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打印机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与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交织成紧绷的节奏。各部门围绕杨柳渡项目争分夺秒，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新媒体组的墙面被宣传排期表层层覆盖，墙角的倒计时牌不断跳动着鲜红数字，每一次刷新都似催促的鼓点。然而，在进度看板上，最关键的核心预热视频拍摄栏始终空白一片。林悦宁盯着邮箱里早已发送成功的审批剧本，对话框里靳怀远两天前回复的“筹备中”三个字。
与此同时，公司里也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林悦宁为了个人出风头，拍摄短视频夹带私货；还有人暗示她和靳怀远关系不一般，所以才得到了这次机会。这些谣言像无形的网，逐渐笼罩着林悦宁。茶水间里，徐浩往她手里塞了块巧克力，安慰道：“别往心里去，等视频上线，这些谣言不攻自破。”郑涛默默把保温壶往她面前推了推，里面是泡好的花茶。林悦宁笑一笑，心里却明白，职场的偏见从来不会轻易消散。
靳怀远的消息在暮色时分弹入手机，彼时林悦宁正对着堆满批注的分镜脚本揉太阳穴。“明早七点，古镇见。”简短的文字，一如她对他的初印象，矜贵而疏离。
次日清晨，公司派的商务车准时停在楼下。林悦宁和李小萌抱着沉重的摄影设备上车时，后勤部主管特意探进头叮嘱：“这机器六点前必须还回来，事业部急着用。”在颠簸的路途上，林悦宁反复核对拍摄清单，确保万无一失，身旁的李小萌则兴奋地翻看着分镜脚本，时不时提出些古灵精怪的想法：“要不我们加个无人机俯拍？让糕点在青石板路上排成桃花形状！”
古镇的晨雾还未散尽，靳怀远已立在斑驳的石桥边等候。他身后跟着拖着器材箱的专业团队，造型师拎着挂满衣料的衣架，金丝银线在薄雾中泛着微光。“服装间在茶楼二楼。”他抬手指向飞檐翘角的建筑，目光扫过林悦宁紧攥提包的手。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响，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檀木香裹着冷意扑面而来。月白色立领长衫静静悬在衣架上，淡青色比甲上的缠枝莲纹仿佛在晨光中舒展。
当林悦宁换好衣裳转身，镜中倒影与现实重叠的瞬间——眼前人乌发松挽，累丝步摇的珍珠坠角随着呼吸轻颤，将她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柔美。淡青色衣料衬得肌肤胜雪，举手投足间似有古韵流转，却又比他在视频里见过的任何画面都鲜活。
“小宁！你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李小萌的惊叹让靳怀远回过神。他不着痕迹地清了清嗓子，展开挂着服饰的衣架，说道：“你好，外景戏缺人，麻烦帮个忙？设备我会安排专人照看。”目送李小萌跟着造型师离开，他的目光再次落向正在整理袖口的林悦宁，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靳怀远倚着雕花廊柱，目光追随着取景框里的身影。林悦宁踮脚调整摆盘时，羊脂玉镯与漆盘相撞的清响，像根细弦突然绷在他心上。她的视频里总能捕捉到器物相触的细微声响，为画面注入灵魂。
“这样的侧光能突出糕点的层次感。”她仰头与摄影师争论时，累丝步摇扫过他手背。靳怀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扶住将倾的青瓷盏，温热的茶汤在杯口荡出涟漪，倒映着她的身影。
“试试把镜头推进三十公分？”他试图掩盖嗓音里的异样，“这样质感更清晰。”弯腰调整三脚架时，他悄然轻触她垂落的发丝。
“靳总！轨道车卡住了！需要联系人员修理”摄影师突然喊道。靳怀远靳怀远眉头微蹙，大步走向设备，利落地检查起来。他取掉齿轮缝隙卡住的落叶：“拿润滑油来。”
拍摄间隙，李小萌一路小跑着端来两杯凉茶，递给林悦宁一杯后，便开始分享刚才在换装时打听到的趣事。而不远处的靳怀远，表面上在查看拍摄素材，余光却时不时落在相谈甚欢的那人身上。
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靳芮欣打破平静。她扫过摆满道具的长案，眼神带着挑剔：“林小姐的镜头感确实不错，不过燕禄记的招牌糕点，不该只当背景板吧？”她指甲深深掐进糯米皮，指甲的胭脂红与糕点的米白色形成刺眼的对比，“重拍！”
林悦宁看了眼时间，日落前只剩两小时可用机位。“我们可以增加手持跟拍镜头，”她翻开分镜示意图解释道，“重拍会延误时机。”
“时间问题，我会和你们领导沟通。”靳芮欣挑眉，目光在哥哥与林悦宁之间流转，语带讽刺，“还是说，海升连这点配合度都没有？”
“芮欣，”靳怀远将手机屏幕转向妹妹，语气冷了几分，“杨副部长刚发消息，需要你回公司对接法务文件。”看着妹妹愠怒离去的背影，他转向众人：“按原计划拍。”
