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维说的是真的。”
女孩子奶白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的车厢内有些看不真切,车窗外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荼舒不明白池钧肴说的具体指什么。
“我抽烟你之前见过,打牌刚刚你也经历了,至于放女人鸽子……”他低低轻笑:“也是真的。”
荼舒眼睫颤了颤,终于看向他隐在暗处,线条分明的俊脸。
窸窣声响起,池钧肴换了个姿势,侧身面对着她,长腿在狭隘的后排空间里交叠,高档小牛皮定制的手工皮鞋鞋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外套衣摆。
“我真不是一个多高尚的人,会自私地以自己的喜好和利益为先,为了达成目的步步算计。可能这么说会打破你对我的固有印象,但,荼舒,这也是我。“他目光坦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和你相比,我多出的无非是年龄和阅历,但这些东西在将来,你都会拥有。你很聪明,也很努力,我想这个世界最不会辜负的,就是聪明又努力的人!”
他摊开掌心:“而我想说的是,在你这样的年纪,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你都是可以直接表达的。不用勉强自己委婉,也可以不用计较后果……因为,我可以给你托底。”
牌桌上,她生气了。
所以用那样的方式教训了许怀维,然后以最无辜的语气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她以为没人发现。
有时候静谧的沉默比鼓噪的雷声更震耳欲聋。
指尖嵌在掌心的疼痛勉强让荼舒克制住身体的颤栗和眼眶的酸涩,她不敢抬头。
虽然母亲在她出生后早早离世,但父亲曾把所有的爱和宠溺都给了她,把她宠成杭城人人羡慕的小公主。
随着父亲离开,羡慕变成了怜悯,关心变成了觊觎,她被迫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努力在不打扰别人的情况下独立生活。
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可以像曾经那样肆意,不必委屈,不必顾忌。
头顶传来温暖的轻抚,荼舒知道,这是肴叔叔无声的安慰。
“肴叔叔——”
“池先生,荼小姐到了。”
司机的提醒打断了荼舒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谢。
两人从车上下来,池钧肴照例送她到电梯口,却正好碰到大包小包的一家三口从电梯里向外搬东西。
荼舒侧身给他们让路,牵着孩子的女人笑着感谢:“家里孩子闹着要看日出,我和先生拗不过她,只能大半夜出发。耽误你用电梯了,不好意思。”
“看日出是件值得期待的事,玩的开心!“
女人笑容更真切了几分:“谢谢!那回头见。”
荼舒笑着挥手,看着一家三口消失在大厅外的道路上才缓缓回头。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眼底的羡慕。
“想去看日出吗?”池钧肴忽然问。
荼舒看向他,半晌,摇头:“只是觉得和在意的人一起看日出很浪漫,但现在是冬天,太冷了!而且我要跟教授做实验,还要准备期末考试,恐怕没时间。”
池钧肴没说话,两人在电梯口分开。
冬夜岑寂撩人,凌晨四点的天空尤甚。
干燥温暖掌心从头顶顺着长发滑落,路过肩头时,尾指不经意间刮了下瓷白的肌肤,如在平静的水面落下一个小小的石子,涟漪瞬间漾开,扩散出清冽的海洋香……
女孩子侧身躺在床上,浓密的黑色长发如海藻般铺陈,仅在额角鬓边留下稀碎的茸发。
纤长漂亮的脖子被她扬成难耐的弧度,细腻如刚煮出锅的牛奶,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唇角微张,粉舌抵在牙齿上,她蜷起的双腿紧紧并拢,似是要将摘花的手腕挤出,又似在催促着那只手能尽快浇水施肥,然后让花儿绽放。
倏地,女孩子的呼吸和动作同时停下。
绯色花瓣层层铺叠在奶油风的磨毛床品上,花开荼蘼。
瘫软在柔软的大床上,荼舒想,这是最后一次……
于此同时,斯文优雅的男人关了书房的灯,缓步走向卧室。
胸口的蓝色蛇在灯光下反射初冶丽的冷光,仿佛在无声嘲笑男人腰腹处骇人的凶兽,又像是在感慨自己和凶兽的同病相怜。
男人摘下眼镜的那一刻,深邃瞳孔里的暗潮转为巨浪,铺天盖地,震人心魄。
性感的唇线微微下压,男人面不改色地躺到床上,片刻后又侧了身。
从上方看,脊背坚实但并不厚,腰腹处区块分明的纹理更彰显着优秀的体能素质。
他面容太过平静,漂亮的下颌线还是往日的干净弧度。
如果不是身体的巨兽从沉眠中苏醒,他也不会想到精致如洋娃娃的女孩子生气时的模样,能让自己这么疼……
*
每逢期末,时间就好像对学生按下了快进键。
荼舒在教室,实验室,图书馆三头跑,睡眠时间被她压缩至不到六小时。
因为元旦前两天和元旦后第一天都有考试,她整个假期都陪程乐耗在了图书馆。
最后一笔落下,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起身交卷。
程乐比她晚半小时出来,见荼舒还在外面的竹椅上晒太阳等自己,兴奋地扑过去把人抱住:“终于结束了!妈呀,我感觉自己要秃头!”
