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中原腹地,曾有一方古老国度,名曰彼岸。在掌握奥秘之人眼中,它还有一个名字——魔法之岛。
彼岸之地,幅员辽阔,物阜民丰,传说中更蕴藏着十件撼天动地的神器。
不知何时起,一位神秘男子广发英雄帖,号召天下英豪共赴彼岸,誓言消弭一场未知的灾厄,拯救苍生于水火。
一时间,应者云集,无论男女老少,皆怀热血踏上征途。
然而,仅仅一日之后,偌大的岛屿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再无任何音讯传出,登岛之人悉数消失,无一幸免。
后世不乏胆大者欲探此绝地,亦如泥牛入海,尸骨无存。诸国震怖,遂联合颁下严令,禁止任何关于彼岸之岛的提及与探究。
列国间纵有纷争龃龉,在此事上却罕见地达成了一致。
十余载光阴流转,惊心动魄的彼岸灾变,终究在尘世的喧嚣中渐渐褪色,沉入遗忘的深渊。
森然古堡内,烛火昏黄,将幢幢黑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一道纤细灵动的影子,正借着阴影的掩护,在廊柱与壁角的缝隙间悄无声息地穿行。
“拦住她!”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断喝在通往大门的主廊尽头炸响。白发苍苍的老人——熙,城堡的管家,亦是当年追随主人踏上彼岸之旅的幸存者(代价是失去了所有魔法能力),此刻正牢牢堵住唯一的出口。
几乎同时,另一道身影迅捷地截断了黑影的退路。
黑影一顿,自暗处袅袅现身。少女姿态优雅地向前半步,微微欠身,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直视着拦路的老人:“熙叔叔,身为管家,阻拦自家小姐的去路,似乎不合规矩吧?”
熙背靠厚重的橡木大门,语气沉凝:“小姐的去留,一切需等先生和夫人归来定夺。”
千羽霓裳心中雪亮——若非父母为调查世界壁障的异动离堡,熙又因失能而无法远行,自己哪能寻到这般千载难逢的良机?
她唇角微勾,忽地转身,一枚样式古朴的徽章赫然出现在掌心。她特意背对着那位截住退路的少年,扬声道:“既然熙叔叔执意阻拦,那我只好按规矩来——舒百墨,我向你发出职业挑战!”
“什么?!”熙老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错愕,“你何时取得的魔法师身份?”职业挑战,唯有同职业者之间方可进行,胜者有权要求败者履行约定。
千羽霓裳把玩着徽章,语气讥讽着:“何时取得?这又不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如今嘛,申请一下便能到手。时代变了,老——不——死——的——”她故意拖长了最后三个字的尾音。
“老不死的”四字如同火星溅入油桶,瞬间点燃了熙压抑的怒火。他强自按捺,心知自己早已不是魔法师,无权应战。那么,能接战的只有……
“千羽。”一直沉默的少年终于开口,声音清朗。他异色的双瞳(一泓浅金,一汪碧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身上暗棕色的常服衬得身形挺拔。“你是要挑战我?”少年名唤舒百墨,与千羽霓裳自幼相伴,形影不离。他向来寡言,更多时候是沉默地守护在她身旁。
千羽霓裳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带着刻意为之的傲慢:“没错!熙叔叔?他毫无魔力,就算爹娘说他当年是什么‘无人法师’,如今也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头罢了!”
“你!”熙气得胡须微颤,怒火彻底冲垮了理智,“好!好!舒百墨,替老夫应下这场对局!”
舒百墨面露难色:“可是,熙叔,这……”
“怎么?老不死的都不怕,你年纪轻轻反倒怂了?”千羽霓裳的矛头再次刺向熙。
“对局场地,就在城堡外庭!”熙怒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了身后沉重的大门。
舒百墨只得无奈跟上,压低声音对熙说:“熙叔,真的要跟千羽动手吗?”