暮色渐浓时，李小萌抱着摄影机走到两人面前：“小宁，我得先回公司还设备了。”
河面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将林悦宁的侧脸染成暖金色。靳怀远望着她与摄影师核对镜头的模样，忽然想起她据理力争的样子。这样鲜活又倔强的存在，充满了生命力，让他的目光不自觉一再追随。
待到收工时，暮色已彻底漫过古镇，林悦宁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运河上的画舫早已亮起灯笼，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靳怀远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轻声提议：“附近有家馆子不错，顺路带你尝尝？”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水味，车载电台轻声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林悦宁盯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霓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程新的名字在屏幕亮起。
程新的视频通话亮起时，靳怀远正将车载电台的音量调小。画面里男人的目光扫过挡风玻璃上晃动的雪松香薰，又死死盯住在靳怀远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旁边是谁？”
“是项目合作方，顺路送我回去。”还没等她多做解释，程新已经挂断了通话。紧接着，新消息不断弹出：“你最近越来越不着调了”“少搞那些没用的视频”“以后晚上别坐陌生男人的车”。林悦宁看着手机屏幕逐渐暗下去，窗外的霓虹光影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她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些，但真正面对时，那些毫无沟通的诘问依旧直戳心间。
车内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靳怀远用力握着方向盘，沉默着调低了空调温度，将车开得又稳又慢。
次日午休，李小萌像只偷腥的猫似的溜到林悦宁工位旁，手肘轻撞她的肩膀：“老实交代，靳总昨天送你回家，有没有发生什么浪漫剧情？”她眨着眼睛，满脸八卦神色。
林悦宁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报表，淡淡道：“想什么呢，他不过是想让我把视频发布在瞬享平台，谈合作罢了。”
“得了吧！”李小萌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的第六感可灵了，他看你的眼神绝对不单纯！那分明是藏都藏不住的在意！”
林悦宁终于抬起头，勾起一抹调侃的笑：“这么厉害？那你怎么不用第六感看看自己的桃花？”
李小萌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目光飘向不远处正在调试电脑的韩冰，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看了啊……可感情这种事，一个人说了不算。公司虽然没明令禁止同部门恋爱，大家都是打工人，还是先把工作做好吧。”
林悦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了然，轻轻叹了口气。她怎么会没注意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李小萌，每次经过韩冰工位时都会放慢脚步，整理头发。
李小萌突然又恢复了活力，一把搂住林悦宁的肩膀：“不过说真的，要是哪天你单干，成立团队专心做账号，一定要带上我！策划、运营、当助理，我样样都行！到时候我第一个辞职来投奔你！”
林悦宁被她的热情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行，给你留个首席大管家的位置！”
……
两天后，郑涛顶着黑眼圈把剪辑好的视频投放在会议室大屏。投影仪的蓝光映在众人脸上，画面里的古镇灯笼随着镜头摇晃，糕点特写在光影中流转着琥珀色光泽。播放结束，会议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徐浩冲林悦宁竖起大拇指。郑涛紧张地小声说：“数据……数据肯定会不错。”
李小萌激动地抓住林悦宁的手，眼睛发亮：“这下看市场部那些人还敢乱嚼舌根！咱们就是凭本事拿到的机会，让他们好好看看！”韩冰垂眸快速整理着电脑设备，看着两人，低声道“拍得不错”，说完便抱着器材快步离开，只留一个清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