可惜?我月华村外人一般可进不来。”

    “好,这个圣女我当了。”

    明知是陷阱,江阮言也别无他法。

    命运的星盘在此刻悄然转动。

    阳光下,天际的月亮被掩埋,只等着夜晚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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