熙回以一个凌厉的眼神,此刻的他已被怒火主宰。“舒百墨身负水火双元素魔法,皆为强攻属性。”他自顾自走到庭院旁的长椅坐下,端起不知何时出现的咖啡杯啜饮一口,仿佛漫不经心地提醒,“小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实则暗含警告,怕她受伤。
元素魔法——金木水火土风雷冰光暗,皆需引动天地灵气方能施展。而无元素者,则需借助外物媒介,如符纸道法之流。
千羽霓裳恍若未闻。她抬手摘下颈间项链,那链坠在她手中光芒一闪,竟化作一把造型流畅的木质长弓。她利落地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羽箭,搭弓上弦,箭尖遥遥指向天空:“不劳熙叔叔费心。”
舒百墨却陷入了两难:动手恐伤到她,不动手又违逆了盛怒之下的熙叔。
“咻!”箭矢离弦,轨迹飘忽不定,仿佛被无形的风牵引着,最终“笃”的一声,斜插在熙脚边的泥土里。
熙嗤笑一声,放下咖啡杯:“哦?小丫头,就这点本事?准头欠佳啊。”
话音未落,千羽霓裳的弓弦连震!一支支羽箭如疾风骤雨般射出,目标却非舒百墨本人,而是密集地射向他头顶上方的虚空!
熙挑眉:“想靠数量压制取胜?”
然而,箭雨纷纷落空,要么钉入泥土,要么射中远处的树干。熙看得一口咖啡差点喷出,维持不住方才的优雅姿态,连连摇头:“小姐,你这准星……看来老友教你的功夫,你是一点没学到家!”
“这些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那些看似落空的箭矢,箭头处绑着的细小种子骤然破裂!无数坚韧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如同绿色的巨蟒,瞬间缠上了舒百墨的四肢!他下意识挣扎,藤蔓却越收越紧。“千羽,这是……你的魔法?”舒百墨惊愕地发现箭杆上绑缚的玄机。
千羽霓裳得意地转身,仿佛胜券在握:“我的元素魔法是风与木,不过嘛,属性皆为治疗……”她本想解释这藤蔓并无攻击性,只是束缚。
元素魔法中,只有风木水具有治疗属性和攻击属性分支。
“你输了,千羽。”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同时,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已轻轻搭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
千羽霓裳身体一僵,愕然回头。舒百墨不知何时已脱困而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藤蔓残留着焦黑的灼烧痕迹。显然,是火元素之力焚断了束缚。
“好好好!”熙抚掌大笑,从长椅上站起,“小姐,狂妄自大,这下输得心服口服了吧!”
千羽霓裳却毫无沮丧之色,反而冲着熙狡黠一笑:“熙叔叔,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熙皱眉。
“魔法师决斗确实需要徽章发起申请,”她晃了晃手中的徽章,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掏出另一枚真正的魔法师徽章,“但我刚才,可没对他发出任何正式申请哦……我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激怒你,让你亲手打开这扇门!”
熙一愣,仔细回想,确实没有徽章之间发起的魔法契约波动。但他仍有疑虑:“就算老夫一时不察让你出了门,凭你这半吊子魔法,我和舒百墨联手,照样能把你抓回来!”
千羽霓裳伸出纤纤玉指,俏皮地摇了摇:“错!不是‘你们’,是只有‘你’一个。至于舒百墨嘛……”她看向少年,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他绝不会伤我分毫!”话音未落,先前那支射在熙脚下的箭矢猛然爆开!更为粗壮的藤蔓如同活物般弹起,瞬间将猝不及防的熙捆了个结实!
千羽霓裳对着被裹成“粽子”的熙深深鞠了一躬,语气诚挚:“抱歉,熙叔叔,之前那些难听的话都是为了刺激您,不得已而为之。我身上有太多未解的谜团——十岁前的记忆为何一片空白?我那双胞胎姐姐究竟去了哪里?”她直起身,目光投向城堡外无垠的夜色,“熙叔叔,感谢您多年的照顾。舒百墨,我们走!属于我们的旅程,开始了!”
舒百墨看着挣扎的熙,低声道:“熙叔,对不起。”随即毫不犹豫地跟上千羽霓裳的步伐。
两道年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古堡外的茫茫夜色中。
古堡外,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上。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绝望,”他对着耳边的微型通讯器低语,“我们的小主人公,提前离巢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嗯,比预想的早很多。少爷那边,尚未寻到踪迹……”
“无妨,”树上的人轻笑,“命运的丝线早已纠缠。不出所料,那个不在六道轮回之中的‘变量’,终将搅动未来的洪流。”
“熙那个老家伙,没找你麻烦?”
