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特意来打扰我的美梦。”

    宣姜一边说一边走,掌事女官为她让出座位,她在落座前特意提了季檀一嘴,“只是一个时辰不见你就给我惹出事了?”

    “奴无能,不得姐姐们喜欢。”

    “你在宫里还有姐姐?”她问道,“你那位姐姐是何人,怎么保护不了你呢?”

    季檀向一旁的宫人们望去,“奴的姐姐们就在奴的身边,刚才在奴困乏无力的时候,是她们临头一盆冷水将奴浇醒。”

    “好久没有这么清醒过了。”

    宣姜强压着一直在上扬的嘴角,季檀装疯卖傻的样子她很喜欢。

    好久没见过和她一样有趣的人了。

    “你也真是的,觉得服侍我很累那就直接和我说,何必去麻烦其他宫人。”宣姜佯装生气,“不能再让你打着我的名号去欺负任何人了,以后就在我的良辰斋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我的姐姐们会伤心的。”

    “这我可不管,你要赔我一场美梦。”宣姜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掌事女官,“你觉得呢?”

    掌事女官自然不敢有意见,只能点头任由宣姜做决定。

    “那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宣姜起身朝外走,“下次可不许再扰我美梦了。”

    *

    飞鸢斋的西厢阁前有一棵桃花树,不知道何时种下,也不知道是从何时不再开花。

    夜里的西厢阁十分孤寂清冷,宣姜让人领她过来后就把她一个人落在这了。

    她终于算是逃出来了,那就先将就着住吧。

    *

    那夜愿意配合季檀的宣姜就像是梦一样,天亮后她就恢复到以往的冷漠状态,看起来真像是姜小白穿上女装。

    宣姜一转眼就能看见铜镜里映出的季檀,看她双眼无神,是在发呆。

    “怎么,离了你那些好姐姐就开始想念了?”她问:“还是说,我的良辰斋容不下你?”

    “侯女多虑了。”

    “那就上来给我梳头,宫人就该有宫人的样子。”

    宣姜摆手让宫人退下,换季檀上前。她就是因为给卫姬梳头发时差点把卫姬头发拔下来才被赶出飞鸢斋的,如今换做给宣姜盘发,她要如何下手?

    季檀一直在给她梳头发,未有任何盘发的动作。

    “我终于知道卫姬为什么骂你是废物了。”

    “奴,奴盘发手法拙劣,怕侯女不满意。”

    宣姜闻言转身看向她,嘴角扯起一抹讥笑。

    “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啊容西烛,”她捻起季檀的下巴,“卫姬不喜欢你,我很喜欢。你看你一直想着小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认为卫姬才是你的主子呢。”

    “侯女愿意收留奴,奴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会去想前主呢。”季檀道:“三公子对奴有轻蔑,奴怎么会去想着他,他没有侯女对奴如此在意。”

    “油嘴滑舌。”

    宣姜放开她的下巴,抓起铜镜前的一支银簪,利落地挽起原本散开的长发。

    “走吧,陪我去见见我的妹妹。”

    *

    齐侯有两女,长女宣姜和次女文姜。宣姜喜静,文姜则相反,在她的居所里常有乐曲声传出。

    季檀随宣姜走到门口时正好听见长乐斋里头传出来的歌声,不知道是否为文姜所唱,她只见宣姜在听到歌声后脸上出现笑容。

    “真好听。”她笑道,“真不愧是雅姬的女儿。”

    她转身看向季檀,“你觉得呢?”

    “奴不懂乐曲,侯女喜欢那便是好的。”

    不管宣姜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季檀不加入她和文姜的事情里头才是最安全的。

    宣姜见她不回答就不再追问,领着她去见文姜。

    文姜相貌艳丽,喜着色彩艳丽的衣物。她身着粉色衣物,发髻佩着桃花,手持布鼓,有节奏地拍打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

    歌声未停,宣姜就鼓掌。

    文姜转身看见是她,脸上的愉悦褪了几分,“姐姐今天怎么来了?”

