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容西烛。”

    “奴在。”

    宣姜用手肘撑着下巴,看向季檀。

    “你这么聪明,和我一起嫁到卫国去吧。”

    如果她去卫国的话,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卫国对季檀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方难以预料到危险,她不想因为宣姜而放弃自己筹谋多日的计划。

    她不想去卫国。

    “侯女,奴是齐国战俘,应该留在齐国。”季檀回道:“奴若和你一同前往卫国的话,那对奴来说将会更加危险。”

    “你看啊,就连你都嫌弃和害怕的卫国,我的父侯怎么舍得让我嫁过去呢。”

    季檀不忍,“侯女......”

    “罢了,我会把你交给我信任的人,让你不用在我离开齐国后还得费尽心力去寻找新得主子。”

    *

    季檀到良辰斋没多久就得换新目标,虽说宣姜没有给她多深刻的回忆,但她毕竟帮季檀逃脱困境,若是说对她没有感激,那是假的。

    她端着糕点进入良辰斋,纱帘飘动却不见宣姜身影。

    宣姜会到哪里去?她是否应该在这里等宣姜前来?

    未见到宣姜身影,却听到屋内响起琴声。

    节奏缓慢,时而响亮时而低沉,有如泣如诉之意。是谁在此弹奏琴声,难道是宣姜?

    季檀大胆走过去揽开纱帘,看见弹琴的人是——姜小白。

    她愣在原地,他抬起头,“阿姊说,你很想看我弹琴?”

    不是很想,但她总不能拂了宣姜的好意。

    “三公子善于弹琴,木琴在公子手中似有法力,能够奏出这个世上从未听闻的乐曲。侯女深知奴的想法,奴能再次听见三公子的琴声不甚欣喜。”

    “是吗?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该出现的想法。”

    季檀蹲下来,将食盒里的糕点摆出来。

    既然宣姜不在,那就用来款待姜小白。反正他以后肯定不会是她的新目标,那请他吃些糕点奖励他琴艺高超也不是不行。

    “公子,吃吧。”

    他扫了一眼,“你要请我吃什么东西?”

    “桂花酥。”季檀干脆盘腿坐好,“奴亲手制成的桂花酥。”

    “桂花酥?现在哪来的桂花?”

    “正是因为现在没有桂花,所以制作它所用的桂花蜜格外珍贵。”她再道:“珍贵之物款待尊贵之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姜小白顿了顿,他没有品尝桂花酥,只是抬手继续抚琴,“我知道你,你被母亲赶出飞鸢斋,阿姊可怜你收留你,还让我专门过来为你抚琴,她真是给你好大的面子。”

    “侯女恩典,奴感激不尽。”

    “想感激陪她去联姻就好了,反正这齐国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在意你。”

    “三公子这话说的不对,奴可是你们齐国的战俘,去到卫国不太合适吧?”她问:“如果齐国战俘被打发去了卫国,那对齐侯的仁慈名声就不利了。”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我说话?”

    “那就请公子息怒。”

    姜小白躬身,越过木琴拉近他和季檀的距离。季檀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逼近她,她要往后倚,却被他一把捏住下巴。

    他捏的用力,她因为疼痛想要挣扎。

    “阿姊和我说,你很聪明,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宫人。”他冷笑,“可我不觉得,你是我见过最笨,最莽,最该死的宫人。”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奴在公子心里是什么样的,那奴就是什么样子。”

    “你别觉得你可以用我被母亲罚跪一事来要挟我,以后阿姊不在宫里保护你,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他不提她都忘了,看来姜小白是个爱记仇的人。

    “公子不提,奴就忘了。奴的记性不好,看一眼,记不过半天的。”

    “算你识相。”

    *

    齐卫的联姻谈判于半月后完成,齐侯的旨令抵达良辰斋时,宣姜正在午休。

    季檀将送旨的舍人拦在斋外,她不让这件事情去坏了宣姜的心情。斋里的其他宫人见季檀的大胆行为无人敢上前去附和,若有什么后果都让季檀一人承担。

    这也是季檀现在能为宣姜做的事情了,而送旨的舍人也不敢对季檀甩脸色,只能笑着应答。

    “那,那侯女何时睡醒啊?”

