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珠

    宁华本想宴席结束就去找石兰,却听宫人来传话,说皇后娘娘宣昭小姐去凤仪宫说话。

    在北方时,因为洛阳沦陷,他们又处于前线自然没有诸多讲究。

    宁华记得那时的王府不过是一个小小府衙,陛下和爹爹又常驻军中,是娘娘带着三皇子和她在府里过活。

    皇后那时就如同自己的亲娘一般,管她温饱,教她识字,不过女红刺绣倒不是娘娘教的,因为娘娘也不会,还是后来来了个婆婆,一起教她们俩,只是这两个不怎么样的学生,最终也只会缝缝补补罢了。

    可自打到了南方,规矩大了,流言多了,宁华也与皇后见得少了。

    待到了凤仪宫门前,就见来往的宫人进进出出,竟是赶着备几桌新酒席。

    三皇子也在,正陪着皇后喝茶聊天,见她来了,皇后忙招呼她到跟前:“咱们娘儿俩多久没见了,还行什么礼,快叫我看看。”

    皇后将她拉过去,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又捏了捏她的胳膊:“方才在殿内来不及细看,确实好了不少,”又估摸了下个子,瞅了瞅腰身:“不错不错,长大了不少,再不像从前,跟个小猫崽似的。”

    说完便让她坐下,又吩咐宫人赶紧布菜:“方才在庆典上没吃饱吧,我特叫他们备了些你爱吃的北方菜式,先吃饱了再说。”

    三皇子就坐在宁华对面,他早习惯这样的场面,只默默的喝着茶也不插嘴。

    “听说你和那个石部的小姑娘相处的不错?”皇后这几日还为此叫宫人去打听了下石兰的品行,知道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可还是担心宁华吃亏。

    宁华听此忙道:“石兰心思至纯,孩儿喜欢和她在一块。”

    皇后点点头,又道:“这便好,自打来了建康,你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如今天气正好,既有了新朋友,就该多玩乐才是。”

    在北方时,皇后就时常如此,赶着她与司千星两人出去玩,可她自己却不大爱动,原来还去城外跑马射箭,如今进了宫,连御花园都懒得去。

    宁华见皇后神色恹恹,即便是满头珠翠也挡不住她暮气沉沉的眉眼,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她初到建康时是因水土不服病过一段时间,可痊愈之后仍是对外称病,推脱了不少宴请,全因父亲如日中天的地位和日渐复杂的朝局。

    为此她连宫里都很少来,连皇后的赏赐也极少当面谢恩,如今想来,真是辜负了娘娘的一片慈母心。

    宁华柔声提议道:“孩儿也觉多出去走走,身上能松快些,娘娘不若赏光与我们一同乐一乐。”

    司千星也附和道:“孩儿郊外的马场来了几匹小马,都是上等的良驹,只是野性难驯,驯马师还在调教着,母后不如去瞧瞧新鲜。”

    皇后听罢嗤笑一声:“马都驯不明白,还敢自称驯马师,我当年可是……”

    说到此处,娘娘忽然止住了话头,不再说驯马,反而又提起另一桩事:“你二哥前几日给我送来了一幅画,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成。”说话间,便让宫人取来画作,众人一同欣赏。

    二皇子司千帆的母亲王氏,生他时难产崩逝,所以他自小便体弱多病,即使是在皇后娘娘膝下长大,也因北方艰苦,总不能好,陛下无奈,只能将他送回宫中,交由承平公主抚育。

    娘娘在北方时便一直惦记他,期间写过不少的信,捎过不少的东西,等入了宫更是赏赐不断,时时记挂。只可惜,司千帆这几年越发的不好,直至今日竟是只能靠轮椅出行。

    因此,司千帆极少在众人眼前出现,日常只寄情于书画杂剧,偶尔进宫也只为请安。

    他今日这副画作,画的是西岳华山,正是日出时分,太阳自东峰升起,透过薄雾隐约可见山峰奇绝,极为传神。

    此处正是皇后的故乡,司千帆从未踏足,却能凭借前人画作再加上娘娘描述铸就而成。

    因此仕林中早有传言,论起才学,司千帆在他们兄弟三人中当属第一。

    皇后这两日欣赏画作,越看越喜欢,一面欣慰于司千帆如此记挂她,一面又不忍他年纪轻轻便缠绵病榻。

    “你平日在外打转,也该多去看看你二哥。”

    说着又嘱咐宫人从库中拿出上好的文房四宝。

    “这是外面人进贡的,本想一早就给他送去,见你来,就想让你借个由头去看看他,也算尽一点兄弟之义。”

    司千星与二哥素无往来,可为母后高兴,也就应承了这个差事。

    娘们三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已晚,皇后娘娘又吩咐装些宫里的点心带回去,便叫两人告退了。

    宫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司千星走在裴宁华身侧,眼见宫门越来越近,司千星忽然开口。

    “孤前两日邀约,妹妹怎么回绝了?”

