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林悦宁四人站在"醉江南"私房菜馆门口，望着手机里靳怀远发来的定位地址发怔。原本以为会在九河坊气派的会议室谈判，或是走进装潢考究的西餐厅，却没想到是这家藏在巷弄里的老店。朱漆门楣下挂着两盏晕黄的灯笼，在雨幕中摇晃出暧昧的光晕。

    四人踏入包间，红木家具的沉木香在空荡的室内回荡。陈启铭轻叩桌面，声音沉稳：“放轻松，我们按中午排练的来。”空气里浮动着一丝紧张，桌上的茶壶早已凉透，却始终无人唤来服务员。

    不知过了多久，雕花木门吱呀推开，靳怀远深色衬衣裹挟着潮湿的雨气闯入，“让各位久等了。”他身后助理抱着文件，然而传闻中的谈判核心人物——靳芮欣，却不见踪影。“芮欣还有会议，不来了。大家先吃吧，上菜。”

    四人交换眼神，林悦宁忍不住腹诽：果然是家族争斗、兄妹相争。

    随着他话音落下，包间的门再度被推开，身着旗袍的服务员鱼贯而入，顷刻间，松鼠桂鱼油亮的酱汁在暖灯下泛着琥珀光，东坡肉的香气裹着黄酒醇香萦绕鼻尖。就在众人举杯欲饮时，门被骤然推开，靳芮欣踩着高跟鞋旋身而入，笑容不达眼底，“路上堵车，抱歉。”她优雅地在林悦宁身侧落座。

    陈启铭率先打破僵局，将打印整齐的方案推过桌面：“公司直播审批不通过，实在无法以海升名义执行。不过燕禄记可以独立对接平台，我们能帮忙联系资源。古镇活动主打宋制汉服，燕禄记若用明制区分，视觉效果会更突出。”

    靳芮欣放下青瓷杯，碧螺春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锋芒：“独立直播虽能规避资质风险，但自担风险还要被分利润？我看不如直播收入全归燕禄记，海升只拿品牌露出，这才公平。”

    陈启铭深吸一口气，拿出测算表：“靳小姐请看，仅广告和TVC投放就耗资320万，25%的分成是基于保底五百万曝光量的核算。”

    “哥哥，你怎么看？”靳芮欣将测算表推向靳怀远，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林悦宁心中警铃大作，暗暗猜测：这对兄妹，难道是统一了竞争立场，在打配合？

    靳怀远抬眼，目光穿透蒸腾的热气望向林悦宁：“15%。但海升要拍摄古镇短视频预热，并植入燕禄记剧情广告。”

    “这恐怕不符合公司规定。”陈启铭话音未落，杨曼已经将安全审查条例推到桌中央，“三轮审核至少要一个月，何况公司禁止高风险宣传！而且短视频涉及剧本审核、演员调度以及新平台播放，审批过不了，时间更来不及。”

    靳芮欣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靳怀远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只发在视界官网，不用进新审核流程。至于二次传播，那便不在管控范围内。”

    “也不需要专业团队。”他忽然起身，眼神直白，“让商铺老板本色出演，既省成本又接地气。至于女主角——"他的指尖轻点，跳出林悦宁在视界平台的账号界面，此时粉丝已涨到三十万，“林小姐的镜头感染力，已经早有证明。”

    靳芮欣攥紧的茶杯，忽而轻笑一声，“哥哥倒是大方，不过让海升临时拼凑的团队拍广告，怕是要砸了燕禄记的招牌。”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还有对林悦宁隐隐的敌意。

    包间空气瞬间冻结。方敏敏的笔尖在记录本上划出歪斜的线条，杨曼紧张地咬住下唇。陈启铭正要反驳，却被林悦宁抬手制止。

    “那样收益分成不能低于20%。”林悦宁直视着靳怀远的眼睛，“古镇活动的宣传会为燕禄记带来大量曝光，这个比例是合理的。”这也是公司交待他们的利益线。

    靳芮欣的目光在靳怀远和林悦宁之间流转，权衡与纠结并存，“不如这样，燕禄记提供拍摄场地和道具，而海升负责内容审核和拍摄，以及在视界的宣传。”

    “合作愉快。”林悦宁直视靳怀远。

    他嘴角上扬：“那么，合作愉快。”看向林悦宁的眼神里，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期待。而靳芮欣则悄悄握紧了拳头。

    ……

    谈判结束，林悦宁四人组的工作成果收获了领导们的高度认可。会议室里，周部长翻阅着最终方案，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年轻人脑子活，原先以为要扯皮的事，硬是让你们办成了！”杨部长指尖叩着桌面，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广告值得好好打磨，接下来就看剧本落地了。”