    “这我可不知道,还望大人们通融。”

    等不到准确回答他们也只能作罢,将旨意交给季檀后离去。

    她要找个时机直接把旨令交给宣姜还是说——还是说直接当作没有这回事呢?反正不管怎么做宣姜都得接受联姻,这一道旨令只会让她见了心烦。

    *

    宣姜午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传唤季檀,然后再告诉季檀她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也比不上被迫联姻,就算强大如齐国,齐侯的女儿也不能避免被安排。她上前,宣姜抬头看她。

    “我刚才在梦里听见屋外的声音,难道这么快我就要被送到卫国去了吗?”

    “侯女多虑了,刚才是宫人在玩闹,奴已经制止了。”

    “那我给你安排的新主子,你还满意吗?”

    季檀心里一惊,她该不会说的是姜小白吧?

    她可不想整日被他以生死作为威胁,季檀只能应答,“奴,奴很满意。”

    “小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他的生母卫姬和我一样,被迫嫁到齐国成为父侯的姬妾,生下小白后她就不再露面。小白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卫姬不爱他,说不上恨,但也没有母子之间的感情。”

    “卫姬在得知费国覆灭后脾气比以往更加古怪,我没想到你作为费国的旧奴,她对你会比对其他宫人更加恶劣。”

    季檀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她说。

    “我收留你一方面是对你费国疯妇的传言感兴趣,一方面又可怜你是费国的旧奴,被俘虏到齐国来无依无靠。如果轻易就死掉的话,那也太无趣了不是吗?”她朝季檀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季檀没有犹豫,迈步走过去,在床前坐下。

    宣姜贴近她的耳畔,柔声对她说:“留着你就能讨好我的父侯,如果能在你的身上发现什么,那对父侯来说,就不只是赚得名声那般简单了。”

    季檀好奇,“那侯女可是在奴的身上发现什么了?”

    她与宣姜对视,期待得到宣姜的回应。

    然而宣姜只是笑了下,并没有再说什么。

    *

    宣姜出嫁前的侍女都被列入陪嫁名单里,季檀原本在内,但宣姜还是做主将她移出来了。

    她也不让季檀参与联姻后续所有准备,齐宫上下闻知此事都觉得季檀被宣姜抛弃,对她的谣言又开始流传。

    季檀并不在意那些谣言,她只想要陪宣姜到她出嫁。

    可是宣姜一直把她拒在门外,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她都不见。

    一直等到宣姜出嫁那日,季檀在重重礼队的包围下勉强能看见她。她穿着华丽的嫁衣,发髻上的珠钗冠冕就像一座大山,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季檀想要靠近她,还未迈出步伐就被挤的离她更远一些。

    她在众人簇拥下离开良辰斋,季檀在队伍末尾,她想要追上渐渐远去的宣姜,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她回头看见姜小白做,怎么又是他?

    这次她要挣扎,她要去送宣姜一程。

    “阿姊不想见你,你就不要再执着去送她了。”

    “她把我从困境中救出来,又一直不肯见我,今天若不送,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你若是真的想为她做什么,那就在宫里保护好你自己。”他松开手,“阿姊把你交给我,等婚礼结束后你就准备好到我的麒麟台。虽然我的母亲不喜欢你,但看在阿姊的份上,她不喜欢也得接受你来服侍我。”

    季檀望向长道尽头,送宣姜出阁的队伍早已不见踪影。

    难道她和宣姜就只有未能言明的遗憾吗?

    *

    宣姜出嫁,良辰斋无人居住,瞬间冷清下来。

    就像一座荒废的居所,很快就会长出杂草,再被尘土所覆盖,直到有新的主人入住这里才会重见天日。

    姜小白的麒麟台离飞鸢斋较近,季檀必须路过飞鸢斋才能抵达麒麟台。

    而路过飞鸢斋就会有可能看见卫姬,卫姬不喜欢她,那她就走快一些,省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刚到麒麟台就能见到一堆舍人乌泱泱地跪在地上,季檀先观察舍人们的表情和举止,再确认姜小白是否待在屋里。

    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跪?还是说姜小白和卫姬一样喜欢对宫人撒气?