    那日谢家清谈会后,司千星便下帖同游马场,宁华做主回信推脱,说册封大典将至,想来殿下事忙,不敢打扰。

    “今日事毕,不如明日相约?”司千星不等宁华解释,似毫不在意的又提起。

    宁华咬着下唇,知道司千星是装糊涂,与其没完没了,不如今日说个明白。

    “建康如今风云诡谲,何必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司千星轻笑一声,仿佛在笑裴宁华的天真无知。

    “这里没有人能不相干。”

    时已入夜,宫道两边红墙高耸,把天都围的只剩下一小块,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隐隐的风声。

    “那就活该受轻慢鄙夷么?”

    愤怒的声音在司千星耳边炸响。裴宁华一改平日里和善温婉的面容,露出冰冷的神色,那仿佛带着钢针的目光让司千星想起一则流言。

    世人都说裴兆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其女却姿色平平,寡淡无味,当真是女不类父!

    真该让那些人来看看呀,司千星心想,这简直就是另一个裴兆站在他眼前。

    他也是许久没看到这样的裴宁华,他们越长大,越不像从前。

    回想起过去的那些情谊,司千星柔声道:“宁华,躲不过去的,只要咱们还活着,就躲不过去的。”

    那日不欢而散后,裴宁华回到府上想了许多,她又何尝不知,身处这样的漩涡中,即便她只是个闺阁女子,也不能幸免。

    原本也想混过一天算一天,只是陛下近日又下旨,裴兆擢升为中书舍人,恐怕以后就更无宁日了。

    她正想的出神,就听外面来报,说石兰来了。

    自打那日庆典,石兰就被石川圈在国宾馆中,两人也好几日没见了。

    宁华赶紧让木槿去准备点心,又嘱咐把前两天得的赏赐都拿出来,好叫石兰挑喜欢的。

    这时又听下人来报,说石兰和石川是来辞行的,老爷吩咐让小姐一同去前厅说话。

    宁华满心失落的到了前厅,就见石兰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川旁边,正昏昏沉沉的听两人谈话。

    看她进来,立刻便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来依依不舍的拉住宁华的手,说道:“宁华,我过两日就要回去了,我舍不得你。”

    宁华见此,更是泪眼婆娑:“我也舍不得你,还有好多地方咱们没去玩呢,奶茶也还没做好呢。”

    两个姑娘又是流泪又是惜别,也顾不得旁的,就坐在石阶上说了一下午的话,最后便是石兰答应回去好好学字,多多给宁华写信,宁华也多多吃饭,早日去草原找石兰骑马。

    眼见他们二人嗓子也哑了,眼也哭红了,石川才从里间出来,看她们二人跟两只小狗崽似的窝在一起,顿时哈哈大笑。

    宁华羞得赶忙用帕子遮住脸,石兰却毫不客气的要冲过去揍哥哥一拳出出气。

    只见石川毫不费力的单手抓住石兰的手,把她往前一拽,趁她胡乱挣扎时,顺势将她夹在腋下,石兰挣脱了好几下竟是动弹不得。

    她这边正生气,就见石川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竟是两颗差不多大小的珠子。

    石川生的高大,站到宁华面前时,本应压迫,可看到兄妹俩如出一辙的笑脸时,就只觉亲切。

    石川将两颗珠子递到眼前,朗声说道:“你们两人在天神的指引下相识,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我没有什么好赠送,这两颗珠子就做为情谊的见证!”

    宁华郑重的接过,仔细端详,那珠子竟是由骨头所制,看颜色纹路,像是由同一块骨头打磨制成。

    石兰惊呼:“呀!这不是那块狼头骨嘛!”她兴奋的跳起来,“这是哥哥前几年上山狩猎得的狼骨,我要了好久都不给呢!”

    石川捏捏石兰的脸蛋,恶狠狠的说道:“咱家哪样好东西能不给你?还不是次次乱丢!”

    石兰笑嘻嘻的挣脱,凑到宁华跟前说道:“放心吧,我打个孔拴在头发上,保管丢不了!”

    宁华也高兴的回应道:“那我去打个簪子镶上去,这样便能日日戴着了。”

    两个姑娘嚷嚷着现在便要去找木槿出主意,笑闹间也消散了些许离别的愁绪。

    过了几日,石部一行人,带着陛下的诸多赏赐离开了建康。

    宁华远远的站在城墙上送别,已入盛夏,满城各色的花又开了许多,可论起美景还是春日最盛,也不知道石兰下次来能不能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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