    在周五的跨部门会议上，整体的策划和宣传方案顺利通过联合审批。当杨副部长合上文件夹的刹那，林悦宁与杨曼对视一眼，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而她负责的短视频剧本，也在经历六次修改后，终于盖上了"通过"的红章。

    周六正午，初秋的风裹挟着运河的水汽漫进"望江南"茶楼。林悦宁踩着木楼梯拾级而上，掀开褪色的竹帘时，檐角铜铃铃叮咚作响，与运河上传来的摇橹声交织成曲。二楼临窗的雅座处，靳怀远倚着雕花木栏，白衬衫袖口随意卷起。他面前的檀木桌上，躺着一只朱漆描金匣，掀开的盒盖里，月白色立领斜襟长衫泛着丝绸特有的柔光，淡青色织金比甲上的缠枝莲纹若隐若现，最上方是支累丝嵌宝步摇，金丝缠绕成精巧的缠枝纹样，其间镶嵌着莹润的月光石与细碎的红玛瑙。

    “拍摄要用的行头，特意托人从苏州定制的。”靳怀远旋开青瓷茶壶，茶香袅袅升腾。

    林悦宁抚摸冰凉的缎面，指尖离开时顺势扣上匣盖，动作轻柔却坚决：“靳总，这套衣服留在镜头里比留在我家衣橱更有价值。况且......”她垂眸，试探地说道：“我男朋友要是看见，怕是要误会。”

    空气骤然凝滞。靳怀远斟茶的手顿在半空，琥珀色的茶汤在杯口凝成颤巍巍的圆弧。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谈判时她毫不退缩的模样、视频里眼波流转的神采，这样鲜活明亮的存在，本就该站在最瞩目的地方，让所有目光都为她停留。可为什么，一次都没见她接过男友的电话？

    不过，有男友也很正常。他攥紧茶盏，青瓷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若是结婚......他目光落在她耳后，那该是连默默守护的资格都没有了吧？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他却在庆幸，还好只是男友——至少，他还有站在她身边谈合作、谈理想的机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便自嘲地轻笑出声：“不过是商务合作的行头，视频质感砸了，对谁都没好处。”

    林悦宁终究还是将匣子推了回去。

    茶楼里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有运河上的船桨声从窗缝里钻进来，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寂静。靳怀远的目光钉在她发顶的碎发上，看着那抹乌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要以什么姿态开口，才能显得不那么急切？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是鼓点，重重砸在心上。终于，他开口，声音却比预想中镇定许多：“其实我确实有所图。”

    林悦宁悬着的心刚落回原处，耳畔"有所图"三字如银针扎进神经。她脊柱瞬间绷直——这男人果然另有所谋。

    “靳总图什么？”眼风扫过他松开的领口，“总不会是图海升的审批流程？”讥诮在舌尖转半圈又咽下，化作职业假笑：“还是说……”

    话音未落，靳怀远手机屏幕已亮在眼前。

    “我想请你签约。”他声线平稳，喉结却不自然的滚动。

    他放缓语速：“我在做短视频平台，瞬享APP。”他划动手机，首页跳出“瞬享”最新登上手机软件热门榜的推送，评论区满“黑马平台“内容新颖”的赞叹。“你看，”他将屏幕转向她，“平台实行‘短视频全民化+直播精英化’策略，签约博主不仅能获得流量倾斜，还能参与定制商业项目、享受商业植入优先权 。我们已经签约了美食、旅行领域的头部达人，但我一直觉得，缺一个像你这样能把传统文化拍出灵魂的人。”

    林悦宁的心被新的波澜搅乱。想起公司堆积如山的报表、层层审批的流程，还有永远开不完的例会，“目前我还不想辞职……”她开口，却被靳怀远打断。

    “不用辞职。白天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晚上当你的百万博主。”靳怀远倾身向前，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混着茶香飘来，“你的粉丝基础、镜头感，都是现成的优势。你可以把瞬享当作灵感试验田。平台算法会根据你的粉丝画像精准推流，只要发布原创视频，就能享受流量分成和商业植入优先权。”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短视频创作周期短，灵感随时能变现。难道你不想试试，挣脱那些审批流程，真正掌控自己的创作？”

    窗外的运河传来船工号子，林悦宁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她抿了一口茶，“等这次活动结束，给你答案。”

    靳怀远望着她被阳光勾勒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等待，或许比想象中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