    她站在最后,看着他们跪在地上颤抖着,她要等姜小白出来。

    季檀要搞清楚他为什么让舍人罚跪,她要了解姜小白的脾气,防止被他莫名其妙的惩罚。

    未到半个时辰,居所的门被打开,姜小白出现,他面无表情,脸上有些憔悴,与宣姜出嫁那日的他不一样。

    他没有说话,转身要回屋内,抬眼却见到在角落等候的季檀。

    小白蹙眉,没有出声叫她,只是对旁侧等候的侍女吩咐几句就回到屋内去了。

    难道就要这样一直等着?季檀蹙眉,她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容宫人。”侍女朝她走来,说出小白的吩咐,“三公子让我带你去往你的住所里,容宫人请随我前来。”

    她颔首,“有劳。”

    *

    侍女一边走一边和她说起麒麟台的规矩,姜小白不受宠,但他是齐侯的儿子,宫里的人也得尊着他,敬着他,吃穿用度一点都不会少。

    所以宫人也得尊着他,供着他,只因为他是齐侯的儿子。

    长道上出现一阵马蹄声,季檀抬头见一辆马车驶来,马车后头还有一队宫人在追。

    侍女领她避在旁道,她悄悄抬眼,看见飘动的窗纱后映出来的脸庞。

    面若桃花,那是齐侯次女文姜。

    等马车驶过季檀和侍女起身继续走,她现在背着包袱,走的越快就能越早卸下。

    “容宫人,请留步——”

    季檀停步转身,一位宫人向她问礼,“容宫人,侯女有请。”

    侯女?季檀望向身后不远处文姜的马车,文姜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她招手。

    文姜竟然会记住她,记住一个当初被宣姜利用来羞辱她的宫人。

    季檀担心和她见面的话不会有好事,万一想要报复的话那季檀可就完蛋了。她应下文姜的邀请,快步赶至车窗前。

    “奴见过侯女。”

    “容西烛,多日未见你可还记得我?”文姜微笑道:“之前你被俘入宫没多久成了卫姬的宫人,后来被卫姬赶出去又被姐姐收留。现在姐姐嫁去卫国,你打算去哪里?”

    “回侯女,奴现在是麒麟台的宫人。”

    “你现在是小白的宫人?”文姜顿了顿,“姐姐出嫁前那么看重你,去服侍小白的话那真是糟蹋你了,不如到我这里来如何?”

    宣姜将她托付给姜小白,文姜又想要让她过去长乐斋。

    季檀不能轻易相信文姜,如果她也是一个记仇的人,那季檀到长乐斋去无疑是羊入虎口。她不敢去,也不敢直接拒绝。

    “奴谢过侯女好意,只不过奴已到公子的麒麟台去,已经让公子见过,所以奴现在已经是麒麟台的宫人了。”

    “姜小白愿意收留一个亡国战俘,卫姬定不会同意,光是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是他的想法。姐姐为你一个宫人筹谋良多,你倒真是有福气。”

    她福身,“多谢侯女夸奖。”

    “罢了,我会记住你的,如果麒麟台待不下去了可以随时到长乐斋来。”

    “奴谢过侯女。”

    *

    姜小白不受宠,但他也得过日子。

    深居简出是他的日常,除了晨时去飞鸢斋向卫姬问安之外,他喜欢把剩余的时间用在读书习字上,过的日子好比神仙。

    不涉朝政,不过问宫务,露面次数极少,季檀想要见他一面都难。

    季檀掐准他每日问安后返回麒麟台的时辰,夺了伺候笔墨的宫人的活,她要让姜小白改变对她的态度。

    他好歹是齐公的儿子,拼一拼搏一搏还能有涉及朝局的机会。但文姜不行,齐侯怕是已经在策划让她联姻的事情,她只会变成下一个宣姜。

    不能再浪费机会,姜小白不闻朝事不能成为常态,她一定要让他去争去抢。

    季檀躲在内室的纱帘后,等待许久才见姜小白回来。

    他的嘴角向下耷拉,看来他在飞鸢斋没有得到卫姬的好脸色,怕是又被卫姬训斥了。

    他坐下来展开竹简,看不到两眼就觉得心烦弃置一旁,抬手屏退屋内所有宫人。

    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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