荼舒被她抱得喘不上气,拉开人笑着竖起手指:“第一,你还要赶在放假回家前看房子搬家;第二,你还要准备回家的礼物!”
所以请别以为放假就等于可以放纵找摄影师约拍或者宅家打游戏。
程乐塌肩,不过转瞬又振奋起来:“那也不影响我们今天可以先去吃顿好的,然后再逛街买几件漂亮衣服!”
荼舒无奈失笑。
但她很喜欢这样的程乐。
准备从考场往家走,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荼舒。”
荼舒转身,看到陪在几位校领导身边鹤立鸡群的池钧肴,浅灰色羊绒围巾被他随意地挂在胳膊上。
池钧肴笑着跟领导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长腿朝她们走来。
程乐现在看到他有点头疼,见池钧肴没叫她,撒开荼舒就快步朝前走,转个弯溜没了身影儿。
荼舒:“……”这塑料姐妹也许不能要了?
池钧肴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太阳,荼舒仰头叫人:“池老师。”
在学校公开场合她总这样称呼他。
池钧肴勾了勾唇角:“考完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荼舒想了想:“要先陪程乐找房子,然后还要继续去实验室做课题,等惜月姐放假了就一起回杭城过年。”
“明后天有安排?”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池钧肴眉梢染上笑意:“那今天回去收拾下,明天接你出去看日出。”
荼舒怔住。
“离这儿三百多公里的地方有座半开发的山脉,最高峰那儿景色很美,尤其是冬天,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云海日出。”
荼舒没想到他还记得。
心动么?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所说的瑰丽,荼舒心动得想立刻出发!
但余光看到那些还在等池钧肴的校领导,还是问:“会耽误你工作吗?”
池钧肴:“我在学校没有监考任务安排,项目那边正好在等一个文件,这几天就当提前过春节假期了。”
原来他春节还要工作。
就算优秀如肴叔叔,成功也从来都不是不劳而获。
荼舒从心:“好,到时候要爬山吗?还是做缆车?”
“要爬上去,所以你得准备好登山鞋和防寒冲锋衣,其他的东西我会安排。”看了眼腕表,池钧肴没再多做停留:“去吧,明天早上八点接你。”
目送池钧肴走远,荼舒转身,脚步轻快。
前面转弯就看到程乐正在和同学说笑,等话别后,她才斜睨程乐:“刚才跑那么快,我还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程乐歪在她肩头撒娇:“我可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池老师又没喊我!虽然他还是那个禁欲又惊艳的崽,但是想到他期末考试不给划范围的事儿,我见到他就手腕疼!”
荼舒噗嗤乐出声。
池钧肴是一个让学生又爱又恨的导师。
人好看,讲课风趣,又能紧跟时事热点旁征博引,除了专业课知识外对于理工科理论和应用也是信手拈来,以至于他的课后来节节爆满。
但谁又能想到温柔的最后是致命一击呢?
期末考前最后一节课,他无视全体学生的殷殷期盼讲完正课内容,然后,铃响下课,优雅地离开了教室。
等他划考试范围的学生都傻了!
这怎么考?考什么内容啊?
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池钧肴又停住脚步,所有学生齐刷刷望过去。
池钧肴抬手扬了扬手里教材和花名册:“有几位同学缺课严重,下午我有半天时间看你们的解释材料。”
因为他不点名而缺了好几节课的学生当场石化。
池老师,恐怖如斯!
“我明后天有事要出去两天,等会儿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先去商场?”荼舒跟程乐商量。
程乐:“我都行啊!你出门的话,这两天正好让我补觉,等你回来一起陪我看房子!”
既然商量好,两人各自回去放好东西就到了商场,荼舒陪程乐挑完衣服后直奔户外品牌店。
先买了登山靴,登山杖,另外又挑了一套紫灰双色拼接的冲锋衣套装。
路过帽子店的时候,还进去买了顶浅紫色的针织毛线帽。
荼舒没有露营的经验,回家上网搜索了一下冬天露营的注意事项后,又在软件上定了保温壶,暖贴和几双厚实的羊毛中筒袜。
翌日一早,将白色小行李箱收拾好,又做了两份简单的三明治早餐,大保温壶里也灌满了煮好的牛奶。
时间刚好到七点五十分。
荼舒按电梯准备下楼等池钧肴。
刚踏出一楼大厅就看见已经在路边不知停了多久的欧陆。
荼舒小跑着过去。
“时间还早,不着急。”池钧肴下车接过她的行李箱。
荼舒注意到挡风玻璃上一层浅浅的霜,问:“肴叔叔等很久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