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隧道中,响起急促脚步声,沉重呼吸声,庭月追着绿毛怪物,在迷宫一样的隧道中,转来转去。
“咻——”
她手中发出一粒金瓜子,跑在前面的绿毛怪物登时尖叫一声,四肢攀在洞壁上,脖子以活人不可能扭转的角度,扭到身后,飞瞥了一眼庭月。
趁它速度慢下来,她加紧步子追上去,一人一怪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她能看见它,它又打不着她。
手中的金瓜子适时弹出一粒,慢慢地,那绿毛水怪惯性嚎叫一声,也不扭头了,庭月只好加重力度与数量,到最后,把那东西打麻了,如何也不叫不扭头瞪她了。
“……”
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火烧一样,喘不上气,庭月只好停下脚步,不甘心地看着绿毛怪物的身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洞道中。
她也不顾地上有多脏,一屁股坐了下去,此刻,无比怀念狼球在身旁。
想到狼球的安危,想到自己救了个狗都不救的东西,想到追到一半无影无踪的绿毛怪物,想到脸上一巴掌,她越想越气,狠狠踹着脚下的地面。
没注意,脚后跟踹倒一颗尖锐的石子上,登时龇牙咧嘴,哇得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眼前出现了一双洁白的长靴,上面绣了翻滚云锦纹,一株淡紫色玉兰蜿蜒而上,栩栩如生。
“哭什么,”一只修长瓷白的手心伸到她眼前,云渡弯下腰,眼里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一会没见 ,为何坐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副被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庭月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伸长腰身,去摸刚刚硌到脚的石头,找到后,举起来给云渡看,眼里盛着怒火与泪珠,“看见这块石头了吗?”
“看见了。”他平静答。
庭月伸长胳膊,使劲力气往前方掷去,石头在洞中划出长长的弧线,过了一会,传来与别物的撞击声。
她后撑胳膊,跳了起来,拍拍衣裙,“好了,现在不见了。”
“……”
云渡放眼观去,怔了怔,扭头对她道:“你好像打到人了。”
两人快步走近石头落地的位置。
一只白色老鼠倒在地上,石头压在它胸口,身旁还有一口刚打好的老鼠洞。
“是只小老鼠。”庭月蹲下身,用手拔了拨,没有反应。
云渡蹙眉,伸手在它额头点了点,注入一抹紫色灵光,只见小老鼠胡须动了动,慢慢睁开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仰面看见两张逼近的巨大人脸,吓得跳了起来,发出“吱”的一声,抱头往鼠洞里跳。
庭月眼疾手快捉了回来。
那小老鼠竟然开口说话,是软绵绵的少女声音:“我认识你,你不要伤害我。”
庭月与云渡对视一眼,不会是盗取美人骨那只老鼠吧。
“你有没有事啊?”庭月上下扫了一眼,没有看见流血的地方,将它重新放回地面。
小老鼠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揉了揉脸,然后让庭月与云渡让开一些,它在原地慢慢转了一圈,青烟升起,袅袅烟雾中走出了一个美丽绝伦的少女,目若点漆,云鬓花颜,肤色雪白,令潮湿逼仄的溶洞瞬间光亮生动起来。
国色天香的容貌令庭月晃了晃神,费了些时间,找回看美人看得三魂出窍的神志。
“你……美人骨,这……太神奇了。”她喃喃道。
小老鼠眨眨眼,腼腆一笑,“好看吗,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呢?”
“……”庭月眼角一抽,“你真的要去找鬼君?”
“对啊。”完全不知道鬼君的危险,天真坚定的回应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
庭月惊道:“鬼君在这里?”
小老鼠慢吞吞摇头,失落道:“没有,我以为他会在这里。”
得到美人骨炼化食用后,她一门心思要找到鬼君的踪迹,听闻伏牛山一带妖魔鬼怪肆虐,怪事频出,想着也许鬼君会去看热闹呢,无论什么种族,总是爱看热闹的,于是她死马当活马医直奔伏牛山。
抚了抚惊吓的心口,庭月疑惑不解道:“只见了一面,就要为他赴汤蹈火,之前去拾荒山抢美人骨,现在又进伏牛山,你知不知道伏牛山很危险,进了山的人都没出来过。”
“我可以打洞,很深很深,没人找得到我。”小老鼠乐观道,又问庭月,“刚刚是你在哭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嘛,庭月才不肯承认自己被一块石头气哭的事情,指了指云渡,问心无愧道:“是他在哭。”
被指到的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是呢。”
“对了,小老鼠,你打洞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绿毛怪物跑过去?”庭月赶忙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
小老鼠眸光闪闪,“好多绿毛怪物,你说哪一个?”
“什么,你在哪里见到的?”庭月激动道。
小老鼠被她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讷讷道:“就……是一个山洞里,那有一个年轻男仙师,穿著和你很像,姓陆……你认识吗?”