“呵,他?还够不着。别忘了,我可不在那‘七大罪’的名单之内。”
“我所窥见的未来碎片里,主角……可不止他们两个。”
天气阴沉,雾气弥漫。离开古堡的二人租了一辆简易的马车代步。
“千羽,”车厢内,舒百墨忍不住问道,“你那枚用来‘挑战’的徽章……还有,你明明赢了藤蔓束缚,最后为何……”他指的是她故意被自己制住。
千羽霓裳掏出那枚古朴的徽章把玩着:“这个?是爹娘留给我的纪念品。”她又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另一枚制式不同的徽章,“这个才是真正的魔法师徽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房间里就时不时出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信件,连带着这枚徽章,像是有人暗中替我注册好的。那些信……”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都在反复强调,我想知道的秘密,包括我自己的秘密,都和十几年前那场彼岸灾变有关。”
舒百墨闻言,心头一紧,语气变得严肃:“那场灾变……是各族共同设下的禁忌,严禁任何人调查!”
“那场灾变发生在十几年前,而我失去的是十岁前的记忆,时间上未必完全吻合,但绝非巧合!”千羽霓裳目光灼灼,“我问过爹娘,他们同样讳莫如深,百般阻拦!”
舒百墨明白她的决心,忧虑更甚:“千羽,你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战斗魔法训练,你的风木魔法又偏重治疗,这一路上若遇凶险……”
“怕什么?”千羽霓裳打断他,笑容带着全然的信赖,“不是还有你在吗?”
“喵!”一声突兀的猫叫自身后传来。两人回头,只见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不知何时竟尾随马车而来,正蹲在路旁看着他们。
“为重?”千羽霓裳惊喜地跳下马车,将它抱起,“你怎么跟来了?”舒百墨茫然摇头。
天公不作美,雨势渐大。千羽霓裳拉起斗篷兜帽,尽力遮住显眼的金发和那对在淋湿后微微抖动的尖耳。然而,沿途经过几家旅店,得到的皆是冰冷的拒绝。
“抱歉,本店恕不接待普通人!”
亮出魔法师徽章,结果依旧。
“抱歉,本店不认可任何魔法师徽章。”
自彼岸灾变后,魔法师这一职业便急剧衰落。昔日的严格考核、任务体系早已崩坏。如今的魔法师徽章,只需简单申请即可获得,甚至无需本人到场,普通人亦可轻易取得。曾经的荣耀象征,如今竟沦落到与普通人无异的境地,处处遭人冷眼。
“几位!可是在寻落脚处?”一个苍老但和善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路旁一家不起眼的古玩店门口,站着一位面容清瘦、衣着简朴的老人,店招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千羽霓裳连忙上前:“多谢老丈收留!”店内光线昏暗,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老旧物件:斑驳的瓷器、形态奇特的化石、锈蚀的金属器具……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尘土与木香。
千羽霓裳摘下湿透的兜帽,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她目光扫过店内,忽地一凝——角落一口黑沉沉的棺材旁,倚坐着一位少女。她有着罕见的赤红色瞳孔,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带着审视的意味,紧盯着刚进门的两人。
“老人家,”千羽霓裳问道,“这位是您的女儿?”
老人脸上掠过哀伤,和蔼地摇头:“并非。小女名唤琉璃……早已迷失在那座岛上了……”
“那座岛?”千羽霓裳心头一跳,“您说的……可是彼岸?”
“正是彼岸。”老人声音低沉下去,“不过此事……莫要再提。十数年来,老夫亦未能探得半分音讯。至于这位姑娘,”他指了指红瞳少女,“也是半路遇雨,被老夫收留的。”话音刚落,那红瞳少女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千羽霓裳的发色,竟直接起身,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向里间。
“等等!”舒百墨下意识上前,却被关上的房门阻隔在外。他侧耳倾听,只闻隐约的交谈声,似乎并无冲突,才稍稍安心。
片刻后,房门开启。再次出现的千羽霓裳,容貌竟有了细微的变化,发色也深了一些。
红瞳少女声音清冷地报上名字:“青霖泠。”
千羽霓裳则显得颇为开心,对着舒百墨轻盈地转了个圈:“舒百墨,快看!她不仅帮我弄干了头发,还稍稍改变了一下发色呢!”这小小的变化,足以让她在人群中不那么显眼。
“诸位,夜深了!”老人催促道,“楼上备有客房,早些歇息吧。”
千羽霓裳与青霖泠各自上了楼,进入不同的房间。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散开,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如水银般泻入室内,将房间照得一片通明。
千羽霓裳正打着哈欠,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一看,是熙打来的。
“熙叔叔?”她接通电话。
“小姐,”熙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许多,“先生和夫人已传讯回来,同意你外出游历。但他们要求你必须先去……”
千羽霓裳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地板——一道浓重的、绝非窗棂投影的阴影,正诡异地沿着窗户缓缓向上蠕动!像是有某种生物,正从窗外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