    “自然是因为常在良辰斋听见妹妹动听的歌声,觉得不够,自然是要赶过来你这里听的更加清楚些。”

    “姐姐来的突然,我倒是来不及准备姐姐喜欢的桂花酥。”

    “不必了,现在哪有桂花,就算有也不新鲜,我向来不喜欢不新鲜的东西。”

    季檀打算退至一旁为宣姜文姜两姐妹让出交谈的空间,却没想到宣姜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远离。

    “我说过了,你不准离开我太远。”

    “奴只是到帘后。”

    “那也不行。”

    文姜发问:“姐姐何时沦落需要一位宫人陪伴才能安心?多时不见,姐姐倒真是让妹妹意外。”

    “是啊,你刚知道?”宣姜道,“我一看到容西烛就会想到你的母亲雅姬,那么美丽的人,年纪轻轻就被冷落也太可惜了。”

    “她不过是区区一位宫人,这宫里头多的是。”

    “她不一样,她可是费国世子身边的侍女,看见的经历的,可比我们还要多。”

    文姜对季檀的身份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她终不是费国世子,一位宫人而已又何必在意。”

    季檀深吸一口气,她的手心渗出冷汗。

    “你的母亲曾经也是战俘,堂堂公侯之女沦为战俘应该很不好受吧?”

    “姐姐今日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句话吗?”文姜的脸上出现怒意,但季檀能看出她在强忍着,咬着牙继续说,“若是姐姐今日前来是为了和妹妹说这些话,那妹妹当真是不欢迎了。”

    宣姜扯了扯季檀,“你还不快坐下。”

    她不敢坐,她还得顾着文姜的面子。

    “宫人不配与主子在同一处坐席上,姐姐今日何故来此羞辱我?”

    “妹妹这话从何处起啊?容西烛是我近日新得的宫人,有趣的很,特地前来让妹妹瞧瞧,只可惜妹妹不领情。”宣姜摇摇头,“罢了,既然不欢迎那我也不在这里待着了,还是早点回到我的良辰斋去比较好。”

    “姐姐——”文姜欲要挽留,“姐姐你又何必如此呢?”

    宣姜不理睬她的挽留,起身大步向外走。

    季檀只能向文姜福身,随即跟上宣姜的步伐。

    *

    真不知道宣姜拉她一起去长乐斋嘲讽文姜是何用意,虽说昨晚利用她帮自己逃脱欺辱是季檀的不对,但也不必对文姜有如此的恶意。

    毕竟比起季檀这个外人,她们这对亲姐妹应该更亲才对。

    宣姜走在前面,季檀跟在后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彼此保持沉默,直到走回良辰斋宣姜才放声大笑。季檀被阻挡在屋外,难道宣姜的目的达成了就要把她抛弃了吗?

    算了,她还是赶紧找下一个目标吧。

    *

    季檀现在是宫人,能去的地方很少。齐宫的地势构造不像费宫,她需要花费时间去摸索。

    想要走遍齐宫就得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她目前双脚能走到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不如先走走看,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走过狭窄宫道,走过鹿台,走过御林苑。

    季檀要路过飞鸢斋斋口时听见院里传出来的怒斥声,这是卫姬又在看哪位宫人不舒服了?还是说训斥的根本不是宫人。

    而是她的儿子姜小白。

    季檀看见他跪坐在地上,垂着脑袋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埋怨。

    卫姬除了责罚宫人外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客气,也不知道姜小白犯了什么错,

    她已经被卫姬赶过一次,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

    等逛完返回良辰斋,时辰已近傍晚。

    院子里头安静的出奇,难道宣姜午睡还未起?

    “容宫人,容宫人你可算回来了。”从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位小宫人,着急忙慌,像是发生了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

    季檀扶着她,让她冷静冷静再说话。

    “侯女吩咐说,如果你回来了,就让你跪在她的寝居门口。”

    “让我.....跪?”

