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付

    棋盘山一别之后,她随段若卿回了缥缈山庄,那是段若卿长大的地方。庄主便是段若卿的养父,那是一个阴险的慈父。

    庄主的小女儿灵儿对段若卿一往情深,庄主哪舍得自己一手培养的俊才被半路杀出来的野丫头给抢跑了。

    于是巧言骗说二人,在成亲之前要确认是否情深意笃,心有灵犀。而方式便是两人各自放荡江湖,随机缘而遇。若重逢之日仍初心不改,方可算得上是心心相印,天作之合。

    如此滑稽之谈,年少的儿女总是以为来日方长,情比金坚,感天动地,至死不渝。

    如此轰轰烈烈一番,才不枉相爱一场。于是伊娄芸情海翻波间与段若卿深情告别,只身一路南下。她想着,天下虽大,总有二人重逢之期。

    过了一个月,又过了三个月,直到半年之后,伊娄芸认识到土地太过广阔,人之渺小,沧海一粟,重逢之期遥不可及。她终于熬不住心中思念,起身回了北地,她想,也许段若卿与她心有灵犀,也会回到北地。

    而北地他们二人最熟悉的便是棋盘山了。她回到棋盘山才发现,师父已不再收学子,除了两个常年照顾师父的人伺候外,山中再无往日热闹。

    伊娄芸在山中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清晨至黄昏,深夜到黎明,棋盘山无一人来访。

    有一日师父望着她失望踌躇的神情,忍不住道:“世上等不来的有二,喜事与爱人。唯有凭借本事,方能得到。”

    那是伊娄芸第一次听到师父说教道理,她隐隐觉得,师父并不是旁人以为的样子,他身上同样有他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不足为外人道。

    她许是明白了什么,第二天就轻身下山,直奔缥缈山庄,而庄主只道一句“若卿他不知去向”,就将伊娄芸赶出大门。

    她本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缘分会让二人不期而遇。而当下,她竟不知何处寻他。原来爱不能太过任性,否则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浅薄如她,竟以为冥冥中有人为他们牵引,怎么走都不会丢。殊不知一转身,或许就是永别。

    转眼距离与段若卿分离已十月有余,她灰心丧气的回到家,厅堂之内人气全无,正中摆着两个牌位。

    伊娄芸顿时如晴天霹雳,寻遍屋中无一人,她急匆匆奔至姐姐的夫家,姐姐冷脸接待了她,告知她若不是她下山后音讯全无,父亲也不会上棋盘山寻她,亦不会失足滑倒,以致被人抬回家后隔夜离世。

    而母亲的眼睛本就不好,因亡夫的过世而夜夜悲泣,以致双眼失明。母亲为了不拖累女儿,选择了引刀自刭。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为了爱情而流浪,父母相继过世,得知真相后便被姐姐赶出了府,而她唯一在世的姐姐最后留给她的话是“伊娄家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不幸”。

    家破人亡的伊娄芸心灰意冷的离开了北地,爱人与亲人皆离她而去,她不再乐观,不再活泼。她似乎觉得自己的生命已变得没有意义。这世上无人在意她,她是生是死,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

    可天性终究是天性,刚强热烈如她,怎会轻易放弃,既然等不来,便靠自己的本事去得。终于她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寻找段若卿。

    她至少坚信,段若卿仍然爱着她。她一路打听段若卿的消息,一边给人打下手谋生。皇天不负有心人,追寻了两年,终于让她得知段若卿在景安城的消息。她欣喜若狂,直奔景安城,也终于让她遇见了他。

    那是一处茂密的竹林,对面飘摇的竹子后面,一对男女正在眉目传情的练剑,正如当年的他们。她拨开层层青竹,那男子的面貌清晰可见,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爱人。而此时那练剑的女子不小心踉跄,险些跌倒。

    男子及时伸手揽住,温柔问道:“有没有受伤?”向来木讷如他,曾几何时,她竟以为那温柔只属她一人。

    伊娄芸安慰自己不要被一时的情景所迷惑,她深吸一口气,笑意盎然轻轻走到他们面前,段若卿慌乱的神色让她心中一沉。

    千里相寻,千日不见,何以如此情态?我还是那个棋盘山的少女,而你呢?是否还是与我海誓山盟之人?

    她分明瞧见段若卿扶在女子腰间的手慌忙收回。女子明眸闪烁,“你们认识?”