“陆成沅!”庭月高兴地跳起来,抱着小老鼠的腰,原地旋转三圈,嚷嚷道:“小老鼠,你太棒了,我喜欢你!以后你就是我庭月的恩人,大恩人!”
“啊唔……”落地后的小老鼠晕头转向,攥着红色衣摆,缓了一会,她不适应突然的亲密拥抱,但也不排斥,甚至有点高兴,从来没有人愿意亲近和喜欢一只在暗处打洞的老鼠,期期艾艾道:“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薯薯。”
庭月挠头:“鼠鼠?”
想她一定不知道是哪个字,于是小声解释道:“是红薯的薯呀,鬼君住在地下面,红薯也住在地下面;我喜欢……鬼君,也喜欢红薯,所以,叫薯薯,我心里十分中意。”
在魔幻的无理中,庭月竟生出了淡淡的有理。
“……”
薯薯顺着打过的地洞,带领两人寻找陆成沅所在的山洞。
路上,薯薯苦恼道:“陆仙师,很讨厌我,所以,带你们到那里后,我就要离开了。”
她还记得不小心把洞打到陆仙师脚底时,他脸黑成铁碳,双眼怒瞪,一掌差点拍塌山洞的情形。
陆仙师怒喝:“妖怪!”
薯薯“吱”地惨叫一声,被强大的掌力掀翻在地,昏了过去。醒过来时,看见陆仙师两手掐诀,盘坐在地,周身罩了一层厚厚的防御结界,在他身后,站着黑压压一群村民,也被法力阻隔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张张脸惨白可怖,布满绿色短毛,眼睛麻木无神地瞪着前方,嘴角一抽一抽,流出透明湿黏的涎水,如中了什么毒咒一样,弥漫阴森沉郁的死气。
见她醒来,陆仙师眼带凶意,横她一眼,没有感情道:“马上离开这里。”
薯薯还用他说嘛,火烧屁股一样打洞离开。
可没想到山中有迷阵,地洞打来打去,又打回了陆仙师脚边。
从洞中冒出半个头的薯薯,又见到了他狰狞铁黑的脸。
下一刻,又被相同的掌力掀了出来,倒头晕过去。
从昏厥中再次转醒的薯薯,面对陆仙师杀人一样的目光,二话不说,埋头打洞离开。
真不是她故意,第三次,又把洞打回了陆仙师身旁。
谁能懂她钻出来那一刻的心惊。
好在,陆仙师看了她一眼,叹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慢慢闭上眼睛。
他一定是相当讨厌她了,薯薯卑微地把头钻进地里,打洞实在太累了,她在洞里歇了一会,抬起头,借着上方的微弱荧光,看见陆仙师腰间系了一块通透的绿玉,雕刻着青鹤和一个“陆”字。
听薯薯细细讲述完与陆成沅相遇的经过,知道师兄没出什么事,她安下心,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差点笑出眼泪,倒在云渡的胳臂,对薯薯道:“陆成沅才不是讨厌你,他五岁的时候啊,被老鼠咬过耳朵,要不是我师姐看见,赶走了那只老鼠,他就要变成一只耳了,打那以后,陆成沅最害怕的就是老鼠了。”
薯薯听完后,没有笑,神情更加沮丧:“……对不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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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成沅将近两个月没有合眼,眼眶中布满鲜红血丝,掐诀的手腕开始不正常的颤抖,他坐在阵法中心,不断传送灵力,将身后数量庞大的活死人困在阵中,一旦他支撑不住,这些东西就会跑出去,到时候,周遭无辜百姓会迎来一场弥天大祸。
后续的支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就算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找到他,洞中的地形错综复杂,他是跟着这群活死人才追踪到这里的,至于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成为这些东西的老巢,他还没弄清楚,在这里两个月,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除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嘈嘈杂杂的声音都变得遥远缥缈,所有事物都在颠倒,越来越浓稠,化成泼墨一样的黑色,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他实在困极了,神志中为数不多的清明被睡意慢慢侵占,又在彻底睡去的瞬间,突然睁大眼睛,依靠脑中的胡思乱想支撑住自己,不能闭上眼睛。
想起师父在闭关前,带他和师姐师妹一起去惊鸿台练剑。
想起师姐在后山偷养的那只灵猴,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门中的师弟师妹趁她不在,把那小猴子喂得肚皮滚圆,以至于,每次师姐去喂食,小猴子都爱答不理。
想起最多的还是古灵精怪的小师妹,临下山时,她说想要一只会说话的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座山。
“师兄!”
小师妹总是兴高采烈地叫他。
“师兄!”
陆成沅疲倦眼眸中猛然迸出一阵光芒,真是师妹的声音,他抬眼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惊疑道:“师妹……”