    “正是。”

    怎么刚看完姜小白被罚跪就轮到她了,她不过就是出去逛一逛,还惹得宣姜不高兴。

    她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季檀要亲自进去向她谢罪。

    “侯女现在在里头吗?”

    “不只有侯女,齐侯也在里头。”

    季檀上一次见到齐侯还是她被送到齐宫后,他为了博得仁慈的好名声将她投入后廷。如果她没有隐姓埋名的话,那结局会不会和文姜的母亲雅姬一样?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宁愿死......不对,还不如那样呢,至少会有更大的机会走上距离齐国朝局更近的路。

    季檀找了块较为平整的地,正要提裙下跪,就听见宣姜的声音。

    带着哭腔,也带着不甘。

    “您为什么一定要用我去联姻?文姜和我一样是您的女儿,凭什么她就能继续留在您的身边?”

    “你是长姐,本来就该比她还早出嫁,容不得你抱怨!”

    “不容我抱怨我也抱怨多回了,何必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

    齐侯要用宣姜去联姻,和谁联姻,所托是否值得。

    难道这就是身为公侯之女的下场吗?未来茫茫见不到任何希望。

    *

    自那日宣姜与齐侯的争吵过后,季檀已经有多日未曾见到宣姜的身影。

    良辰斋的宫人告诉她,宣姜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会把自己关起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让别人见到她。

    季檀每天都有为她送餐食,希望能够见她一面。

    可惜等到快要日落都见不到,甚至放在居所门前的食物也未有动过。

    难道她要用绝食来反抗联姻吗?季檀觉得不值,明明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啊。

    多日求见无果,季檀便放弃见她一面的想法,她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

    至少也要给她一个时间去接受这无法反抗的命运安排,公侯之女对她来说是一重枷锁,特别是在这诸侯鼎立的时代里。

    西厢阁离良辰斋近,外头多有绿植,从树上传来的蝉鸣伴随着炎热。季檀被燥热扰醒,只能坐起来透气。

    也不知道宣姜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和她一样睡不着。

    季檀起身迅速穿好衣物,提起宫灯往良辰斋赶。

    夜风吹拂,让宫灯晃动不止。

    季檀看见良辰斋里未有点灯,确定宣姜已经睡下,转身就要回西厢阁去。

    “你难道不想再找找我吗?只是看一眼就走,何必白跑这一趟。”

    是宣姜的声音。

    “侯女,侯女你怎么在这里?”季檀上前去,“夜黑风大,你衣着单薄,若是伤了身体——”

    宣姜披头散发,身上也只是穿了件薄薄的衣裙。脸颊上留有泪痕,季檀见她脸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看来是喝酒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过来陪我喝酒。”

    “奴不会喝酒。”

    “那就陪我聊聊天,连聊天都不会吗?”

    季檀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宣姜的身上,宣姜将它推开,“我不要,我不要你一个宫人的施舍。”

    “宫人也是人,你也利用过宫人达成你的目的,不是吗?”季檀不满,“你身为公侯长女,又要被安排去联姻。倘若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那我作为你的侍女难逃其咎。”

    “所以为了我和你,你一定要披上去。”

    “你好大的胆子啊容西烛,你怎么敢和我用同一个自称。”

    季檀拿过她手中的酒壶,“奴和侯女互相利用过了,利用你的时候不生气,怎么对自称就如此在意。”

    “我才不想去联姻,去到卫国,嫁卫世子伋。”她冷笑,“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娶我......”

    “侯女可以往好的方面想,等卫侯百年后世子即位,你就是卫国的公侯夫人。而且你还是齐公的女儿,齐国国力强盛,他们怎么说也会善待你。”

    “谁稀罕他们善待我。”

    宣姜对更高处的权力不屑一顾,那何止是卫公公侯夫人的身份,若宣姜生下公侯长孙,若世子伋出现什么意外,再送走卫公,那卫国公侯之位就是她儿子的了。

    亲子掌控权力,她就不用再看人脸色。

    可宣姜在意的从来不是权力,季檀也不会明白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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