    段若卿艰难的扯出难看的笑容:“这是我在棋盘山学艺时的同门师妹。”

    女子闻言,热情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伊娄芸目光灼灼盯着段若卿,一字一字道:“伊、娄、芸。”却不知你可还记得。

    她的目光依旧停在段若卿不知所措的脸上,隐着怒意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

    女子朗声道:“我是灵儿,是北地缥缈山庄庄主的女儿,”女子忽而面色潮红,娇羞道:“也是若卿的未婚妻。”

    伊娄芸不敢置信的向段若卿投去质问的眼神,却从他那尴尬不知所措的表情里寻到了答案。

    霎时间,林中万籁俱寂,邪风肆起,叶落纷繁形作一团随风旋转,盘在树上的飞禽展翅逃离,天边一朵乌云不怀好意的遮住朗朗日光。一时间四周竟阴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伊娄芸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珍藏许久的翡翠玉佩,挥手间寒剑出鞘,玉佩吧嗒落地劈成两块,切口光滑利落,“从今往后,你我便同此玉,永无复合之日。”她拂袖决然离去,白衣如雪的背影好像寒冬般凛冽无情。

    他知道,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段若卿低头注视着熟悉的翠玉,淡淡道:“我们走吧。”

    而伊娄芸眼中含泪木然行走在林中,不知该往何处。她只觉时间很漫长,而时间对现在的她来讲,亦没有任何意义。她本以为,当她寻到他,便可一生相守相伴。可如今,终究是痴人说梦,或许她注定顾影自怜,凄楚一生。

    不知不觉,她竟到了悬崖边,前方已无路。难道上天也在逼她走向绝境吗,她伊娄芸不会这么懦弱,因为错爱一个男人便去寻死。她不甘的冲着万丈深渊呐喊:“段若卿,从此我们情怨两消,再无瓜葛!我伊娄芸再不认识你!”

    情至深处,竟未察觉身后一掌袭来,身子被打出几米,脚下悬空间已跌落悬崖。难道就这般结束愚昧的一生?她心有不甘,却因受了不轻的掌力在坠落过程中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生死已由不得自己。

    宇文昌听了这么个悲惨的爱情故事,竟拍手叫好道:“芸师姐果然大难不死,逢凶化吉。”

    伊娄芸十分不解,“此话何意?”

    “大难不死是因你被打落悬崖都能一口气将这么凄惨的故事讲得淋漓尽致,说明你身体已然无碍。受的伤,只要稍加休息即可恢复。”

    伊娄芸点点头,颇为赞同,“可逢凶化吉又作何解释呢?”

    宇文昌坦然笑道:“这些年你的经历可说是风云变幻,不知今后作何打算呢?”

    伊娄芸神色黯然寻思了一阵,音色低沉道:“原本我打算当作从没有认识他,往后就算一个人,匆匆几十年,这一生也就罢了。”

    “那现在呢?”

    现在的伊娄芸不再是懵懂的少女,在这短短三年中,她明白人活着要有一个目标,这才是活着的意义。“现在,我要找到害我的人。”

    “找到他你要怎么做?”

    “师父曾教导我们,若是道理讲不通,便用武力解决。不是吗?”

    “要找到害你的人不难,只怕你下不去手。”宇文昌摊开手掌,手中攥着的正是两块碎玉,“这是在你落水后,从上面扔下来的。”

    伊娄芸颤抖的拾起碎玉,忽而无力的瘫坐在地,痛心疾首道;“原本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没想到,你竟要我死……要我死……”一阵凉风吹过,碧水掀起了层层波浪,日光偷偷藏进了云里。

    宇文昌负手而立,淡淡道:“此刻下定论为时过早,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真是他,你当如何?”

    伊娄芸失魂落魄的摇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宇文昌忽而笑问:“方才你还没有回答我,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伊娄芸不知宇文昌怎会突发此问,她将情绪理了理,答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如今正不知做些什么,你若给我安排些差事,倒是十分乐意效劳!”

    宇文昌甚是开心:“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天上的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斜阳西下,橘色的天空映得湖面成了极美罕见的黄绿色。震撼的不只是伊娄芸,还有一直在旁的阿珠。“你莫要玩笑,如今我这般悲惨,你还要拿我开玩笑,太不厚道了些吧。”伊娄芸虽抱怨着,心中却是放宽了些。

    唯有阿珠明白,他并非玩笑。

    宇文昌收起笑意:“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有何不妥?”

    伊娄芸抬头望向宇文昌,余晖打在他身上散着火红色的光芒,逆光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徐徐起身,与他相视,却发现他英俊的面貌下露着极度的认真和不容回绝的坚定。可她看不穿的是,他那如墨的瞳眸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伊娄芸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一场交易,如同棋逢对手,抑或各得其所。

    她忽而笑道:“以身相许,何乐不为?一则我不会孤苦一生;二则生活有了变化就会有新的目标,从而开始变得有意义;三则我有所依附,你可以助我报仇。如此美事,真是上天眷顾,我伊娄芸果然逢凶化吉。你文昌便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救我的吧。”

    宇文昌嘴角轻扬:“看来我需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宇文昌。日后,你要适应自己的新身份,首领夫人。”

    从阿珠悠长的目光中,拓跋奇铛然明白,原来,在她心中的那个人,竟是他。

新书推荐: 打秋风 老板整天逼我演文案 献祭后白月光觉醒了[复仇] 黑皮机器人老来俏 绑定骸骨夫君后我成了丧尸王 路人NPC爆改最强反派 穿进乙游强娶美人师兄 嫡女追山匪,无心成帝后 再就业:江湖旅游团 普女也配有校草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